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这个世界不简单
来到学校的时候,八点一刻刚过。这正是上学的高峰期。一路上不时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的学生并肩而走。而校门口被多家媒体围得水泄不通。手持话筒的记者，一旦看到学生就上前追问。渐渐的，人群开始堆积。
清晨的凉爽已经过去。马路在太阳的烘烤下开始蒸腾起热气。天气炎热。尤其在这种人流量密集的时间段，这种热气和人堆混合在一起，让人喘不过气。警官和叶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穿过人群，期间自然少不了记者的骚扰。
叶离此刻要扮演好一个副官的角色。对此他根本不需要适应。叶离呼出一口气，回头望着人群。相对于热情高涨的媒体记者，学生们都显得垂头丧气，这就是当事人和局外人的区别。这分明是两个世界的人。而叶离是个局外人。除了他，所有人都是局内人。
“没想到这么快就恢复上课了。学生看起来都没什么精神。这样没问题吗？”叶离的眼睛在校门口巡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生活还是要继续。”警官有些感慨，“再说。学校的环境可能对他们的精神状态有帮助。见见朋友什么的。找点事做，总是能让人心情放松。”
“是吗？我怎么觉得是你们一厢情愿的想法。”叶离对此有不同意见，“经过这样的事件后，应该有不少人转校吧！能够坚强面对的人毕竟是少数，多数人的做法就是逃避。学校只是在不断的提醒他们这里发生的事情。”叶离顿了一下，“你不觉得少了什么吗？”
“什么？”
“笑声。孩子的笑声。警官你太过专注于工作。你还记得校园生活原本的样子吗？”
警官这才发现，孩子们应有的欢声笑语不再，遇见熟识的朋友也只是用“最近过的怎么样”问候，然后以“还好”结束。他沉默了。望着孩子们阴沉的脸，他心里明白——叶离的话才是对的。现实是，不管你承认与否，这些孩子一辈子将会被它影响。
“那个孩子似乎与周围格格不入，你知道是谁吗？”
“哪个？”警官感到奇怪。
“就是那个单手背包的，身边有个小女生的。神情坚毅，与周围的人不一样。”
“哦，他叫泉新一。”叶离这么一描述，将官马上明白他指的是谁，“这个孩子是很特别，母亲疑似被寄生生物杀死。你懂我的意思。这孩子一直异常的镇定，或者说冷漠……我甚至怀疑……”
警官想起了什么，那孩子的反常表现确实让他心生疑念。
“都已经过去了。事实证明我想多了。我想真的是我太过专注于工作了。”警官有些激动，有些感叹。
“我只是觉得他与其他人不同罢了。你不觉得他和其他人不是同类吗？就像羊群中的老虎……”
这时，泉新一察觉到了两人的视线。在远处冲着两人微微鞠了一躬。警官见了，也远远地点头回礼。
“这话什么意思？”警官抬起头，看着新一远远走开。
“……”叶离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新一的背影。
泉新一放好鞋后，就与身旁的女孩分开了，两人不是同班的。他的身侧响起了说话声。
“新一，你不会还在想着与警察合作吧？”
“我已经不想了。”
“那就好……”
学校教学大楼的天台上。
“这便是岛田秀雄死的地方。”警官指着地面说。
“墙上有个破洞吧。”叶离用手摸着墙上新涂的水泥。
“嗯，现场我已经来过好几次了。墙上的破洞是某样东西穿透田岛的心脏后，撞击墙面形成的。即使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根据两点成线的原理，攻击是来自对面居民小区的一幢大楼楼顶。”
如何将一滴水藏起来？聪明人的答案是藏在大海里。穿透岛田心脏的是一块石头，石头撞击墙面后碎裂，混在碎石中，神不知鬼不觉。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恐怕也只有福尔摩斯和柯南一流才能够想到。普通人无法想象，也根本无法发现碎石微量的增多，和质地的不一样。
突然叶离感觉身后有谁在凝视着自己。他猛然回头，却见一个人影在对面的大楼的楼梯口一闪而逝。大楼在炎热的空气中有些扭曲。但叶离还是认出，那人的衣着和相貌特征就是早上在警局门口的西方人。
叶离不置骰子也不相信巧合。问题是，那人是跟踪自己，还是跟踪平间警官？叶离不喜欢如芒在背的感觉。三百多米的距离，不是什么遥远的距离。叶离侧耳聆听——呼吸沉稳，间隔时间很长。由此判断，那人的身体素质高出普通人一大截。是雇佣兵还是寄生生物？
这时，警官的电话响起，打断了叶离的思路。
“抱歉，我接个电话。”警官转过身，正要接电话。
“对了，学校里有监控吗？”叶离问。
“只有主要出入口有，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
警官没时间多问。来电显示是局长打来的，于是他背对着叶离接起了电话。电话很简短，几句话间便挂断了。而等到警官回过头，叶离早已经不见了。警官吃了一惊，立刻跑到楼梯口向下望去。哪里还有叶离的人影。
警官谨慎了一辈子，从没出过这样的纰漏。他此刻觉得自己笨得好像一头猪。他心中懊恼不已。叶离一贯合作的态度让他放松了警惕，竟然在他的眼皮底下逃走了。
但有个问题，他不得不问。为什么？为什么要逃走？完全没有理由逃离。难道他恢复了记忆？
其实，警方也曾经怀疑过叶离是某国的特工和情报人员。你可以看到某种模式，假护照、身份成谜（没有国家承认他的存在）、拥有杀死寄生生物的身手。不过这都是猜测，没有实证证明这一点。具体原因不清楚，资料里一笔带过，似乎有人想掩盖。他知道这一切怎么运作。
这么想着，他的汗水簌簌地往外冒。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不，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首先就是要找到叶离。他心情沉重地往校外走去，思量着怎么向上层报告这一事。
来到校外停车的地方，他又是一惊。只见叶离倚在车旁，看样子已经等了他好一会儿了,而他手里多出了一个数码照相机。
任何人都能看出事情有蹊跷，经验老到的警官更是如此。他心思电转，决定不动声色。
“你去哪里了？”警官打开车门故作轻松地问。
“我去上厕所了。回到天台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我也懒得找你，就在车旁等你咯。”
说谎。虽然叶离的神态、表情、乃至眼神都无懈可击，但是警官本能地感到他在说谎。他心里暗想：又不是小孩子，即使是尿急忍个几分钟难道会死？
“那怎么不说一声，我还以为你逃掉了。”警官故意这么一说，来试探叶离的反应。
“啊，我没说吗？我记得我说了呀。兴许是你在打电话没听见吧。”叶离继续装傻充愣。
“我确定你没有说过。”警官斩钉截铁地说。
“啊，是吗？”叶离语气平淡，表情平静无波，“可能是我记错了吧。抱歉。”
喂喂，这是破罐子破摔了。被人拆穿谎言就这种态度。还说什么警察编谎言没有一点技术含量，你也没好到哪里，简直更槽糕。这种谎言，三岁小孩也能拆穿啊！
不，与其说是破罐子破摔，不如说是不在乎。他根本就不在乎我知不知道他在说谎。刚刚几分钟的空档究竟去干什么去了？
警官明白问题的关键。他凝视着叶离，只见他懒散地站在车旁的阴影里，看着天空发呆，像在思考什么。
“对了，这个相机哪来的？”警官忍不住终于问道。
“这是路边捡的，刚才有个外国人掉的，我试图叫住他，但是很奇怪他一看到我就跑掉了。作为一个道德高尚的人，我觉得有义务帮他保管。”叶离用平静的语调，说着恬不知耻的话。
警官眼角抽动，第一次听到这么经不起推敲的谎言。他真的认为我是白痴吗？
“你怎么了？”叶离见警官面有难色，关心地问道。
“哦，没什么。”警官历练多年的城府可不是说笑的，他转移话题。“刚刚局长来电话，要召开紧急会议。由井博士方面似乎有所突破。我们赶快会警局吧。”
说完，率先坐进车里。警官光顾着观察叶离的表情，他没有看到叶离的左手一直在微微颤抖。
车里，叶离和平间警官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警官觉得有必要再次审查一下叶离的资料。而叶离一直在想刚才的一幕。
叶离自然没有去上厕所。这只是他编的借口，而且是随意编的。他对纵贯古今世界的“撒尿学”还是有所了解。尿遁就是简单不费脑的最佳理由。君不见，刘邦就是靠着尿遁逃过鸿门宴，最终夺取了江山。当然，更多的原因是叶离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虽然叶离对什么都不在意，但是一旦发现有人盯上自己，又怎么可能听之任之呢？于是他决定采取行动。
上课的时间，没有人在外面闲逛，叶离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翻出了学校围栏。
他一直锁定着那人的心跳声。那人似乎没有察觉自己已然暴露，依旧待在那幢楼里，对于叶离的接近茫然不知。
17靠在墙上，最近发生的事情让他些许不安。不安来自几件意外，作为组织里一名优秀的“负责人”，他必须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他以前也担任过类似的工作，可以说是驾轻就熟，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疑虑。这不仅是因为这次行动的重要性，还因为这是一次所有分部联合行动，容不得丝毫差错。
17皱着眉头，试图驱散他心中的忧虑。整个计划中的两个意外，似乎产生了交集。一年来，所有有关寄生体的活动他都密切关注着。即使是最隐秘的细节，他都一清二楚。偏偏在自己的辖区，有两个不确定因素。
一是，日本政府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发现了寄生体的存在，这与计划出入较大。所幸他们“敝帚自珍”，消息被封锁。二是，有寄生体似乎站没有按照设定的行动。
第一个意外和一个名叫叶离的男子有关，此人一年前凭空冒出。组织查不到任何有关他的资料。这对组织来说根本不可能，要知道组织的触角遍及全球。在组织眼里，世界是没有秘密的。即便下令彻查，结果还是一无所获。而叶离被严密的“保护”起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不是与日本政府一路的。
第二个意外就和一个叫泉新一的高中生有关。他就没有那么神秘了。结果发现他被寄生体寄生在右手上，这一情况是很好的研究材料，结果上头的命令只是密切观察，顺其自然。
17看着两人陆续离开天台。他知道那个名叫和田光的警员就是神秘人叶离。总算看到了真面目，他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亚裔人种，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但不能轻视。怀着这样的心情，17下楼准备离去。
走出大楼，17顿觉太阳很刺眼，依稀间看到一个人影靠在前面路旁的墙上。为了看得真切，他眯起眼睛。等看清楚那人的模样，他心下一惊。那是自己的监视对象。他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在空无一人的小道上显得突兀。
这不是巧合，瞧模样应该在等自己。17眼神游移，观察着四周，似乎就叶离一个人。怎么办呢，离开还是……
17英俊的脸上露出平静的微笑，迈着轻快的步子从叶离身前走过。人类在他眼里好比蝼蚁。如果愿意，他可以轻松踩死一打。即便面对寄生体，他的心也一点不虚。
“你好。我是警察，想要看一下你的照相机。”叶离突然站到他身前，掏出警员证拦住了他，用日语询问。有了警察的身份，确实好办事。
17露出无辜的眼神，假装听不懂，用手比划着。
“这是在侮辱你的智商。”叶离不为所动，继续说道，“我都出现在你面前了，何必保有侥幸心理呢？”
17明白他不是在虚张声势，更不是出于绝望的试探。他的第一反应是身份暴露了。感觉体内的怪物正在蠢蠢欲动，仿佛饥饿的野兽嗅到了血的腥味，正欲发狂。这一刻他杀意萌动，内心却异常的平静。
但17是个谨慎的人，一想到组织的命令，他决定先搞清楚状况。杀人灭口不过是最后的选择。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17淡淡地一笑，侧头看向叶离。他本来就在考虑是否接触叶离，没成想他自己送上门来。想到这，他的表情变得饶有兴致起来。要不要活捉他？
“人类……还是……寄生生物？”叶离问。
抬眼打量眼前的男子，咋看之下就是一个普通的外国游客。可事实并不是这样。即使他笑容可掬，叶离却能看到他眼中的狂暴，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非人的气息。
“真没礼貌。我当然是人类，不要拿我和那些低等的虫子做比较。你很大胆，就不怕我杀了你吗？”17的话语轻描淡写中蕴含杀气。
“低等的虫子……”如此浓烈的杀气，叶离恍若未觉，他重复了一句，“你似乎很了解寄生生物！连称呼都不一样，你肯定知道不少事情。”他抬头看天，“今天似乎交好运了，这个世界比想象中的还要复杂。希望你能解答我的疑问。”
叶离的神情举止乃至漫不经心的语调，让17体会了许久未曾体验的感觉。愤怒。愤怒之余，他更加地警惕了。
17暗暗警惕。是什么让他如此有恃无恐？
他再次打量四周，此时周围依旧没有人。他非常肯定叶离是孤身一人。这不是什么陷阱。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
叶离的话语却让17摸不到头脑。他到底有什么目的？他知道什么？知道多少？另外，普通人对杀气很迟钝是没错，但也不至于没有反应。有古怪。17压下冲动，准备离开。
17绕过叶离继续向前走去。
“别走呀。我还有问题要问呢？”叶离说着，一手搭在了17肩上。
大象会在乎蚂蚁的阻挡吗？17在心中耻笑，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肩膀一加力，就要迈步。这时，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那一步怎么也迈不出去，一股巨力阻止了他。他再次加力，可惜肩膀上的手稳如泰山。
17的心里翻腾起滔天巨浪。他很清楚自己的力量有的多大。在如此巨力之下，普通人不要说抓住了，连站都站不住。
蚂蚁竟然将大象掀翻在地。
这人有古怪。17有点懊恼，远超常人的力量让他失去了平常心。他一开始就知道这人有古怪，心中想着不能小看他，却还是小看了。
转身。挥拳。劲风凌冽，可知拳上的力量不小，足以开山裂石。只是劲力再足，击不中目标也是枉然。
这一拳，他挥空了。叶离站在离他两米开外的地方，若无其事地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17这才留意到相机已经被叶离夺去了。短短的一瞬间，他不仅躲过了17的攻击，而且顺势拿走的照相机。
“你到底是谁？”17一脸戒备，摆出了格斗的手势。
“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问。你又是谁？为什么监视我？”叶离拿出照相机里的记忆卡，捏碎，将相机扔在了路边，向着17逼近。
蚂蚁露出了獠牙，大象发现这根本不是蚂蚁，而是长得像蚂蚁的异形。
17用尽全力冲着叶离的脸就是一拳。这拳又急又快，形成一道虚影，而叶离一抬手，摊开手掌轻易地挡住了。一击没有建功，17并没有气馁，收拳再攻，再次被叶离挡住。这次17没有收拳，而是抓向叶离的手，同时一脚踢向他的的小腿。叶离后退了一步。
出拳，肘击，踢腿，膝撞，拿握。17的攻势一波接着一波，连绵不绝。17的攻击不仅仅凭借蛮力，他有一定的拳术基础。悍勇的风格独树一帜，似乎经历过血的洗礼，萧杀之气浓重。他一拳快过一拳，一拳重过一拳，仿佛不需要回气一般。永无止境。永不停歇的攻击。
叶离不断的后退。一连串的交锋，让他有了直观的概念。力量已经远超人体的极限，速度也是如此。一招一式不拘泥于形，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叶离从中看出了泰拳的影子——他的攻击以拳、肘、低踢、膝撞为主。泰拳配上凶厉的风格，倒是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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