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震

警察，或者说是政府终究还是没有官方公开寄生生物的存在。吃人怪物的言论成了茶余饭后的消遣。人与人之间的不信任所引发的混乱，开始平定下来，表面上恢复了以往没有波澜的生活。

        但是在城市里的大街小巷，流行起了一种奇怪的打招呼方式。一段时间没有见面的朋友，碰面后第一件事就是互相拔头发。而且，虽然这种现象随处可见，但是几乎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当然没有任何事发生。当场识破寄生生物的下场是什么，聪明的人心知肚明。难道还指望它们放过识破真面目的人类吗？太异想天开了。

        警方的调查陷入了僵局。调查岛田秀雄生前的行踪，圈定活动范围，询问接触的人，这是条死胡同。倒不是说方向不对，只是他的行踪很难追踪，毕竟寄生生物会变脸。

        在忙忙碌碌的寄生生物对策部里，唯有叶离一人悠闲得不得了。警方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搞得和真的一样，特地给叶离配了一个办公桌。他的生活一如既往的规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两点一线——宿舍、警局。这里不得不说一下，叶离只在平间家住了一天。警局专门为他分配了一间宿舍。

        叶离的存在没有对调查起到任何的推进作用。由于上次失踪事件后，平见警官一直对他抱有戒心。特别是叶离让物证科做了一个指纹鉴定之后，警官对他的一举一动更是上心。

        报告上指纹的主人是个来日工作的外国人。那人的资料附在了报告里，没有出奇的地方。这人有什么特别的吗？怀着这样的疑问，警官还特地调查此人。那人入境后就失踪了。

        这引起了平间的警觉，直觉告诉他里面有猫腻。将这份报告亲手交给了叶离后，警官还试探了一下。可惜叶离说话滴水不漏，警官拿他没办法。即便明知是谎言，但你就是没法证实，着实让人懊恼。

        叶离也不遮掩。看过报告后，笑着说了三个字——有意思。那个笑容在警官的心里久久挥散不去。他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于是他对那个名叫兰达佐的外国人，做了一番更为详细的背景调查，为此还动用了国际警察的资源。结果证明警官的预感是正确的。

        真正的兰达佐现在正在国美加州，是一所高中的数学老师。根本没有来过日本。明显有人盗用了他的身份。这与叶离又有什么关系？一切扑朔迷离起来。

        不过警官没有进一步深入调查，不是不想，而是被另一件事拖住了。在东福山市，发生了一起离奇的屠杀案。高层判定极有可能是寄生生物所为。这让一筹莫展的平间警官暂时搁置了对叶离的调查。

        这或许是转机。警官心里甚至有点庆幸。很矛盾，不是吗？一方面，祈祷类似的悲剧不要再上演；一方面却期待着寄生生物露出马脚，好一网打尽。

        “由井博士还在研究寄生生物吗？”叶离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和着开车的警官闲聊。问及博士。并装成不经意。

        “当然。”警官说。他的眼睛周围有一圈黑晕。“听说在研究一种只对寄生生物起作用的药剂，如果成功，我们等着收尸就可以了。”

        “那就预祝他成功咯。”叶离瞥了警官一眼，说：“你最近睡得很少。身体累垮倒在其次，关键是会影响判断力。是被什么事困扰吗？”

        警官扬起眉毛：“你关心人的方式很特别嘛！没想到你还会关心人。”他当然不能说是因为叶离的关系。

        “是吗！？我关心人很奇怪吗？”

        警官沉默了。

        “你为什么这样想呢？算了，我也不想知道。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有件事情要提醒你。你有没有想过，这样急匆匆赶往现场有什么用？”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再简单不过。关于寄生生物我们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即使证实了是寄生生物所为，又能怎么样？无非是陷入岛田秀雄相同的困境。”叶离一手撑着下巴，视线望着窗外。

        “难道什么都不做，放任它们为所欲为吗？”

        叶离不再说话了。他想着是不是要离开了。警局里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叶离留下。日本政府的监视对他来说就是小儿科。他不仅能感觉到，还清楚地了解每个细节。比如电话里的窃听器、衣服里的GPS定位器、监视组轮班的时间表。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们肯定在计划着什么。叶离已经没有心情陪他们玩下去了。政府的态度暧昧不明。他感觉有人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而自己便是其中的一颗棋子。

        而且叶离有种直觉，必定与上次那名男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说起那个外国人，叶离很有自信会再次遇见他。既然那名男子的目标是自己的话，必定会出现在自己面前。所以，叶离决定守株待兔。然而几个礼拜过去了，那个男子却没有再次出现过。

        既然兔子不出现，叶离决定主动出击。在寄生生物的问题上，叶离是个局外人，他本就不在乎。不过如果寄生生物也是棋局上的一颗棋子呢？

        叶离的某根心弦开始绷紧。寻找谜团，破解谜团是他现在唯一的乐趣。摆在他面前没有解答的谜团还有很多。就拿蓝色光柱来说吧。自从碰触到蓝色光柱之后，叶离就感觉到体内有一个计数器在倒数。他不知道计数器上的数字是多少，也不知道归零后会有什么后果，更不知道计数器代表着什么。唯有一股紧迫感，在不停地提醒他，计数器上的数字越来越小了。这紧迫感让他无法继续悠闲下去。但是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叶离也在深知这一点。

        罪案现场，充满血腥、暴力和残忍。尸体已经被搬走了，血迹却难以消除，整个现场还是湿乎乎的，尽是那种呛人的血腥味。

        根据已知信息，这是1对22的单方面屠杀。句目击者说，有一个人完好无损地走出罪案现场。稍微有点逻辑思维的人都知道，人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平间警官先是去了当地的分局，了解的一些情况，然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往现场。

        入秋了，人行道两旁的树木随风摇曳，叶子还没有完全变黄就急匆匆地挣脱了束缚。

        叶离隔着车窗心不在焉地看着路上的行人。盘算着如何找到那个外国人。

        突然一个人出现在叶离的视界里。站在街对角的她，让叶离停下了思绪。当人群趁着闪烁的路灯加快脚步，站立不动的她就显得突兀了。

        黑色短裙，褐色的长袖外套，白色的围脖，头上戴着粉色的护耳，有着黑亮而又柔顺的长发。虽然样貌算不上绝色，却是个青春洋溢、风华正茂的妙龄女孩。这也只是叶离的眼光高，克莱尔、卡伦、夏沫然，见惯了这些山珍海味，眼界自然也就高了。如果横向对比的话，加奈算得上是校花级别的了。

        此刻，她正在左顾右看，似在寻找什么。书包在她手上一晃一晃。放学时间的街头，路人总是行色匆匆。她似乎没有找到心中所期待的事物，垂头丧气地走了。

        叶离认出了女孩的身份——君嶋加奈。一个拥有分辨寄生生物能力的特殊女孩。因为岛田事件，针对学校所有人的大量侦讯工作和背景调查将她涵盖在内。作为第二女主的加奈，叶离自然是认识的。人类之中，还有这样的存在，不得不说让人惊奇。

        有主意了。

        叶离的嘴角绽放出了一抹微笑。就这么让她死去，对她的能力简直是浪费。而浪费是可耻的。他的能力或许能帮到自己。这个念头，改变了加奈的命运。

        “你有什么想法吗？”

        平间警官把车停在路边的空地上，案发地点就在对面。

        “目击者的口供不是说，有一个身穿背心、短裤的健壮男子浑身是血，从楼里走出，拐过拐角就不见了。我想沿着这条路走走看。”叶离平静地说。

        警官的眼睛在叶离脸上瞟来瞟去。他还是琢磨不透这个男子。高层对他的态度不温不火，他怀着疑虑与局长交换过意见。局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他全权负责，酌情处理。这么随意的态度实在让人疑虑重重。

        “有正，你就陪和田警官一道去吧。”说话间，平间警官隐晦地冲着一名便衣使了个眼色。

        日本的街道虽然整洁，却是千篇一律，特别是小路，很是狭窄，容易让人迷失。这正是叶离想要的。以他的能力甩掉一个人，并不是什么难事。于是，名叫有正的警察悲剧了。

        有正会有什么结局就不是叶离所关心的了。此刻他站在了一幢民房前。这是加奈的家。看着二楼的窗户有灯光透出。这说明加奈还活着，叶离并不知道她死亡的具体时间。他自忖没有干预过事态的发展，那么按照故事的发展，应该就是近期了。

        寄生生物一事，光凭一张嘴说，是很难让人相信的。泉新一就是很好的例子。更何况对加奈而言，叶离是个陌生人。可信度就更低了。所以他决定，让泉新一去扮演那个不讨人欢喜的角色。等到加奈亲身经历之后，自己在适当的时候现身，就不用浪费多余的口舌了。

        这时，远在大洋的彼岸。

        “还是没有17的消息吗？”黑暗里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对不起，老师。17还活着的可能性不大。他最后的工作是调查神秘人，他的失踪应该与神秘人有关。因为老师指示，所有有关神秘人的消息都要直接向您汇报。所以……还有刚得到消息神秘人也失踪了。”一个西装笔挺、衣冠楚楚的人站在门旁边。他的身周围还有一丝亮光。

        “派些人过去，查明来龙去脉。”

        “已经派了。”那人推了两下鼻梁上的眼镜，恭敬地说。

        “也只有你能够真正了解我。”苍老的声音再次在黑暗中回荡。“还有如非必要不要接触神秘人。只要查清楚他的目的就好了。”

        “我们会贯彻老师的意志的。为了人类更好的未来，牺牲是必须的。”

        “很好，去吧。”

        男子满怀着敬意离开了。他走后，最后的一丝亮光消失了。整个空间陷入了深邃的黑暗。而这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孕育。

        “……你又开始躁动了，是不是等不及了……不要着急……快了……快了……未来就在眼前……”

        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夜幕尾随着习习凉风而来，凄冷的夜晚，星月无光。天空里漂浮着淡淡的灰雾，缓缓弥漫，笼罩了城市里的所有空间。

        二楼的灯光依旧亮着，在黑夜里形成一圈光晕。加奈还没入眠。因为不知道具体时间，叶离只好用本办法——等。叶离从来就不缺耐心。就他的能力而言，监视一个人根本不需要用眼睛看，光凭声音就能感知一个人的一举一动。

        在加奈家不远处的一幢空房子里，叶离猫在阴影里。空气里有着微弱的嗡嗡声。如果看得仔细便能发觉，叶离全身在颤抖。嗡嗡声就是由此而来。

        叶离遇到了一个瓶颈，身体的强化早已经稳定，不再是爆发式增长。对此，叶离做出了心的尝试。他相信实力的强弱在于对力量的理解。而他的理解就是：意志是极为重要、极为关键的一环。

        什么是意志力呢？单从字面上来看，可以解释成控制人的冲动和行动的力量。那么，控制就成了关键。自从恢复记忆以来，叶离开始专注于控制的锻炼。控制全身的肌肉，便是叶离给自己的第一个目标。

        想法是简单，实践起来就难了。一开始就遇到了一个难以逾越的问题。途径或者说方法。叶离是完全没有头绪。的确，无中生有才是最难的环节。

        自然而然地，他联想到了祖先千百年来智慧的结晶。什么国术啦、瑜伽啦、巴西柔术、空手道、柔道、自由搏击、泰拳……等等。网布得大了，自然乱七八糟的都系就多。通过整理，大多数是克敌制胜的技法，涉及控制的很少，但不是没有。国术和瑜伽脱颖而出。叶离颇有一种骑驴找马的感慨。

        瑜伽，在叶离看来完全是对自身的探索，抛弃了克敌技法。国术则是两者的结合，既有对自身潜力的挖掘，又有制敌奇招。其中对“劲”的理解十分透澈，许多方面科学已经难以解释了。而深刻的理解带来的就是出神入化的运用。

        通过不断的总结、归纳以及整理，叶离创出了属于自己的技法——震。

        此刻，叶离用的就是“震”的技法。通过高频率的震动来感知、来探寻，从而达到控制的目的。这也就是叶离能做到，没有敏锐的感知，是无法通过细微的震动从复杂而繁多的反馈中，分辨出有用的信息的。通过“震”的技法，他拥有了类似武侠小说中内视的能力，就效果来说更是惊艳。内视只能感知人体的经络图，“震”则是好像透视整个人体，骨骼、血管、肌肉纤维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而且，这种技法不但能锻炼对自身的掌控能力，还能缓慢的强化身体。频率越高，效果越好。这是意外之喜了。所以，叶离特别钟爱这种技法。

        随着“震”的不断完善，叶离最近在试验将冥想也融入到“震”之中。为的就是创造出自己独特的入定方式。

        冥想是瑜伽中最珍贵的一项秘法。真正古老的方法自然是秘不示人的。叶离所用的冥想法是通过各种社会上流传的描述，自己琢磨出来的。叶离称其为“叶氏冥想法”。

        单独使用，能凝神静气，让思维更敏捷，让头脑更清醒。它能代替睡眠。效果没有很理想，但聊胜于无。如果能将“震”和“叶氏冥想法”结合起来，有可能就不是一加一这么简单了。难度却是异常得大。

        突然，叶离睁开了眼睛，黑暗中似有亮光一闪而逝。虚室生电什么的，不过就是眼睛聚光的一种表现。在黑暗里，如果叶离不控制，他的眼睛能像夜行性动物一样发出幽光。

        旧的格构围栏外，一个少女的身影走过。叶离脸上露出了笑容，暗忖会不会就是今晚。他将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驱步跟在少女身后。

        少女看似漫无目，实则不然。每当走到交叉路口都要犹豫一下，而后才会选定方向。真是不可思议，叶离知道她是在感应寄生生物，而他却什么也没有察觉到。也对。正是其稀有的特殊性才值得他煞费苦心。而且这种能力具有一定的成长性，运用得越是频繁，成长得就越快。

        叶离充满了期待，会不会觉醒，变为新人类呢？有没有这种可能呢？明知是两个世界，概率小得可怜，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这种想法盘踞在叶离的脑海里挥散不去。

        快10点多的夜晚，路上没有行人。拐弯抹角，少女终于在一个拐角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女人，穿着打扮是个上班族。少女一见到了那个女人先是一愣，然后飞一般地往回跑去。女人见此，面无表情，驱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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