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融入
失忆一个让人无法反驳的借口。针对公馆内发生的事情，一旦展开调查，就能发现许多怪异的地方。而幸存者无疑是极为重要见证者、叙述者。整个过程之中，叶离一言不发，这个世界对他来说更多的是未知。他有意让人们自己描绘出事情的始末，而自己充当旁观者。叶离拥有俯视这个世界的视角。装作一个精神受到刺激的失忆者，恰如其分，简单不过。
事实证明这个举动很有效。通过调查，案件的轮廓变得清晰。事实也是如此。一共发现了9具尸体，一人失踪，一人生还。9具尸体或完整或零碎，但都能确认身份。连失踪的人的身份都得到了确认。唯有作为生还者的叶离例外，身份没有被确认。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叶离的存在，就像幽灵一样。不，与叶离不同，幽灵曾经在世间留下过足迹。
就这样，幸存者沦为了阶下囚。叶离被当成了碎尸案的唯一嫌疑犯。在其他碎尸案抓不到凶手的情况下，叶离的价值就弥足珍贵了。什么心理学家、罪案专家陆续登场，试图拆穿叶离失忆的谎言。结果自然是无功而返。最后各种各样的证据纷纷浮出水面，叶离的嫌疑很快被洗清了。
“我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回去看看，说不定能触景生情，恢复记忆。”
两个警官面面相觑，没有说话。
几小时后，叶离和平间警官搭上了前往静冈县的新干线。
“……现在已经组成了专门部门，叫做寄生生物对策组。你的身份只有我和局长知道，名义上你是我的部下……”
叶离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平间的陈述，心绪早已从现实抽离。
在得知自己又一次穿越之后，特别是见证了光柱之后，叶离难得地迷茫了。这个世界是个安逸的世界，除了寄生生物，与原本的世界一般无二。难道还是布上“前世”的老路吗？安安静静地成为社会的一份子，还是……
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叶离摊开一份报纸，一篇文章夺人眼球，内容是“碎尸杀人”。他看了看日期，是近期的。大致的浏览了一边，怎么看都像是一份详细的报告。里面有大量的数据，非常典型，日本人对数据的热爱可是比生鱼片还来的深厚。直接简明的数据后面便是长篇累牍的各种观点和猜测。
在自己受询期间，以及之后的五个月的时间里，碎尸杀人的案件不断增加。刚开始发生的时候，人们猜测是变态杀人狂的疯狂。但是受害者数目异常的多，从范围来看是世界性的，而且一个犯人也没有抓到。现在，最主流的、最强有力的说法就是狂热的邪恶宗教所做的组织性犯罪。
但是，从去年的秋天开始，世界各地的碎尸案件一下子消失了，或者说大部分消失了。因为某一西方国家会时不时发生一些类似的案件。当然调查的结果往往都是模仿犯，其中不少是精神扭曲的精神病。起初人们还会关注，之后便是习以为常。这也算是某种特色吧。
这似乎让人们放心了下来，但是人们真的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叶离将目光瞥向报纸角落里的寻人启事。失踪、下路不明的数字明显在增加。他知道事实上寄生生物杀人的时间并没有减少，而是由明转暗。寄生生物也是高智慧生物，他们学会了隐藏。相比失踪，留下尸体过于危险。眼不见为净。社会就是这样，只要见不到尸体就会粉饰太平。即使高层已经知道真相，却将之隐瞒了下来，其目的就是避免社会的动荡和混乱。叶离表示理解，屁股决定脑袋。
“小光，小光，你在听吗？”
“啊！我听着呢，一时间有点不太习惯。”叶离话音一转，接着平间的话头说，“所以，你觉得去年秋天发生的杀人狂事件，也是寄生生物干的？”
“是的。这已经是定论了，不必纠结。犯人的尸体在实验室附近被找到，上半身被炸得四分五裂。在报告里提到，犯人的血迹从四楼开始断断续续延生到实验室。问题是实验室怎么会爆炸？这一点未免太过巧合了。只是因为当时大部分的警力都用于侦破碎尸案，而这个案件的犯人已经死亡，所以就草草结案了。这是疏忽，也许丢失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也说不定。”警官有些责备，沉默片刻，他看向叶离，突然问道，“对此，你有什么想法？”
“想法倒是没有。只是你的猜测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只是你也注意到了，不是吗？”
警官身子向前倾，侧耳倾听。
“一年之中，同一所学校发生两件杀人事件的机率有多大？这样的问题你肯定已经考虑过了。为什么同一间学校里，会发生两起寄生生物袭击事件？这个问题你有考虑过吗？”
警官一愣，没想到叶离不开口则已，一开口言语竟然这个犀利。
“是呀。我没有想得这么远。不过的确让人很在意。因为两件案件有一定的相似性。岛田事件，的确让我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去年的杀人狂事件。也许这两起案件并没有什么联系，是我想的太多了。寄生生物确实没有理由在同一所学校……”平间再次靠在椅子上，话说一半没了下文。话虽如此，但他的疑惑却逃不过叶离的眼睛。
“也许吧。”叶离耸了耸肩。警官明显误解了叶离的意思，叶离也没有多做解释。
车窗外的风景已近黄昏。两人又陷入了沉默的状态。真的没有共同语言啊！
其实以叶离对寄生生物的了解，即使放任它们不管，一段时候之后，它们也会融入人类社会。“吃人”这种行为本身不过是“植入的本能”，而非必要的生存本能。毕竟不吃人，它们也能活着。而高智慧生命的特征就是辖制本能。
某种程度上来说，寄生生物是大自然创造出来的针对人类的失败品。赋予等同于人类的智慧，剔除了情感，并且以人类为食。表面上看是完美的杀戮机器，但因为数量稀少，而且没有繁殖能力，本根不可能对人类这个种族产生威胁。
说得难听点，随便一场战争死的人就不止这点。就这个世界而言，人类的敌人只会是自己。
看漫画的时候，其中有不少暗示。暗指某个至高的意志试图减少人类的数量。毫无意义，毫无逻辑。一场自然灾害才是恰如其分的。
叶离就觉得寄生生物更像是人类刻意制造出来的。某个企图灭绝人类的疯狂科学家所造出来的生物。当然现在身处于一个真实的世界，漫画的什么的只是一个参考，寄生生物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还不得而知。
“是我太投入了吗？”平间自言自语，“也许吧。只是一想到有吃人的怪物在外面肆虐，就由不得我不尽心尽力。”
遗憾的是，不管是不是愿意承认，一上来年纪精力和体力等各方面都开始大幅衰退。唯一能值得称道的，恐怕就是经验了。警官认为投入并不是一件坏事。
叶离将报纸翻到头版头条——官方依然坚持【毒品中毒少年】的言论，谎言？真相？
“毒品中毒少年？”叶离有种想笑的冲动，“你们警方能不能稍微花点心思在编造谎言上。太过敷衍了吧。有人相信才怪。”
警官破天荒地脸红起来。将毕生心血和精力倾注在警察事业上的他，对面叶离毫不遮掩的犀利言辞，也感到丢脸。他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现在最为担忧的，就是由于情报的不真实从而导致的恐慌——人与人之间萌生不信任感，滋生出歧视意识和恐惧心理，进而引发谣言和集体性的骚动。说起来也无奈，日本社会的现状本就压抑，每年自杀的人数不下万人。一旦事情曝光，自杀的人数可能会激增。”
“我不是不赞成这样的做法，相反为了维护社会的安定，必要的手段还是要的。只是这个借口太过随性了。你不用太过在意，我也就随口说说。”
从东京到静冈县不是很远，新干线很快就到了。下车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夏日的夜晚炎热中带着几丝凉爽，不过还是让人觉得天地包裹在一团热气之中。
从有空调的车厢里出来，身体了沁出汗水。对叶离来说这点炎热算不得什么。如果他愿意可以完全不出汗，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没有必要抑制。
前文书说过，叶离在一年的时间里做了好多事情。掌控身体便是重要的一环，结合一些国术的理论，他捣鼓出了不少东西。当然，这一切都在不动声色间完成——在别人眼里就是安静地看书。
“我家就在附近。你不会介意和我这个老头子住在一起吧。”
或许是到了自己熟悉的环境里，或许是一路上的交谈，比起之前，警官热络了不少。他竟然主动招待叶离去他家。
“真的可以吗？只是……这会不会打扰到你的家人。”
“别担心。我现在一个人住。有时候觉得怪寂寞的。就像你说的，太过投入地工作，代价就是家庭。这就是警察的宿命吧。”警官的神情显得落寞。
叶离对别人的隐私一点没有兴趣。被迫听了警官的一大堆抱怨。他不好拒绝，于是点了点头。
“那好吧。”
“太好了。我去和行动组的人打声招呼就好了。”
警官似乎很坚持。叶离完全不明白他的目的，但别有用意是必须的。寂寞什么的，自然就是借口。像平间这样有抱负的人，小小的寂寞又算得了什么。
而警方高层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对叶离似乎异常的照顾。自从排除了叶离作案的可能后，不仅安排住宿，衣食住行可谓样样满足。除了24小时监控外，叶离还是很自由的。这次所谓的协助调查，也就派了两个警员一路跟随。光明正大的跟随，没有丝毫要隐藏的意思。
平间对着随行的两名的警员交代几句后，就载着叶离回了自己的家。自然，两个随行的警员没有跟到他家。他们有各自的职责。他们就被吩咐过，一切听从平间警部助理的安排。既然有命令，两人也乐得清闲。
一到平间家，就下起的雷阵雨，电闪雷鸣后，倾盆大雨就泼了下来。
警官的住房和大多数日本人一样，称为“一户建”，也就是普通意义上的小别墅。一个人住是稍显空旷。一下子住进两个人还是有点大。
警官用毛巾擦着头发，淋湿的外套已经脱掉了。倒霉的两人没能躲过雨水的侵袭。
“浴室有热水供应，今天就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我希望你能看看尸体，或许能想起什么。”
“好的。”
叶离站在客厅的窗前，望着窗外。他回身应了一声，话语一如既往的简练。说完就朝着浴室走去。
这时，雨线已渐渐稀疏，雷声也渐渐远去。
警官望着叶离的背影，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虽然资料上说他失忆了，而且好几个专家都给出了相同的结论，但是他总是觉得这人有事隐瞒，至少有所保留。怎么看叶离都像是被一层神秘的迷雾遮住，若隐若现。
叶离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警官回过身看向窗外。不知道他看到的景象是不是和叶离看到的一样。
“天上没有一颗星星，明天是个阴天吧。”
天空一片昏暗，看不到星星，黑夜里像是在孕育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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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警官一大早就起床了。没想到，预料中的阴天没有出现。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昨夜似乎又下了一场雨，警官迷迷糊糊有所察觉。那场雨下了好长时间。
雨水冲刷掉了夏日的闷热，带来了清爽。
警官来到客厅，愣住了。只见叶离已经吃完早餐，正在看报纸了。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才五点刚过。
警官原以为自己已经很早了，没想到有人比他更早。
“别人都说叶先生起得很早，我还将信将疑。没想到这么早。啊，应该叫和田先生，我要尽快改口才是。”
“不早。我只是不希望错过美好的东西，比如朝阳。至于称呼什么的无所谓。叫我小光好了，对一个下属用敬语很奇怪的。”
“这样啊！”警官也不以为意。他是做过功课的。早在得知有这么一号人的时候，他就看过叶离的所有资料。对生活作息极有规律这一条，也是知道的。
简单的用完早餐，警官就载着叶离驱车赶往警察局。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才刚过7点。远远还没到上班的时间。不少记者们已经盘踞在了门口，如今警方的任何举动都会引得他们蜂拥而至。
在排开人群的时候，叶离感到有一道犀利的目光在关注他，并且有强烈的敌意。当他追寻目光的时候，只看到一个身穿茶色T恤魁梧男子的背影。叶离一下子就看到了他。原因很简单，在一众东方人里，西方人是多么得显眼，简直是鹤立鸡群地凸现出来。
光凭背影，叶离就得出了一个结论：这是个危险的男人。
“小光，怎么了？”
“啊！没什么，看到一个奇怪的人。”叶离随意应付了一句，就率先进了警局。
警官有些疑惑，顺着叶离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那个离去的背影。他皱了皱眉。那人显眼，并不奇怪。他招手唤来门口站岗的警员，向他询问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很多。警员如是回答。
自从案发以来，很多家媒体都想获取第一手资料，不少记者妄图混进警局。理由千奇百怪，大多是假借报案的名义。光昨晚就有四个谎称知道岛田秀雄的真实身份，目的很明显就是套取警察口风。
那警员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起来。平间无奈，略微哈拉两句就匆匆离开了。但他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某实验室里。
灯光打在一具尸体上，穿着白色解剖服的工作人员和警官们围在解剖台旁。尸体上到处是枪伤，令人惊恐的是，在心脏的部位有一个巨大的空洞。更为可怕的是，脑袋的部位却是干枯如树枝般的东西。
实验室里的气氛让人感觉压抑。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一进实验室，警官就一直察言观色，时不时地注意叶离的表情，想从中看出点什么。然而叶离的万年扑克脸注定会让他失望，见到尸体后叶离没有一点动容。
“没有。当晚的记忆还是很模糊。之前的就更不用说了。他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这样呀。你似乎一点不害怕，也不惊奇。”
“一具尸体有什么好怕的。不过寄生生物的样子确实让人心惊。”
这是吃惊的样子吗？
警官心里暗想，他把脸扭向一边，问一个资历看上去比较深的警员。
“尸检报告出来了吗？”
“平间警部，就‘人类的部分’已经出来了。”那人一见是平间立马变得恭敬。
“我只是警部助理。人类的部分？这话怎么说？”警官不解。
“哦，你可能不知道。指挥解剖、分析的是由井博士，他着重于寄生生物的部分。用他的话说，颈部以下和常人无异。所以，人手多，就先出了份报告。”
“如果是由井博士说的，应该就没错。报告里怎么说？”警官似乎认识由井博士，并对他很信任。
“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唯一的疑点就是死因，或者说造成胸口大洞的原因。这一点一直无法解释。”
“这样啊……”将官低头做沉思状，“会不会是大口径狙击枪呢？”
“这种可能性也曾经考虑过。”那人摇摇头，“不过还是否定了，不仅伤口不符合。现在为止，也没有找到子弹。”
“这是谁做的呢？又是怎么做的呢？”警官低着头喃喃自语。
原本期望着叶离见到尸体后，能够给出一点信息，无论什么信息都好。既然是寄生生物干的，寻常的调查方法就不适用了。唯一知道的就是它们数量不多，伪装成人类，以人类为食。麻烦的是，它们可以变脸。
警官见原本的本地没有达到，多待也没意思，于是带着叶离直奔案发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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