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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条鲤


矛盾爆发的那一晚,闻鲤心神俱裂,比起争吵更像是发泄情绪般的嘶喊与诅咒。

        她无比庆幸自己的眼泪在那一个月的时间里流干,即便恨到眼睛充血,也不会再有半分软弱丢人的表现。

        “我那是为了你好!”

        闻生怒喝:“你看看你自己现在像个什么样子,我就是知道你会这样才没告诉你!你觉得你受了很多委屈,这也忍受不了那也接受不能,那全都是因为我对你太好了!才把你养成现在这个目中无人的样子!!”

        “……”

        “你看看闻羽,为了你!是直到进门之前才改回来跟我姓的,直到现在都不敢跟外面说她就是你亲妹妹!你还打她,你也下得去这个手!”

        “我为什么下不去这个手?我为什么要下不去这个手?!”

        闻生的每一个字都触及她心里最深的那道伤疤,闻鲤嗓音尖锐,恨不能与他同归于尽:“她为什么改名字你不清楚?为了我?你到底是不要脸到了什么地步才能说得出这种话!”

        “……”

        “陈积羽,你们为什么给她起这个名字?你想告诉我这是个巧合吗?还是想告诉我,你不知道积羽沉舟这四个字?!”

        母亲周棠死去那天的场景似乎还在眼前。

        闻鲤无法忘记病房里安静飘起的白纱,也无法忘记她桌上那一朵毫无温度的不知名小白花。

        失去至亲的沉痛需要漫长的时间治愈,但就在两年前她调查出闻羽曾用名的那一刻,闻鲤知道这个诅咒移到了自己身上。

        她将一辈子陷入‘这全是她们害的’的深刻偏执里。

        闻生自然知道是知道积羽沉舟这四个字的。

        当初陈素君生产的时候他无法前去陪伴,直到孩子都要满月了才勉强抽了个空到月子中心去看了一眼。

        他去的时候陈素君还虚弱地躺在床上,唇色苍白地告诉他要将孩子名为积羽的时候他其实犹豫了一瞬,但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名字而已,只要藏得够严实不给他添麻烦,他当然没有计较的必要。

        可现在被闻鲤当场质问,就跟指着他鼻子说他是杀人犯没有区别,闻生暴跳如雷,眼神阴沉酝酿着风暴,“你疯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不过就是个名字而已,还能杀人吗?”

        “疯了的是你。”

        他虚张声势的样子狼狈又难看,闻鲤强忍着厌恶没转开视线,冷冷道:“你敢把她们接回来,敢骗我完成你恶心的家庭和谐游戏,你就早该知道会有这一天。”

        “你想气死我吗?!你!”

        “你最好活得长一些,”闻鲤打断他喘着粗气都想反驳的话,“活到你一无所有,身败名裂的那一天!”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和随之而来的咆哮接过了闻鲤的最为深刻的诅咒。

        “滚!你给我滚!!从今往后,闻家没你这个人!!!”

        闻生狂躁的声音让原本打算上前的程越脚步死死地钉在地上。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深棕色瞳仁倒映着闻鲤被打得背过去的脸颊,发尾被风吹得飘飘荡荡。

        以及她愣了很久后,回过神后说的唯一一句话。

        “原来你还以为你是我爸呢?”

        “……”

        能说的,要说的都说完了。

        闻鲤冷眼看着闻生气得捂住胸口,同样充满了敌意的眼睛狠狠地瞪视着她。她将手紧紧攥着,把这一巴掌当作给她半分骨血的最后一点补偿,没有还手。

        而后像那个寒冬一样。

        脊背挺得笔直,头也不回地走出这一块窒息的泥沼。

        “没有下次了。”

        偌大的花园再次平静。

        程越站在原地犹豫了一秒,最终还是没能抵得过良心的鼓动,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绕了另一条路跟上去。

        他来的时候没有刻意掩饰脚步声,但风声簌簌,花草摇曳,站在花园深处的两个人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他认识闻生的脸,也知道两个人的关系,察觉到空气里不寻常的紧张和疯狂,一边觉得自己不该听,一边又怕真的出事。

        犹豫之间,却知道了这么个难看的真相。

        酒店在近郊的山顶上,远离闹市,如果没有提前预约,根本没可能叫到出租车。程越遥遥地跟在闻鲤身后,沿着山中蜿蜒的大道一路向下。

        人造的光源只剩下漫长地伫立在道路两边的路灯,程越沉默地看着前方那道单薄身影,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但直觉就是不能让她就这么一个人走。

        追出来的动机却很简单,只是想喊住她,不管是留还是走,他都能给她安排。

        但或许是因为听到了这大部分的墙角吧,在某个频度上,他感觉到闻鲤需要独处,也需要这条看似没有尽头的路。

        人声渐渐远了,除了虫鸣外与高跟敲打着地面的响动外再无其他的夜晚渐渐有些阴森,光源将道路分割成一段一段的长格子,明明暗暗。

        程越觉得自己这个行为没有得到允许很像变态,只好在心里默默劝自己,这路这么黑又这么冷清,再送一格就回去。

        前面的杂草太高看起来很危险,再陪一格就不走了;这青蛙叫得就很惨烈,再等一格不回去他就是猪

        然长夜漫长,前方总还会有下一个理由和下一个格子。

        一路清风明月地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在程越觉得自己马上就要休克的时候,终于了闻到了一丝烟火气。

        原本在山上就他们两个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可随着越来越多不怀好意的眼神落在形单影只,长腿性感的闻鲤身上,程越烦躁之余心里居然还升起一丝庆幸。

        还好他也跟出来了。

        又走了两条街,程越没等到前面的人停下,倒是等来了如长针般落下的雨丝。九月的天气虽然很热,但淋雨过后衣服黏在身上的滋味也不会多好受。

        用眼神将那个看起来就很猥琐一路尾随闻鲤的人吓走以后,程越一股邪火冒上心头,几个大步来到她身边,拉起人的手腕就躲到了一处屋檐底下。

        闻鲤一路无知无觉的,吓了一跳,下意识使劲挣扎了好几下,但除了被抓得更紧以外毫无用处。就在她没办法要上脚踢人的时候,程越冷着脸回头瞪了她一眼。

        深棕色的眸子野狼一样冒着绿光,气急败坏之下还似有若无地掺着点无可奈何。

        闻鲤微微一愣,居然就这么被他拉动了。

        雨渐渐密了起来。

        程越拖着她跑到一家便利店遮雨檐下,明亮灯光透过杂志角的大块玻璃落在他脸上,眉目深邃立体。应该是为了配合今天的场合,他将额前的碎发全都梳了上去,此时被雨水沾湿干脆又伸手撩了一把。

        闻鲤意外而又警惕,看着抿着唇只盯着雨幕不说话的程越,嘴角习惯性地勾起一抹淡笑,像过去那些呛声的日子般开口:“偷听我说话?”

        程越面无表情地:“我只是路过,你们吼得那么大声谁听不见?”

        “哦。”

        没有否认,反而还倒打一耙。

        闻鲤无所谓地扭过头,手掌在身上摸索了一下,裙子柔软的触感在第一时间提醒她,手包落在了酒店花园里。

        什么都没了,包括她的烟和火机。

        知道问程越得到的估计也只会是嘲讽和嫌弃,闻鲤现在并没有那个精力分给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干脆不开口。

        连绵的雨幕有些朦胧,卖小吃的摊贩撑开橙白色大伞。

        突如其来的降雨将行人赶回家,步履匆匆的连头都不愿意抬。几个相熟的摊位老板或坐或站,抄着手地开始小声抱怨。

        抱怨天气,抱怨生活,抱怨命运。

        她看得出神。

        身边安静了这么久,程越终于还是没忍住,偷偷瞄了一眼闻鲤。

        灯光下,她挨了打的那半边脸还肿着,五根手指印根根分明,嘴边还有一点暗红的血迹,可想而知那巴掌有多大的力道。

        然而她眼神清澈,眼周的妆容也都干干净净,一点也不像哭过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倔还是真的无情。

        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感受,反正就是有些闷。

        再加上刚才的话题结束得那么突兀,程越忽然就有些后悔,刚才不应该那么凶。

        有心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但又因为两人一直以来的针锋相对而不知道从何说起,正焦躁着,身边的人忽然动了。

        修长的手指就那么理直气壮地点了点斜前方的麻辣烫摊子。

        她说:“我想吃。”

        程越:“……”

        纠结了半天的程越感觉自己像个傻逼。

        莫名不甘愿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就这么条破裙子,怎么看都不像哪儿能藏钱藏手机的样子,他倒是多穿了几件,但上下口袋一模

        得。

        什么都没有。

        闻鲤安静看着他的动作,那尴尬的大手悻悻放下代表的什么不言而喻。

        总归也就是一时兴起,闻鲤移开视线。

        “算了,”她说:“我回家了。”

        都是没钱人,闻鲤自觉刚才都没盯着他那‘落魄公子哥儿’的傻样看已经算很贴心了,但刚转身,手就被抓住了。

        她心情不好,耐心也没可能给他。

        恼火地回头,没想到身后这个人看起来比她还恼火。

        程越皱着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在这儿等着!”

        然后也不管她听不听,大步走进雨里。

        夏季雨少有这样温柔克制的时候,被灯光影印出的透明雨丝倾斜着,为这个肩宽腿长的背影增添故事感。

        闻鲤好奇地看着,想知道这人接下来究竟是准备刷脸还是刷碗,然后就看见这位大爷二话不说就将手上的腕表摘了下来。

        他侧对着她,脸上乌云密布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掀了人家的摊子。

        闻鲤顿感无语,赶紧走过去阻止,恰好听见他充满火气的声音炸起,“百达x丽不认识?!我这表买你几百几万个摊子都成好么?”

        摊主推拒着:“我不要你这些东西,现金或者扫码就行。”

        “那我这不是没带钱吗?我还能骗你一碗麻辣烫吗大婶?!!”

        忍着内伤将麻辣烫阿姨手里那只最少值7位数的表拿回来丢到程越怀里,闻鲤强势将人挤在一边,无视程越又是火大的一声啧,动作利落地解开手上的钻石手链。

        “阿姨,”她面色沉静,人又斯文,即便是胡诌也让人察觉不出来,“周大福知道吗?就对面那街上的珠宝店,这是他家最新款,也就一千来块,买碗麻辣烫行不行?”

        她鲜少有这样不冷静的时候,但或许是因为平日压抑得久了,再被程越一刺激,难得也有了几分千金难买我高兴的任性。

        只是就算要败,也不能败他程家的东西。

        一个人忘记带钱带手机还有可能,两个人一起没有,就很有问题了吧!

        狐疑的视线在这两个穿着光鲜亮丽的年轻人之间来回扫着,摊主阿姨长叹一声,也不知道都脑补了些什么,最后也没要他们东西,从锅里随便抽了一串火腿肠递给闻鲤,嫌弃地摆摆手,“好了好了送给你们了,快走快走”

        手心里突然被塞了一根油汪汪的签子,闻鲤和程越都还没反应过来,阿姨便将自行车撑脚放开,推着摊子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动作快得似乎怕他们还要一串火腿肠。

        闻鲤拿着东西,和程越又回了那个屋檐底下。

        像是小朋友拿到第一根糖果,她也不着急着吃,就这么盯着看,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根根影子。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程越正想提醒她再不吃就冷了,就看见闻鲤张开嘴,恶狠狠地一口咬了大半根

        腮帮子努力地嚼着,像饿了一整个冬天。

        程越:“……”

        闻鲤没看他,依旧是那副无波无澜仿佛冰雪般的颜色。视线停留在前方的地上,声线也很平稳,“好辣。”

        她一边说一边将剩下半根都塞进嘴里,程越觉得好笑,正想嘲讽一句‘人大婶根本没给你放辣椒好么’,却忽然看见她眼角处滑下一颗泪来。

        啪嗒一下,直接掉在了地上。

        “太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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