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诡异空间

“店长，快看新闻，把音量调到最大声！”

        也不知道谁说了这句话，咖啡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叶离这才将自己的思路拉回到咖啡厅。他定了定神，扭头看去，所有人都将视线集中在电视频幕上。此刻正在播报一则新闻，频幕下方的音量条越调越大，以致整个咖啡厅都能听到。

        最引人注目的是，这则新闻的文字条目：疑似天使降临，与恶魔剧斗，西雅图伤亡人数过万。

        “……美国官方目前依然保持沉默，但情况有目共睹，全西雅图的市民都是潜在目击者。而且网路上纷纷爆出不可思议的影像资料，下面是我台特意挑选的清晰度和可信度较高的……”

        画面里，黑色夜幕的背景下一个发光物体悬浮在空中。在耀眼的光芒之中依稀能看到人形的轮廓，以及一双巨大的翅膀。而不远处一个黑色物体与之对峙。按说在黑夜里，任何黑色物体都会被遮盖。但光明让黑暗无处遁形。

        一黑一白在空中交战。画面开始摇晃，高楼大厦开始崩塌。最后，频幕一暗切紧接着换成了另一个画面。一样的场景，一样的分崩离析，这个视频时间较长，结束时还拍到了巨大的海啸。主持人的嗓音忧郁而清晰，她对此进行了一系列的评论。

        一时间咖啡厅里议论纷纷，原本幽静的环境吵杂起来。叶离结了账就离开了。

        此刻，他的心情并不平静。他没有质疑新闻的真实性，因为画面中的人物，让他不禁想起了研究所里的不速之客。也让他想起了夏沫然和让她消失的蓝色光柱。没有任何理由，只是单纯的直觉。

        叶离心里涌出强烈的欲望，要去见那个“天使”一面。这种欲望无根无凭，却是那么强烈，久久萦绕在心间不肯消散。他一个拐弯，离开了灯红酒绿的热闹都市。

        在空无一人的寂寞小巷里，叶离迷茫了。

        与恢复记忆时的迷茫不同，冥冥之中似有指引，“天使”的出现带来了意想不到的“转机”。纵观前半生，叶离向来没有什么欲望。没有欲望就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为人处世也很少有目的性。总是想到什么做什么。他不确定那股从心里涌出的欲望意味着什么。

        这欲望，越是催促，他就越是踌躇。他有种预感，如果找到了“天使”，自己穿梭时空的疑问就会得到解答。但与此同时，安定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年有余，叶离甚至做好了思想准备——在这个世界一直生活下去。说实话，以叶离无所谓的的性格，对于这点并没有特别的感受。在这个世界生活一辈子也挺好，毕竟这里与原本的世界相差不大，很容易就可以融入这里，理性和情感上都能接收。而且这个世界不像自己的世界那样枯燥乏味，因为这里远不像表面那样简单，17、灰熊的存在都表明这个世界有非人的力量存在。这无疑是给叶离平淡的生活增添情趣。

        然而，“天使”的出现引动了叶离莫名的欲望。而这欲望搅乱了他内心的死水，让他的心灵不再澄澈。即便平静下来，水面上还是有鲜明的优质彩虹漂浮。

        叶离漫无目的地走着，等回过神，他已经站在君嶋家的门前。看着熟悉的灯光，他愣住了。随即释然，既来之，则安之。他感应了一下，平稳的心跳声中夹杂着富有节奏的键盘敲击声。脑中自然而然浮现加奈坐在电脑前的画面。

        叶离决定静观其变，先在加奈附近观察一下。正所谓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既然已经救过加奈一次，就不能放任她不管。不管怎样，总之先观望一下。

        回到临时据点，叶离开始了每天的必修课。因为伤势的缘故，他不能用“震”来继续锻炼，于是他坐着冥想。

        这里是哪？

        叶离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只记得自己莫名其妙地背对着两个木屋站立，眼神眺望远方。木屋搭在一个山丘上，前面是一片稀疏的小树林。他不由自主地跳下山丘，走进树林。千篇一律的景色没有让他迷失，他似乎对周围的环境很熟悉，没多久就穿出树林。

        视界一下子开阔起来，一个光秃秃的荒凉山头映入眼帘，一颗巨大的橡树亭亭如盖，耸立在悬崖边。仰起头，天空是明净的蓝，阳光并不耀眼，只是好大。

        他快步登上山头，有一股力量驱使着他不断向前。来到山头，已经有一个人在等他了。只见一个人影站在树荫下，背着一把巨大而怪异的剑，银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

        “你来了？”

        声音真好听，平缓的语调彷佛有种让人安定心灵的效果。但叶离能听出似哀怨似欣喜的情绪。

        女人转过头，温润的银色瞳眸恰似一泓秋水。他感到自己的心田里，有一种思想的嫩芽在渐渐地的萌动起来。他正要开口说话，须臾间一切化为梦幻泡影。

        一睁眼，叶离立刻醒悟那是一场梦。他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这和他几乎不睡觉有关。自恢复记忆一来，他有意无意避免自己睡觉，这算是一种反抗吧。既然无法控制梦境，至少可以控制睡眠。冥想和“震”完全可以代替睡眠，叶离也是这么做的。

        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他觉得不可思议。是受伤的关系……还是“天使”的出现触发了什么？直觉诚实地描绘了自己的感受，多半是后者。

        感官从梦境的迷蒙中拉回到明亮的现实里。太阳已经升起，新的一天开始了。叶离叹了一口气，他错过了今天的日出。关闭着的窗子玻璃反射着耀眼的朝阳，蓝色的天空成了背景。

        如同梦中的颜色，那么蓝，蓝得澄碧，连一丝浮絮都没有，像被过滤了一切杂色。而梦中的人终究如梦一般消失，唯有明媚的银色眼眸化成飓风，搅动叶离内心的死水。

        叶离定了定神，各种声音涌入耳中。他屏蔽掉毫无用处的杂讯，关注人们的说话声。一如既往，毫无新意的谈话，起床、洗漱、早饭、出门、上学或上班，平淡得令人羡慕。

        “我出门了。”

        “便当带了吗？”

        “带着呐。”

        告别了父母，加奈像往常一样慢悠悠地离开了家，上学的时间是充裕的。不一样的是，叶离远远地注视着，不单单是监视加奈，更多的是关注加奈的周围，有没有陌生人的出现——特别是奇怪的陌生人。经过两次的接触，叶离有自信，如果再次看到无名组织的成员，他能一眼认出。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模式既定，对号入座就是。拥有“超人”力量的、行踪诡异的、远距离观察的，都是潜在的敌人。

        可能是昨晚的梦境还在继续施加影响，叶离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加奈没有往学校走。她越走越偏僻。这点异样，放在平时叶离是不会忽略的。等加奈拐进了一幢大厦的施工现场时，他才察觉到了诡异。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这在工作日的上班时间段是极不寻常的。

        该死，不知不觉间竟走进了敌人的陷阱。不用问，这必然是无名组织的手笔。

        为什么加奈会来到这里？怀着疑问，叶离义无反顾地拐进了工地。正所谓艺高人胆大，不管前方有什么在等着自己，他都有信心转危为安、安然脱身。

        事实证明，叶离把事情想简单了。一走进工地他就察觉到不对劲了，只是悔之晚矣。城市对叶离来说，就是一个持续不断的喧闹的鼓点——汽车、飞机的轰鸣声、鸣笛声，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无意义的家长里短……再微小噪音，一旦汇聚成流，便成了震耳欲聋的“交响乐”，虽然无法影响到叶离，但却成了永远无法抹去的背景“音乐”，有些恼人。更不用提各种气味的混杂，呃，各种滋味也只有叶离本人知道了。

        对此，有人不禁要问：为什么这些不会对叶离造成影响？那么我就要问：为什么生活在都市里的人不会觉得吵闹呢？是他们感受不到吗？显然不是。人的适应能力是极为强大的，不知不觉地将潮音屏蔽在自己的感知外。而叶离对能力的控制便是基于人的本能，不是一味地接收，却也不是一味地屏蔽。可以这么理解，叶离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在外界纷杂的信息与自己之间树立了一个过滤网——将无用的弱化，或者隔绝在外。无用的东西并不是说一扔就了事，而是将之打包起来，搁置在某个角落。如若在某个时刻，有必要，叶离可以分毫不差地一一回想起来。

        言归正传，工地的入口就像是一条分隔线，一跨入就是另一个世界。因为烦人的声音、令人作呕的气味一下子消失在叶离的世界里。杂音恼人，可突然消失，不禁让人怀念。因为预示着一切正常。他疑惑地看着周围，没有任何异样。他回头走出工地，没有任何阻碍直接走出去了。叶离否定了脑海中结界的奇妙幻想，这可不能怪叶离，毕竟这里是日本，出现结界呀、式神呀之类明显赋予日本特色的东西，也并不是什么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显然，这都是非现实的幻想。

        根据奥卡姆剃刀定律，没必要将事情看得太复杂，或许问题就出在自己身上。叶离就这么呆呆地站在工地门口，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一切，渐渐意识到了加奈的不正常。

        关键是加奈吗？叶离眯起眼睛，加奈早就不见了，超五感“被剥夺”后，他便失去了加奈的踪影，而基于无感的为灵觉也失去了作用。暗自深吸了一口气，猛然失去能力让他有些不习惯。不停淬炼的意志体现了作用，按说这种突变是会带来极大的不适应的，而叶离只是有些不习惯而已。

        思考的时候，他分心二用对周遭已经了然于胸。虽然这里地处偏僻周围都是工业区，即使这个工地是个废弃工地，但好歹在城市里，附近还是有一两个行人走过。

        一切似乎很正常，唯独自己的超五感不见了。可自己还是能看、能听、能闻……

        “你要在哪里发呆到什么时候？”

        一个调皮的女声响起。只见加奈从一堆建筑材料后走出来，来到开阔处对着叶离嫣然一笑。

        无法逃避，唯有面对。主人已经“登场入席”，客人何以还在门外徘徊不决呢？这也未免太没有礼貌了。叶离不是一个没有胆量的人，面对如此情景没有一丝畏惧，暗暗戒备就是了。

        叶离在一次走进工地，向着加奈走去，在她身前不远处停住了。话说工地的环境复杂，若要说引自己来没有特殊的用意，打死叶离也不会相信。

        “你是谁？”叶离一边问一边观察工地的环境。这个工地与自己印象中的工地完全不同，脏乱差、尘土飞扬在这里完全看不到，整洁、错落有致才是给人的唯一观感。

        “别傻了。我不就是加奈咯。”加奈说完原地转了个圈，脸上始终带着迷人的微笑。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虽然外观完全一模一样，但我确定你不君嶋加奈。”叶离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那是嘲讽的微笑，“不要问我为什么？如果你要假扮一个人，还请你敬业一点，除了长相，你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像加奈的地方。”

        “哎呀，果然不简单，一下子就拆穿了我的完美伪装。叫我怎么办才好呢？”加奈一歪脑袋，鼓起腮帮子，用手敲了敲自己的小脑袋瓜子，“那你猜猜我是谁？”

        叶离并不说话，只是盯着“加奈”。

        “加奈”被盯得一阵不舒服，她皱起鼻子，说：“哼，一点都不好玩。”

        可爱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可惜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就让人笑不出来了。

        她身周围的空间一阵扭曲，就像烈日炎炎下蒸腾的空气。接着她的身影就消失了。

        “记住了。我的名字叫厄里斯……”空荡的声音传入叶离的耳朵里，回声阵阵。

        叶离紧皱眉头，这就没了？他一头雾水。难道是调虎离山？不对呀，他们的目标应该是我，现在我人就在这里，何以敌人不管不问？来到厄里斯刚才站立的位置，没有任何机关。奇怪她是怎么消失的呢？

        叶离揉搓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他抬头仰视旁边未建成的大楼，总高估计有三十多层。他可没有这么多闲工夫和她耗着，他记得与灰熊一战后有三个人出现过，其中一人就是厄里斯。也就是说，敌人至少还有两人帮手。或许她在为其他同伴争取时间，此地不宜久留。

        想到这里，叶离不再耽搁，快步离开这里。在他想来厄里斯必然会阻止他。事情的发展出乎了叶离的意料，厄里斯没有出现，而他也不能离开这里。因为他迈出工地的门，映入眼帘的不是工地外的景象，竟依旧是工地。

        “嘻嘻嘻……”少女的笑声在空无一人的工地里回荡，显得格外诡异。

        叶离表面平静，内心却是吃了一惊。笑声说明，这是厄里斯搞得鬼。可是声音好像从四面八让传来，难以确认她的位置。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她就在附近，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叶离回头一看，明明能看到工地外的街道，没有任何异样。此时，一个人影从门口慢悠悠走过。

        叶离眼中精光一闪而过，这个人他见过，他颓废的样子深深地印在叶离的脑海里。几乎遮盖眼睛的长长的乱发，夸大的西服显得拖沓，些许的驼背，这些特征叶离不会记错，这是他小时候的邻居——邻里间有名的鳏夫，丧妻之后便一直默默的生活。之所以记得，到不是说叶离的记忆力有多好，而是他与记忆中的印象一模一样。不过，叶离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怎么会在日本？哦，这不是关键的问题。关键是二十多年过去了，哪有人一尘不变？最重要的是，这个世界由这个人马？

        一瞬间，一连串的问题在叶离的脑海中闪过，却并没有影响叶离的判断。很简单，他是个行动派，那人近在咫尺，问一下不就好了。

        “那个……先生请留步……”叶离用日语试图叫住他，他头都没有回一下，依旧往前走。

        难道工地的入口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任何东西只能进不能出？叶离一筹莫展，做着最后的努力——用家乡的方言再次尝试了一次。

        本是不抱希望的徒劳，竟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哦，是小离离呀！乖，不要调皮，叔叔还有事……”那人回头，一见是叶离便露出和蔼的笑容，说完又迈着步子缓慢离去。

        叶离彻底震惊了，这不是记忆里的对话吗？知道那人消失在视野里，叶离才回过神。他冲出工地——自然是徒劳的，眼前依旧是工地。他在一次背对着入口面向未竣工的大楼。

        不能坐以待毙。叶离围着工地转了一圈。工地面积不大，不一会儿就熟悉了环境。既然常规的出口找不到，那就找非常规的出口。三米多高的围墙对他来说是小意思。没有助跑加速，轻轻一跃便能……

        咦，叶离只是原地跳了一下，高度连十厘米都不到。怎么回事？握紧拳头，砸向旁边的墙壁。呃，剧烈的疼痛感传来。叶离看了看手背，因为太过用力，指关节的皮被蹭破了。鲜血兹兹地往外冒，没有一点复原的迹象。

        自己又变回普通人了吗？叶离仰起头看向天空，话说那朵白云已经一动不动挂在那里好久了。这里到底是哪里呢？此刻，他已经确认问题不是出在自己身上。自从跨入工地起，自己已经中招了。记忆中人物、空间的异象、以及身体的突变，怎么看都不像在现实中。那么问题来了：这里究竟是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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