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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 四


等到夏听白捂着肚子在冰凉的地上醒来时,未央笑盈盈执起她的手:“姐姐,你的孩子没了。”

        夏听白这才发现两腿之间全是血污,她的孩子……没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掉过头不忍再看,语声却已经哽咽:“我求求你,放过我相公……”

        未央凉凉一笑:“姐姐痴情错付了,叶怀南的喜欢,原是抵不上姐姐肚里孩子的性命……”

        幽幽一长叹:“世间有白首如新,却并无新盖如故,姐姐还要爱他么?”

        “一世英雄冢,情意无可摧;二世姻缘桥,鸳鸯两□□;三世金玉盟,生死永相随。”夏听白神色冷淡,对上未央的目光,忽而一笑:“你不懂爱恨……”

        未央垂下眼睑,她不懂爱恨,在混沌中生,在混沌中死,在混沌中寻找爱恨。

        茫茫尘世,瞬息浮生,她却……找不到。

        ……

        秋元往四方城里探了一圈,眉头深锁,此城怪异,城外鬼气、妖气甚至是仙家之气,都如蛆覆骨般围绕着四方城,城里却异常平和。

        诡异至极。

        诡异的还有一家酒楼,书“千年”,往来进出非人混杂,托着小菜拨着算盘的竟是一只化作人形的妖犬,他甚至看见一只红衣的鬼撑着竹骨伞,提着酒,与常人无异。

        秋元手里的“鹿鸣”剑受不了阴森鬼气,发出阵阵轰鸣声,募的从“千年”酒楼内扫过一阵清风,“鹿鸣”呜咽着沉寂。

        红衣的鬼魂撑着骨伞提着酒与他擦肩而过。

        秋元看着朱红的酒楼若有所思,转身回了叶宅。

        天色将晚,白日里的天光显然是个谎子,远处涌过来暗黑的云,仿似泼墨,阴沉沉的压下来,叫人喘不过气,看来是要落雨了。

        秋元进门便看见夏听白站在桃树下等他,一身缁衣,衣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望过去仿佛一口浓烟散在空中,黑得不辩形状。

        “这是你师父的魂魄。”夏听白将一物丢过去:“你若要报仇便现在就杀了我,你若不报仇,现在便走吧,四方城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秋元抬手接过,是个透明的小瓶子,里头幽幽泛着蓝光,是人的魂魄没错,又抬起头望过去:“除非你跟我走。”

        “你是想弥补什么吗?”

        秋元喉头一哽:“我只是……想对你好……”

        夏听白凉凉的看她一眼,转过身,离开。

        “晚了…”

        秋元看着她的背影,浓重的哀伤瞬间将他吞噬,他方知何为情之一字,何为入骨相思。可最坚定莫过于电光岁月,他无法悔不当初,无法回头,无法护她一次。

        ……

        “小道士,你们不是说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么,可看你抓那些兔子抓得挺有劲的呀?”未央睁着大眼睛,戳了戳剩下的一只兔子,唇边还沾着未擦干净的兔血。

        “那是佛家的道理……我不信。”秋元抬手拭过她的唇角,柔软的触感,就像……就像她猝不及防的那个吻。

        秋元连忙将手缩回来,再也不敢看那双明亮的眼睛。她吃东西的样子有些恐怖,生生将活着的动物咬开噬血,可他却觉得,她是天下最纯洁的人,那么真,那么真……

        “明天我不能来了,我们普阴门和崇峥门明天有弟子比试,这只兔子你留着明天再吃吧……”秋元站起身来,拂去衣摆上的草灰,冲未央摆摆手。

        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叮嘱道:“你莫要嘴馋今晚就把它吃了,明天可就没有了。”

        桃树下的女子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站起身来朝他挥手:“知道啦!”

        笑容太明媚,秋元手心一紧,连忙别开视线转过身急忙朝山上走,头也不敢回,心腔里有什么蠢蠢欲动。

        女子还在后头嘟囔:“走这么快干什么,我又不会挖你的心吃!”

        一朝分道扬镳便是变乱丛生,如果知道世事总归浮沉,造物偏爱弄人。那他当时一定不会步履匆匆,一定不会头也不回,再慢一些,再留一会,再……再什么呢?

        再多的话不都没来得及说吗……

        电光流年,转瞬浮生,一刹那已是经年光阴偷换,她已不是她,他也不是他,总归是……晚了。

        ……

        叶怀南兀自沉浸在过去的悔恨里,夏听白淡淡叹口气:“相公这些年都去了哪里?”

        叶怀南抬头看了看她,眼里氤氲着水汽,思绪又回到三年前那天晚上。

        夏听白的孩子没了,是他第一个孩子。

        叶怀南辗转反侧,始终不能成眠,脑子里突然闪过当初他离开家门外出经商时夏听白对他的叮嘱,还有那句“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伸出自己的手,愣了愣,不明白今天那一巴掌他如何下得去手,片刻还是坐起来,打算去瞧瞧他的发妻。

        说着岁岁常相见的发妻,被他关在柴房的发妻。

        院子里有风拂过,粉色花瓣晃晃荡荡飘零而下,他抬手接住一片花瓣,恍惚的想:为什么它是粉色的呢?它原来是什么颜色?为什么总有一种感觉,这满院的花,不该是这样的颜色?

        他推门进去,一团白影蜷缩在墙角,目光无声的盯着面前的一片红色血污。

        夏听白喜欢穿素白的衣服,是了,叶怀南捏住手里的花瓣,它原来是白色的才对。

        “相公……对不起,我们的孩子……没了……”夏听白僵直的眼珠轻轻转动,声音沙哑。

        孩子?没了?叶怀南脑中有什么东西“嘣”的一声断成两截,艰难向那边挪动步子……他竟然亲手杀了他们的孩子。

        他都做了什么,他颤抖着想去抱抱她。

        “怀南,你在做什么?”如丝如滑的嗓音在身后响起,三分妩媚,两分冷淡,一分萧索:“你还记不记得……”未央一步、两步、三步缓缓走到他面前站定:“你若不是全心全意爱我,我便将你的心挖出来……”

        叶怀南一愣,似乎回过神来,收回要去扶发妻的手,转而搂住未央的腰:“怎么会,她因妒生恨,有孛妇德,咎由自取,我们走吧。”

        转过身,竟是不打算再看地上的人一眼,夏听白瞬间黯了神色,胸腔微微起伏:“相公……她是妖,她会害死你的……”

        已经要跨出门的人又停下了脚步,转回到她的面前,夏听白微微叹息,他总算……

        “啪!”

        “相公……”夏听白捂着半边脸,嘴角沁出一丝腥甜,她身影单薄,在昏暗的柴房里瑟瑟发抖:“哈……哈哈……哈哈哈……”

        夏听白暮然笑了起来,一声一声,声音凄厉,杏眸中终于泛起湿意,数不尽的绝望。

        窗外的月光,分明碎了一地。

        “你可还要爱他?”未央依旧是那副妩媚的样子,笑吟吟问她:“可还要玉石俱焚,生死相随?”

        叶怀南愣愣看着未央走到他的发妻面前,蹲下身将她扶起来:“姐姐,你的生生世世却不是他的生生世世,你可……还要爱他?”

        夏听白凄然不语,未央将她扶到一旁坐下,袅袅走到叶怀南面前,伸出一只手……

        便是如今他也还记得,未央的指尖穿过温热的身体时发出的声响,如今还记得那个素白的人影缓缓在他身前倒下,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彼时夏听白替他挡了未央一击,胸腔炸开大朵大朵鲜红的花,只稍微偏过头,声音沙哑,断断续续:“原是你教会我……如何爱……如今……便……还给你……只求来世……莫遇……”

        瞬间所有的片段涌现,街尾她被人欺负时倔强瞪着双眼。

        他说着“护你一世安好无忧”时,她轻轻咬住的唇角。

        他折了两只小蟋蟀,捧到她面前“这个是你,这个是我,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她羞红了脸颊小心翼翼接过去……

        他们成亲那天,烛影摇红,珠帘流紫,他用喜杆挑起喜帕,帕下的她眉目如画,眼眸含水……

        原来,原来。

        原来他竟生生的毁了她,毁了她的情,毁了她的爱,毁了她所有的期盼。

        ……

        叶怀南抬起头,紧紧抓住夏听白的手:“娘子,娘子……你……你怎么……”

        “我怎么没死?”夏听白拍拍他的手:“你不是跑出去了么,后来来了个老道士救了我,我本要去找你,可你没了踪影,我也不知去哪里寻你,只好在家里等你回来了,不想你一去便是三年。”

        “是么……太好了,你没事就好,我这几年浑浑噩噩,将以前的事都忘记了,所以才……”叶怀南拉着她坐下来:“那未……那妖怪呢?”

        夏听白眼睛一眯,笑意殷殷,三分妩媚,两分冷淡,一分萧索:“那位老道士将她收进画中了……”说着便将画卷摊开。

        正是那副桃林图,是当初叶怀南亲手画给未央的,画里漫天桃花灼灼,纷纷扬扬。

        叶怀南一愣,目光落在画上,桃林里躺着一具尸体,花瓣掩住了面容,落在画里人粉色的衣衫上。

        他咳嗽了两声,一把端过烛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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