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远去的现实
一条车水马龙的高架上，一辆小型货车正在平稳地行驶着。潘坐在驾驶坐上，一脸担忧。
“让厄里斯一个人对付神秘人，没问题吗？可恶，偏偏这个时候，老师是不是……”
“潘，不要乱说话。”哈斯特及时打断他，“老师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理由。另外你不用担心厄里斯，从某方面来讲她是无敌的。要知道，她的力量完全是天生的，和我们不一样的。”
潘神色一紧，紧张地看了看四周。马上意识到了这里是高架，松了一口气，道：“无敌吗？既然是你说的，我自然是相信。可是神秘人毕竟是单对单正面杀死灰熊的，这样的实力恐怕……”
“我知道你的顾虑，不过你放心，因为灰熊在面对厄里斯的时候，是毫无还手之力的。”
“怎么会？”潘大吃一惊。灰熊的力量之强是公认的，单挑的实力更是有目共睹。这些都不是通过吹捧得来的，而是用血书写的战绩堆叠而来的。
哈斯特将头转向窗外，神秘一笑，“因为战场不在外面……”
“外面？”潘不明所以，疑惑地看了一眼哈斯特，可是他没有一点要解释的迹象。
既然哈斯特不想说，那不管怎么问都不会有答案的。等到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自己。潘还是十分了解哈斯特的，就没有再细问。
隔了好一会儿，潘又说：“我就是不明白，老师为什么无缘无故召集我们呢？”他顿了一下，见哈斯特没有接话，就继续说道：“我得到消息，组织里大部分人都接到了相同的命令，各个分部除了必要的人手，所有人都被征召了。老大，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这种规模……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呀。”
“这次都去西雅图，估计与昨天的新闻有关。”哈斯特一脸阴沉，“有些事情心里知道就好，不要说出来。好奇心太重的人死得快。”
潘背脊一冷，立马不说话了。小货车融进了车流之中。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边。叶离已经落入了厄里斯的陷阱里。
在施工大楼的楼顶上，一根突出的“工”型钢筋横条上，一双白皙的脚踝在半空中晃荡。一个少女坐在钢铁横条的尽头，她的前方飘着一面镜子。少女正饶有兴致的看着那面镜子。虽然她的样子是加奈，但是她却是厄里斯。
不知道父亲是谁？不知道母亲是谁？一直一个人孤独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默默忍受世界施加在她身上的残忍……直到那个人的出现。她命运长河的航道被彻底改变。
“好好玩，早知道就不和那两个大闷瓜一起玩了。还是这个人有趣……”
只见镜子里有一个人影在忙碌,他爬上了围墙边堆积的建筑材料。看着那人试图跳过围墙，厄里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镜中人自然是叶离，他已经尝试着各种方法，却始终没办法离开这个地方。跳出围墙的一瞬间，他再次出现在了工地的入口处。
好吧。望着眼前一尘不变的工地，叶离放弃了。很明显敌人成功将他困住了，他尝试过很多的方法，常规的、非常规的都试过了。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这魔咒似乎只作用于叶离。他将碎石扔向围墙外，那颗石头没有再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甚至将自己的外套扔出去，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步了碎石的后尘。
叶离不明白，敌人的用意何在？只是困住自己？为什么？现在的他，不过是砧板上待宰的鱼。现在的他与普通人无异，任何一个敌人都能轻易放倒他。可为什么没人出来解决自己呢？是不想，还是不能呢？
找了一个看上去还算舒服的位置，叶离坐下。既然一切是徒劳的，何必再浪费精力呢！尽管他感觉自己的体力似乎无穷无尽，但他不想再继续这看不到终点的游戏了。至始至终，他还没有想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叶离的思绪自由伸展于整个无形的囚笼。每一次尝试，每一次失败，叶离都能依稀听见缥缈的笑声，不像一开始的笑声那样肆无忌惮，那是纯粹的快乐蕴含其中。一种建立在他人痛苦上的快乐。毋庸置疑，她在享受这一刻。
叶离不愿被她人的快乐辖制，更不愿做她人的傀儡，他所有的“自私”都是为了生命的自由。从某方面来说，他做的很好，因为他不会被感情束缚。
安静的沉默将是无言的抵抗。
如果敌人打算将他一辈子困在这里，那他将一败涂地。他不知道怎么进来，更无从谈起怎么出去。
一个小时过去了，或许是两个小时，谁知道呢？有的时候，人们会无意识无缘由地抬头望天。太阳已经升到正当空，静止不动的云像是嵌在蔚蓝的天幕上，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没有一点变化。敌人比想象中的更有耐心。而叶离最不缺的就是耐性。
叶离突然笑了，一个黑点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越来越大。几秒钟后，一个人站在了叶离面前。长得像加奈，声音像加奈，她的眼神像加奈，但她不是加奈。她是厄里斯，一个谜一样的女孩。到目前为止，她只留下了一个名字。肯定是她搞得鬼。
“你打算一直坐着吗？”厄里斯俏生生地站在叶离面前，毫无防备。
“不坐着。那我要做什么呢？”
叶离故作打量，眼神不经意掠过厄里斯的脚。准确地说，是厄里斯所站的地面。没有声音，没有尘土，没有撞击，完全没有高空坠物应有的物理现象。这究竟是怎么的力量呢？叶离也不清楚，以他现在的状态，正面对抗毫无胜算。
“我还以为你不是一个无聊的人，结果比其他人还要沉闷。你难道没有情感吗？”这样的游戏厄里斯不知道玩过几次。对她来说叶离就是玩具，而叶离是不同的。单调唯一的玩具类型不能带来欢乐，必须要有独特的“触感”才行。沉闷，让她耳目一新，这个她前所未有的独特体验。但沉闷始终是沉闷，它的本质就是让人厌烦。新奇感退却后，一尘不变的是厄里斯“天真无邪”的心。
“为什么呢？”
“通常来说，这里早被奇形怪状的东西侵占了。”厄里斯四处张望。突然他像是受到惊吓似的退后一步，瞪大了眼睛看着叶离，“你在套我话……你是在套我话吧？”
“没有。”
“还好。”她拍了拍胸脯，压了压惊。“不过，你知道了也没什么。”说完，她呵呵地笑了起来。
“这里是地方？”
“你猜……猜对有糖吃哦。”厄里斯笑着说。
厄里斯的表现就像一个孩子。但叶离不知道能不能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是表象？是伪装？叶离说不出来。有时候异常的天真、幼稚，有时候又仿佛很聪明。
“我现在还活着，我都觉得不可思议。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呢？”研究了这么长时间，叶离意识到这个困境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解开。于是，他将注意力转向眼前这个人。
“我的玩伴不在了，是你夺走了他，所以你要代替他。不过哈斯特说，那地方又黑又冷，一个人很寂寞的。但是有人陪就不一样了，你这么有趣，他一定会喜欢的。”厄里斯笑着坐下，她的身后出现一张椅子。她一举手，一个蛋筒便握在了手中。
她的话语几乎不能给叶离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不过凭空出现的椅子和蛋筒，像是在提示着什么。
“我想你的玩伴是灰熊吧。很遗憾，恐怕我们两个都不会再见到他了。即使见到了，我敢肯定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玩。”
“哦，是吗？”厄里斯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视线看向叶离的身后。
叶离一皱眉，身后除了一堆水泥板外，什么都没有。但本能告诉他，危险近在咫尺。没有迟疑，他向前一扑。即使没有过人的力量，他的动作依然矫健。正是这一扑，救了他的命。如果慢一步，他就像身后的水泥板一样分崩离析。空中飞溅的碎石变成锋利刃口，划破了脸颊。
一个翻身，飞扬的尘土遮蔽了视线。尘土是微小的，享受这片刻的自由。但它的归宿只能是底面。尘土中有个人影，魁梧健壮犹如一座大山，却是似曾相识。不难看出正是他击碎了水泥板。
灰尘散去，原本叶离坐的地方已经一片狼藉，或者用废墟来形容更为合适。而站在一旁如高塔般的男人也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灰熊……”叶离吃了一惊，眼神划过灰熊的身体，完好无损。这怎么可能？竟然能在这么严重的伤势下，将他救活。而且一天的时间就生龙活虎。他非常确定，灰熊的内脏已经被他震成血水。没有任何理由，灰熊还活着。
“我确定，这将会很好玩的。”
坐在椅子上的厄里斯纹丝不动。她咯咯地笑，仿佛得到了心仪已久的玩具。然后开心地品尝蛋筒。
不对，如果灰熊还活着，那厄里斯先前的话不是自相矛盾了吗？
来不及细想，因为灰熊已经突进到眼前。无法捕捉他的动作。眨眼间，巨大的身影遮蔽了光线，笼罩了叶离。伴随着巨大的压迫感，拳头在叶离的眼睛里迅速变大。千钧一发之际，他竭尽全力向旁边一跃，这才堪堪躲过灰熊雄浑的拳劲。
但是以为这样就能躲过攻击，那就太天真了。还没站稳，一股巨力透胸而来。巨大的力量将叶离身体击飞，四肢麻木僵硬。唯有意识异常的清醒。周围的景物飞速倒退，胸口仿佛裂开一般，嘴里一甜喷出一口鲜血。周围的一切变成了慢动作。诚然，这只是错觉。
叶离像子弹一样，穿透了所有阻碍他的物体。碰撞的声音在他的耳边炸开，不绝于耳。最终，他穿透了围墙，来到了外界。周围的景色变了，不再是钢筋水泥的灰色，眼里满是郁郁葱葱的绿色。
砰地一声，叶离的背脊砸在了一颗粗壮的树干上。叶离感到自己的身体像是散架了一般，整个人瘫软在地上。他朝四面看看。笑了。围墙的外面竟然是一片树林。放眼望去，没有任何人类文明的痕迹，回过头的时候，工地已经不在了。而这片树林叶离认得。他怎么会忘记。昨天他和灰熊还在这里激战。大自然还没来得及将战斗的痕迹摸平。
“你笑什么？”厄里斯舔着蛋筒出现在他的身侧。一脸好奇的表情彰显出她的天真——恶魔般的天真。
“想到好笑的事，自然就笑咯。”叶离有气无力的说道。厄里斯几乎听不到他的声音。
“什么事这么好笑？”一听有好笑的事情，厄里斯立刻来了兴致，把心爱的蛋筒随手一扔。“告诉我嘛。”
“你说鸡蛋硬还是石头硬？”叶离低着头。
“石头硬。”她猜测说，不过马上又改了主意。“不对，你在和我玩脑筋急转弯，对不对？”
她怀疑地凝视着叶离，试探着说：“鸡蛋硬……”尾音未绝，她又改口，“石头硬。”
“鸡蛋硬……不对，是石头硬……鸡蛋……石头……”
莫名的，厄里斯陷入无限的循环之中。看着不停摇头，且喃喃自语的小女孩，叶离心中的恶趣味蠢蠢欲动。她会不会想着想着自己就崩溃了？他不准备打断她。
厄里斯越说越急，越说越急。突然，她安静了。就像被拉到极限的橡皮筋，在崩断前的一瞬间。那一秒钟，叶离感受到了一股奇妙的波动。她的身体似乎模糊了一下。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掠过心田。
“应该是石头硬吧！”厄里斯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笑嘻嘻地给出了答案。
“的确。鸡蛋碰石头，破碎的自然是鸡蛋。这是自然定理。如果你看到鸡蛋砸石头，鸡蛋完好无损，石头却碎了。是不是值得一笑？”
“什么嘛？一点都不好笑。”厄里斯生气了。
灰熊从树丛后走出，一步一步走向叶离。又是这股强烈的压迫感，即使隔了好远还是能让人感觉到。几乎使人窒息。如果说叶离之前是砧板上的鱼肉，那现在就是鱼鳞已经剔除，就等剖腹取内脏了。
“是的。这不好笑。除非你是那个鸡蛋。”叶离抬起头，远处高耸的山脉隐约可见。“普通人受到灰熊一击，留个全尸已经是奇迹了。可为什么我还能在这里说话呢？”
“是啊。为什么呢？”厄里斯睁着无辜的眼睛好奇地问。
“是呀。为什么呢？”叶离的眼神有点抽离，“你看到山顶上的城堡了吗？”他说话时，并未看着厄里斯，眼睛望着遥不可及的山脊。
厄里斯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依稀看见两座尖塔，圆锥形的塔顶高耸入云。前方山脊上，她瞥见一座古堡的暗影，有两座尖耸的高塔。奇怪，她想，本来好象并没有那座古堡。
“呵呵呵……”叶离再次低声笑了起来，他的馀音在森林里回荡。“这里不是现实世界吧……我就在想空间的异象，死人的复苏，你，我……呵呵呵……”
笑声没有阻止灰熊。巨大的身影带来压力。灰熊的眼睛没有任何情感，一片冰冷。他的左手突然消失了。因为速度实在太快，肉眼无法捕捉。这是肉与肉的碰撞，灰熊的拳头结结实实地击中了叶离。画面定格了。没有巨响，没有血肉横飞的景象。拳头上的动能似乎被叶离的身体吞噬了。
一丝细微的声音在寂静的森林里响起。声音的源头竟是叶离。他的脸上出现了裂痕，就像细滑的陶瓷表面的裂纹图案。唯一的不同是，那裂痕不是静态的。裂痕在蔓延，一下子就布满了叶离的整张脸。裂纹层层叠叠，清晰可见，将脸分割成密密麻麻立体感强烈的细小碎片。咔得一声，裂痕爆开，碎片四溅。半空中，碎片化为了细末。叶离化为了尘埃，消失在了天地间。只留下一地的衣物。
叶离就这么死了。他的故事就这么落幕了。但真的就像看到的那样吗？不是现实世界又是什么意思呢？
森林依旧寂静。掌声响起，频率很快。啪啪啪啪……清脆的掌声传出了很远，很远。
“好厉害。你是怎么做到的？”厄里斯不知道从哪里又变出一根棒棒糖。她的眼睛看向一侧，似乎在和某人对话。那里明明没有人。
虚空中，有个线条从无到有，由淡变深。缥缈的声音宛转悠扬。
“确实不简单，但也不是很难。在虚幻的世界里，意识才是主宰。”
叶离的身形显现。而厄里斯正看着他。
“聪明。很少有人能够想明白其中的奥妙。初次体验就能想明白的，你是第一个人。而且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掌握诀窍。你很特别。游戏就要公平才好玩嘛！”
从话语中，叶离感受到了不同。厄里斯不在是天真无邪的厄里斯。感觉她好像长大了。心里年龄一下子从七八岁长到了十五六岁。言语之中透露出强烈的表现欲。
灰熊突然冲向叶离。依旧是那么迅捷，那么势不可挡。瞬间。灰熊巨塔般的身影出现在叶离身侧。这一拳竭尽全力，毫无保留。可惜，拳头快要触及叶离脸的时候，停住了。劲风将叶离的短发吹得“摇弋生姿”，却不得寸进。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灰熊一切的动作被固定住。
“这里是梦境吧。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做到这一点。很强大的能力。可是却又致命的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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