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灰熊

“从人群中分辨寄生生物确实是她的能力的体现。不过这种能力我并不需要，如何辨别我自己也有点心得。我只是好奇。我想要在人群中锁定特定的人的能力。也就是说，加奈现有的能力远远不够。”

        “这不可能。”小右说，“她只是脑电波与我们比较近似罢了，所以才能感应到我们。你所说的，她不可能办到。”

        “脑电波？你相信这种东西？一种生物电——大脑活动产生的生物电——一个很好的借口和说词。将没法用科学解释的人脑活动的奇特现象，都归于脑电波一概而论，不觉得可笑吗？而且你的物种根本没有大脑。”叶离看了看加奈，用手指抵着额头，“在我看来，加奈的感应能力是一种精神力强大的外在体现。”

        “精神力？”

        小右和新一对这种魔幻般的说法抱有强烈的质疑。反倒是加奈一脸深思状。

        “我想教导她，教导她控制这种能力，进而挖掘自己的潜力。当然，我不会强人所难。确定权在你，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能给我确切的答案。”前半句是对新一说的，后半句是对加奈说的。

        “当然，信与不信全在你一念之间。”

        叶离没有把他主要的目的说出来，他想利用加奈的能力找到17。当然，正如他所说，这种事不可强求。说完，叶离就这么转身作势要走。留下两双疑惑的眼睛互相张望，试图从对方的眼睛中得到答案。

        之后发生的事情就与叶离无关了。本来他对加奈志在必得，只是新一的出现，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收获。好巧不巧，居然有人跟踪泉新一，手法与当初跟踪自己的人如出一辙——远距离观望。老天似乎在眷顾叶离。这次叶离可不准备打草惊蛇，他准备悄悄地跟在他身后，找到幕后的主使者。

        将跟踪进行到底。

        与往常一样，观察者密切监视着泉新一的一举一动。对于自己的追踪技艺，观察者十分自信。事实也是如此，他曾几次出现在新一面前，新一却一直对他视若无睹。

        他是一个孤儿，是一名普通的观察者，没有名字，只有代号。所有的观察者都称自己为观察者。

        从小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接受训练，最初的记忆就是在冰天雪地里躲避狼的追捕。这是他的人生第一课，从中明白了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弱小便是一种错误。至今仍然记得齿缝间留有肉沫的血盆大口，那是命运对他的无情嘲笑。

        当听到17失踪、下落不明的时候，他知道机会来了。名字将不再是奢望，远离这种呼来喝去的生活。对没有压抑生活的渴望，对自由生活的向往，是那些被谎言蒙蔽的世人无法想象的。

        更重要的是随着名字而来的力量。尖锐的利牙在眼前幻现……他对自己说，这次一定可以的。

        观察者走出建筑，快速环顾四周，没有人注意到他。他有些紧张，这是前所未有的，他已经做完了原本该做的，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

        如果说17的失踪，将名为机会的列车停在自己的眼前。那么，今天所见的一切便是上车的车票。而这趟车便是驶向自己不敢奢望的未来。

        他走向阴暗拐角里那辆车，先是谨慎地细细观察了一阵，而后才拉开车门。谨慎是他的赖以生存的本能。坐在车里，他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没想到泉新一——自己监视的对象，会和神秘人会面。而就在几天前，观察者之间就有命令传出，谁能找到神秘人就能坐上负责人的位置。

        怀着激动心情，他要将发现神秘人的信息发了出去。力量、权利仿佛正在向他招手。

        叶离坐在一个面店里，点了一碗拉面，正吃地津津有味。他的山寨“灵识”已经死死地锁定了一个人，一个跟踪泉新一的人。在人群，他总能轻易的发现这类人。外表与常人无异，但却和世人格格不入。叶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普通的外表，普通的衣着、普通的车子。但毫无疑问，这是在监视泉新一的人。这就意味着某种程度上，他与上次监视自己的人会有联系吗？

        叶离已经拿定主意，这次绝对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不久，观察者发动了车子，融入了车流湍急的道路里。叶离结完账，走出面店，拐进了路边的小巷。他远远地吊着那辆车。车子驶出了城市，在一处隐秘的树林旁停下了。

        观察者再次回忆起那片雪原。记忆中满目白茫茫一片，除了那树和那狼。那树只剩光秃秃、直溜溜的树干，那狼的体积是他的两倍。不知为什么，狼没有吃他。它那双犹如人一般睿智的眼睛瞥了他一眼，就咧着嘴跑开了。他从中看到了蔑视。

        等着瞧吧，我一定会得到力量，站在世界的巅峰。观察者下了车，拿出手机仔细确认。就在他发出消息不久，他就接收到一个坐标。这个坐标将他引领到了这个地方。

        望着树林，观察者心里不禁嘀咕，为什么要在这里会面？事情似乎变得诡异起来。

        他有些紧张，作为庞大组织的一员，他从来没见过观察者以外的人。17的手下有多少观察者，他不知道，但数量不会少。有时候会在人群中瞥见一两个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直觉告诉他，这些是同类，而且对方也是这么想的，彼此心照不宣，沉默地擦肩而过。

        组织的触角遍及全世界，而他接触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而这冰山一角就已经让他目瞪口呆，由此产生无限的向往。他看到过组织里拥有非人力量的一批人，潜藏在暗处的非人者，组织的中坚力量——行刑人。他们每个人都有代号或名字，而代号和名字成了力量的象征。

        越来越近了，观察者离坐标所指的目的地越来越近了。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不久，他来到了坐标所指的地点。映入眼帘的是一块空地，一块圆形没有任何植物的空地，就像麦田里的怪圈。不止如此，地上的泥土竟有沙化的倾向。这绝非是自然形成的。

        “你就是那个声称自己见到神秘人的观察者。”一道粗犷的声音从他身侧传来。

        观察者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只见一个人身形高大的中东男子站在那儿。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望向这边。观察者见惯了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人，人本来就是一种奇怪的动物，他倒也不以为然。然而眼前这个人除了皮肤黝黑了点，也就身体健壮地像个健美冠军这一点能引起注目。乍一看，完全就是个普通人。

        两人只相隔有六七米远。这又让他吃了一惊，很少有人能欺近他方圆10米而不被他发现的。显然眼前的男子并不像外表表现出的那样普通。他想得没错，来人确实拥有不凡的力量。观察者对于力量的渴望，更加迫不及待起来。

        “我是负责监视全新一的观察者……”他赶紧表明身份。一股燥热使得他脸颊涨得通红，激动的心情无法抑制。

        “我是灰熊……”壮硕的男子打断了他，看到观察者期冀中夹着惊骇的表情，他十分满意，“你是谁对我并不重要，你确实见到了神秘人？”

        观察者从来没有听到过灰熊这个名字。但单单有名字这一点，已经透露了很多信息了。这必定是组织的行刑者，金字塔顶端的一小撮人。

        “是的。组织的命令是看到神秘人立刻上报……”

        “在哪看到的？”灰熊再次打断他。

        观察者正要回答，却被灰熊制止了。准确地说，是被灰熊的一声厉喝打断了。

        “谁在那儿？”

        突如其来的爆喝，将方圆百米的小动物吓跑了，更是震得近在咫尺的观察者一哆嗦。不过，他反应过来，迅速查看四周，却没有看到半个人影。

        “灰……”观察者不知道怎么称呼灰熊较为恰当。

        灰熊一挥手，示意观察者不要说话，一脸郑重。能成为观察者的人，不会是一个迟钝的人。他收起疑惑。这附近肯定有不速之客。

        “不要藏了，我闻到你的味道了。”灰熊再次出声。

        无人应答……再一次，还是无人应答……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唯有风吹树叶的声音。

        “沙沙——沙沙——”

        观察者冒汗了，压抑的氛围让他愈发的紧张。他屏住呼吸，瞥了一眼灰熊。只见他稳稳地站在那儿，眼睛不停地四处游移，似乎要将周围的每一棵树、每一棵草都都要扫视一番。

        突然，一个人影从不远处的树后拐出来。一身休闲的装扮，黑发黑眼，相貌普通没什么特色。是茫茫人海中让人忽视的典型。但观察者却认出了来人。

        “神秘人——”他不由惊叫道。

        万万没想到神秘人会出现这里。脑海中唯一的念头是自己搞砸了。被人跟踪居然没有察觉，这次死定了。他突然感到后颈有一股莫名的寒意，回头一看，灰熊已经站在他身后。

        “无能和愚蠢是不能容忍的。”

        “我……”观察者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赶紧咽了一口口水，“在给我以此机会……”

        “在地狱里忏悔吧！”

        观察者只觉得胸口一疼，周围的景物向前飞掠，灰熊身形却一直在他一臂的距离外。他知道自己在飞速向后飞去。神秘人侧立的身影出现他的视线里，眼神接触的瞬间，他能看到神秘人眼底的冷漠。这让他想起了，那狼离去时的眼神。

        叶离远远地跟着观察者，跟着他出了城市，跟着他进了树林。看到他与一个人接头。因为太过容易，让叶离放松了警惕，从而被发现。

        观察者的身体受到巨力的撞击，直直地朝叶离飞来。好像装了推进器一般，速度快的惊人。叶离完全没有料到那个叫灰熊的男人如此果决，竟对自己人也是毫不留情，直接发动攻势。

        侧身让过飞掠而过的身躯后，叶离后退了一步。因为一个巨大的拳头出现在他面前。原来灰熊紧跟着观察者，借着观察者的身躯遮挡视线，务求一击命中。显然，他的策略成功了，这一拳叶离让不过。

        叶离伸出左手挡在拳头前，巨力通过手臂传递到身上涌。这是多么巨大的力量啊。纯粹的力量，不参杂任何东西，没有花俏的技巧。叶离失策了，一只手没法抵挡这股力量，于是他伸出右手抵在左手手背上。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砰——”

        叶离被击飞，速度之快超越了观察者。他在空中翻了一个身，最终在一棵树前停下。右手按在树干上，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个手印。巨大的树干猛烈的摇晃，不少树叶掉落。好大的力量，叶离吃了一惊，单论力量已经超出他许多。

        两人的交手发生在一瞬间，直到两人站定，观察者才重重地摔在地上。正好倒在两人中间。他口喷鲜血，其中夹杂着肉沫，眼看已经无力回天。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叶离冷冷地说。他有些懊恼，原本的计划是要跟踪到他们老巢，掌握进一步的信息，验证自己的猜想。没想到计划还没实施就已经暴露，现在只能退而求其次，从灰熊身上榨取信息。

        可是，这个想法看起来不是这个容易实现的。

        “很简单，我的鼻子很灵。我能闻到这里腐烂的味道，你在这里杀死17的吧。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很容易办到。”灰熊缓缓将那好比砂锅大小的拳头收起。“很少有人能收我一击而安然无恙的。”刚刚发动的迅猛攻击，因聚力而隆起的肌肉已经将他的外衣撑破。

        别看他表面平静，其实心里波涛汹涌。刚刚的一拳他是势在必得，蕴含自己十成的力量一拳居然没有放倒神秘人。拳头上的触感表明没有击实，再看到地上深深的脚印——神秘人是故意被击飞的，目的自然是卸去拳中的力量。灰熊没有继续追击，他的直觉告诉他：神秘人并不容易对付。他立马改变主意，决定拖延时间。

        “17是谁？我不知道。这个地方我是第一次来，这要多谢躺在地上的那位朋友。可惜，你结果了他。不过这里确实弥漫了一股不舒服的气息。”叶离一边说着一边走向空地。过程中，灰熊一直保持戒备，始终面朝着他。两人谁都没有正眼瞧观察者一眼。

        观察者仰躺在地上，感觉好冷，恍恍惚惚仿佛又回到了冰天雪地之中。自己蜷缩地靠在树旁，感觉不到四肢，因为已经冻僵了，连思维都好像被冻结了。

        依稀地，他听到远处传来两个声音。

        “嘿，伙计，这里还有个活人。”

        “啊，怎么可能，还有……这次试炼存活下来的人比之前多出近一半。”

        “周围没有白狼的踪迹，真是个幸运的小家伙……”

        “是呀。在晚个一时半刻，他就冻死了。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带回去，你知道规矩的。”

        之后，他们又说了什么，观察者努力回想，可惜意识逐渐陷入了黑暗。脑中最后的画面，竟那狼的血盆大口，将他吞噬殆尽。

        叶离来到空地旁，蹲下身子蘸起一撮沙子，在指尖揉搓着。

        “土壤沙化，真是不可思议。”叶离站起身，脸朝向灰熊说，“你知道吗？这种现象只有在特定的环境里才会形成。其成因简单地说就是干旱，加上风蚀。但是过程极其的缓慢，不少什么环境都有这种现象的，更不用说这样的地方，在森林中间。必然是非自然的力量造成的。我最初的怀疑是你们做的，不过听你的口气应该不是。我说的没错吧？”

        灰熊瞪大了双眼，目露凶光，似乎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17，男，30岁出头，身体健壮，白种人，棕黄色的短发，棱角分明。”他机械式的话语不带一丝情感，说话的时候，怒目而视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这么描述，是不是让你想起了什么？”

        “哦，那个人。确实见过一面，他看上去是个硬汉，不像英年早逝的样子。你确定他死了吗？我还盼望着和他再见一面呢！他还欠我一个答案。”

        阳光透出云层，洒在叶离和灰熊的身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互相试探。灰熊是在拖延时间，叶离是想套取信息。两人各怀鬼胎，都不想率先打破这“和谐”的氛围。

        “请相信我，当我说17死了，那他就真的死了。”

        灰熊一把扯掉身上的“布条”，在里面摸索了一会儿，然后拿出了一块黑白相间的东西。短袖白色体恤紧紧地贴在他隆起的肌肉上。他的肌肉很奇怪，明明已经达到了人类的极限，却没有纵横交错的血管青筋暴起。光滑平整，仿佛钢筋铁铸一般，光用看的，就能感觉到其中潜藏着爆炸性的力量。

        叶离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密切关注着灰熊的一举一动。眼前如巨塔一般的身影，简直是力量的聚合体。他不得不承认，灰熊有伤害他的实力。

        虽然成功的将灰熊的拳力卸掉，但是叶离还是受了一点损伤。他一开始有些轻敌了，硬接显然是个错误的决定。普通人在受到打击的瞬间会反射性绷紧身体，从而硬生生承受所有的力。这种硬碰硬，叶离称之为“刚”。这是本能，是条件反射，根本不需要锻炼。瞬间将身体化为一个整体，是对自己身体强度极度自信的表现。

        在这个世界上，叶离根本不认为会有谁比他的体质更强壮。结果，他错了。所幸经过与17的短暂交手，叶离一直在琢磨，最终结合“震”的技法，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卸力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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