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消失的记忆
斯托克的话断断续续，却将整个事情的轮廓讲清楚了。只是最后一句话，竟像是精神病人的疯言疯语，毫无理性可言。叶离神情凝重，斯托克受了惊吓，这点毋庸置疑，但失去理智就不见得了。况且面对惨无人道的碎尸，他能面不改色、沉着冷静，究竟是什么能将他吓成这样。
叶离心思百转千回，难道是有人装神弄鬼，居然将斯托克给忽悠了。斯托克虽然糊涂，但性格坚毅绝不是好糊弄的主。
“你是说从这个房间出来的？”叶离指着敞开门的房间。
“是的。”斯托克惊魂稍定，冲叶离点点头，扶住门框勉强站起身，“不过不管是什么，它应该已经死了。”
叶离凝视着那个房间，房间里没有开灯，是暗的。敞开的门释放出奇冷无比的气息，让人感到恐惧。
叶离自然不为所动，他举手示意其他人不要乱动，将刀护在胸前，自己走向那个黑黢黢房间。
“叶离——”夏沫然担心地喊住叶离，声音里满是担忧。
“没事！”叶离回头给了一个放心的眼神。
再次面向房间的时候，叶离的眼神变得锐利。有一点，斯托克说得没有错，就两人倒在地上的位置和姿势。芭芭拉就倒在门口附近，玛莎则远在斯托克的房门附近，两者相距足有4、5米。再从姿势来看，感觉像是有人在她们身后追赶。也就是说，凶徒先杀了芭芭拉，然后再杀玛莎。然而满地的鲜血居然没有留下任何脚印。这几乎不可能，天花板、墙壁到处是血，由于地毯吸水的特性，即使隔着鞋子，叶离还能感受到那粘稠的触感，所过之处自然留有脚印。
凶手是如何跨越4、5米的距离杀死玛莎的呢？怪物之言到底是真是假？
他不动声色瞥了一眼斯托克。之间斯托克紧张地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不似作假。结合现场的异状，叶离不由信了三分。
叶离抛开思绪，将精神专注在眼前，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房间。这间房的布置基本就是自己客房的翻版，想来所有的客房都是一样的。除了房间的结构布置一样之外，连门窗、被褥都是一样的。即使在昏暗中，所有的轮廓也都一目了然——里面空无一人。
夜风从窗外吹来，让叶离感觉有点冷。这时响起了斯托克难以置信的惊呼。
“怎么可能？我明明击中它了。怎么会不见的？”斯托克拿着枪冲了进来，他口中念念有词：“怪物呢？”
他口里无意识得反复重复，在房间里疯狂地翻找。但是房间里根本没有藏人的地方，他什么都没找到。
“你要相信我，我确实看到了怪物。”斯托克歇斯底里起来。
“我相信你。”
“真的？”听了叶离的话，斯托克一愣。
“真的。你看。”叶离指着门口旁的地毯。
根据斯托克的描述，他发现了地毯上的血迹。昏暗中，血液和褐色的地毯融为一体，但地毯上的湿渍还是比较明显的，只要你仔细寻找。
叶离打开灯。果然，只见一排血迹从门口连到窗前。叶离走到窗前，探头向外望去。这里并不是很高，窗外是松软的草坪，从这里跳下去，没有什么难度。
“看来有人受伤了。从出血量来看，没有伤得很重。毫无疑问是从窗户逃了出去。”
叶离又在门口附近仔细找了片刻。
“没有弹孔。说明子弹还在凶手体内，这是个好消息，这种伤势一定会影响行动能力。”
“你不相信那是怪物？”斯托克坐在床沿上，说完这句后就陷入了沉思。
对于斯托克的话，现在叶离信了七分。但对于怪物之言，他还是持保留意见。在没有亲眼得见他所谓的怪物之前，他是不会轻易相信这种无稽之谈的。
“这是谁的房间？”叶离问。
斯托克没有回答。这时，卢卡颤颤巍巍走进来：“这是芭芭拉的房间。”他脸色惨白靠在墙上，打量着房里的景象。
忽然，他一激灵站直了身体。“和田仁美呢？”他大声说，“芭芭拉因为不放心她一个人，所以把她带到了这里。她人呢？”
他捂住嘴，然后难以置信地喃喃说：“难道和田仁美是凶手？”
“这倒是有可能。可是一个弱女子怎么做到这一切的？”叶离摩挲了一下头发，若有所思。“目的是什么呢？目的就是杀光我们？”
此话一出，又是吓了卢卡一跳。
“不对呀。”叶离敲了敲脑袋，“如果要杀光我们的话，直接在食物里下毒不是更方便吗？何必费那么多劲呢？真的有以杀人取乐的人吗？”
卢卡听得心惊肉跳，冷汗止不住流出来，原本就惨白的脸色转而有点发青。
“是怪物，肯定是怪物。我亲眼看见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是头上长着触手的怪物。”斯托克站起身，完全不理会叶离和卢卡两人，拿着猎枪就走出了房间。
走出房间，夏沫然依然怯生生站在走道的尽头。叶离看了一皱眉，这个样子很难活过明天。
这还真是让人不省心啊……
叶离的眼神还没有从夏沫然身上收回来，他的余光瞄到一个人。
麦瓦如珍宝般捧着一个球形物体，赫然是一个人头，即使凝固的扭曲面容，叶离还是一眼能认出头颅的身份——玛莎。她嘴里流出的血，滴了一滴在地板上，头颅似乎还留有余温，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麦瓦哀萎的眼眶里镶满了泪珠，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已不再哭泣，整个人变得异常沉默。
“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跟在叶离身后的卢卡说，“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不管是不是怪物，总之我们先离开这里。”
叶离完全不赞成，因为他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在等着他。芭芭拉与玛莎之死，让事情更加扑朔迷离。他看着两具尸体，努力思考凶手是如何不留下脚印杀人的。
“我赞成。”斯托克拿着枪从他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显然他听见了卢卡的话。“不管怎么样，我反正要离开。我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等那怪物来杀我的。”
叶离一看斯托克态度坚决，便知道多说无益，已是劝不住。卢卡性格胆小，而且一心想要离开。一旦得到斯托克支持，他精神振奋。但是一遇到危险第一个逃跑的就是他了。再看麦瓦和夏沫然两人，一个颓废一个恐惧，真正危机的时刻恐怕一点忙都忙不上。唯一谈得上有战斗力的人就是斯托克和自己了。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保住性命——夏沫然的性命，自己的性命。
“那好吧。我们可以开渡边银平的车到山下的小山村。在人多的地方应该会安全一点。”一旦拿定主意，叶离迅速开动脑筋拿出对策。
“那我们快走吧。”卢卡催促道。他是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
一个人的执念是如何根深蒂固，叶离不知道，也从来没有想过。可是望着蹲在地上沉默不语的麦瓦，叶离似乎有点懂了。
麦瓦抱着他亡妻的头颅说什么也不肯离去。如果说是他被吓傻了，也不尽然。说话语气、神态与先前别无二至。异常的冷静，冷静得让人害怕。
“麦瓦老先生，跟我们走吧。”夏沫然苦口婆心的劝道
口水多快说干了，麦瓦不为所动。这对夏沫然来说可是不容易，要知道麦瓦可是跪在尸体旁，怀中抱着头颅的。这个时候，她忘记了恐惧。
“你们走吧。不用担心我，我要陪着玛莎。”他僵硬地抬起头望着夏沫然，“你是个好人。”
“可是……”
“夏沫然放弃吧。”叶离从她身后按住她的肩膀，“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说完她将手中切肉刀放在麦瓦身旁，然后轻声对他说：“我会尽快叫警察来的……”他凑到麦瓦耳旁低声说，“不要做傻事。爱她，就为她而活。我听人说，最爱的人死后，活着的人是靠着回忆继续爱着的。而她的足迹因为你的存在而存在。”
麦瓦没有说话，没有反应。但叶离知道他听到了，至于他会怎么做，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叶离拽起夏沫然就往楼下走去。夏沫然还不肯放弃，挣扎着要甩开叶离的手，她无法理解叶离竟然能如此无情，她那善良的心灵无法扔下麦瓦。
叶离哪有时间争辩，不由分说将她拽到楼下。卢卡和斯托克早就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焦急的情绪溢于言表。
“麦瓦呢？”卢卡问。
叶离摇了摇头。
“他不肯走，我们不能丢下他。”夏沫然做着最后的努力。
“没想到他们感情这么深。唉……”斯托克叹了口气，“就由着他吧。这种时候他是听不进任何人劝告的。”
“你们怎么能这样？”夏沫然焦急非常。“怎么能丢下麦瓦老先生一个人？”
人性是自私的。叶离向沫然表明利害。现在没有地方是肯定安全的，只有众人团结在一起，生存的机率才最大。麦瓦一心求死，何不成全他呢？
叶离的一番苦口婆心，惹得夏沫然黯然掉泪，竟不言语了。
“那么有车钥匙吗？”
好不容易劝住夏默然，叶离转头问两人。这个问题让两个人发愣，互相对视了一眼。
“斯托克先生，钥匙不是在你那吗？”卢卡见斯托克望着自己就更加疑惑了。他认为斯托克找到了钱包，那必然也找到了钥匙。
“啊？我没有呀！”斯托克如梦初醒一般。“我没有找到渡边先生的车钥匙。”
“我知道你在开玩笑，可现在真的不是好时候。”卢卡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谁开玩笑了。”
“什么？那怎么办？……要不我们再去找找？”卢卡的嘴唇开始颤抖。
“尸体周围我都看过了。你不相信我可以自己去找。”斯托克语气不善。
“不，不，我怎么会不相信你。”
“会不会在车里？”叶离这时插嘴问道。
“嗯……”斯托克做深思状，“我检查车的时候，没有发现。而且车是锁好的，可能性不大。”
“看来钥匙可能是故意拿走的。目的不言而喻，就是要杀光我们。”叶离猜测。
一想到前路生死未卜，众人默然。
可是不对呀。赤井文尚就开车离开的。难道是他是同伙？可动机是什么呢？叶离依旧想不通。
杀死渡边银平，还要杀死公馆里的所有人。大家没什么共同点，唯一的交集就是项目。等等，项目，就是这个。嗯……项目的具体内容是什么？为什么想不起来？叶离挠了挠头。
“我或许可以发动那车子。”卢卡见大家沉默不语，“我在网络上看过如何偷车的视频，不是很难，我想我可以试试。”
斯托克眼睛一亮，继而又暗淡了下来。知道怎么做是一回事，实际操作就是另一回事了。
“如果有细长的铁丝或者类似长条钢尺的铁片……”
“哈？还要工具。这到哪里去找？”斯托克顿时有些泄气，心想着只能冒险走夜路了。
“那个……”夏沫然停止的掉泪，突然开口道，“铁丝的问题我可以解决。你们等我一下。”
说完她拉着叶离进了会客厅。
“你转过去，帮我把风。”她羞红了脸，吩咐叶离转过身去。
“夏沫然，你还记得项目的具体内容吗？”
“什么项目？”
“我们来这里的原因。”
“哦，这个项目呀。不就是……”夏沫然话说到一半，突然没声音了。
“夏沫然，夏沫然……”叶离小声唤了几声，见没有反应，他转过身。只见夏沫然光着上半身，背对着他，歪着脑袋好像在想事情。
“你怎么转过来了。”夏沫然马上就察觉了叶离的举动。
“啊，抱歉。听你没反应，我就……”
“我知道了。那你还不转过去。”她苍白的脸颊被染红了。
“哦？哦！……”叶离忙不迭再次转身。
只听得夏沫然思索的声音悠悠传来。
“奇怪，我想不起来了。”
时间不长，等两人再次回到大厅的时候，夏沫然手里已经攥着一圈细铁丝。她红着脸递给卢卡。
叶离全程护在夏沫然身旁。他被夏沫然不以为然的态度惊到了。
叶离从项目的发起，项目的谈判，再到项目的签约。期间的点点滴滴都记得清清楚楚。连第一次见夏沫然的场景都历历在目。可唯独想不起项目的内容。
而夏沫然跟自己一样。可她对这段记忆的遗失表现出了淡然甚至可以说是冷漠。她的古怪让叶离感到不安。叶离连对周遭有人要杀他这件事，都没有剧烈情绪波动。独独这件事，让她惊疑不定。
“哪来的铁丝呀？”卢卡好奇的问。
夏沫然抿了抿嘴唇。
“好了。我们快走吧。我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斯托克举起枪，推开了厚实的大门。黑黢黢的花园庭院格外阴森恐怖。不过这没有吓到斯托克，他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只是步伐并不快，步履也显得沉重，他在与恐惧作斗争。
如此恐怖的夜晚却不是月黑风高。走出公馆后才发现，外面并不像想象中的漆黑。只见中天一轮皓月悬空，轻薄的云层不能完全遮蔽它的清辉，在皎洁的月光下像是一幔轻纱。
在光亮处看往黑暗处，黑暗总是愈发深邃的。可即便月光澄澈，人眼也难以看清树林中的景象，唯有重重的阴影。
“哎呦！你怎么突然停下来，也不提醒一下。”
斯托克突然站定，没有任何预兆。卢卡止不住脚步，一下子撞在他背上。
“我好像看到有人影。”
“在哪？”卢卡吓了一跳，环视四周，声音很小，而且有些颤抖。
“在那。”斯托克用枪指着一个方向，用同样微小的声音回道。
在花园边缘，一根探入花园的树枝在轻轻晃动，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我什么都没看到。”卢卡看了半天也没有发现有人，疑惑地望向斯托克。
斯托克也是长舒一口气：“可能是我看错了。”
叶离走在最后，前面是夏沫然。刚才的一惊一乍显然也吓着了夏沫然。看着前面胆战心惊的三人，叶离更加忧虑了。因为就在刚才，他问斯托克和卢卡相同的问题。两人的表现居然与夏沫然完全一样。
这可不是串通好的恶作剧。叶离感到不对劲，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对劲。
“叶离，你在干嘛？快过来。”夏沫然察觉到了叶离的掉队，轻声呼唤他。
叶离甩了甩头，先将这思绪抛开，眼下还是离开这里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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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易车棚。
警报声更是响彻夜空，渡边银平的座驾，灯一闪一闪，众人的行动已经没有任何隐秘可言了。树枝上飞禽被惊起，鸣叫着飞向远方，叶离还能依稀听到翅膀的扑哧声。
这个季节山上夜晚还是很冷的，特别的山风一吹，体温瞬间被带走。夏沫然正在瑟瑟发抖，身体不自觉地向叶离靠了靠。
斯托克几乎要疯了。原因很简单，来到车棚后卢卡已经捣鼓了一分多钟，却没有将车门打开。警报声让人焦躁不安。
“应该是这样的……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卢卡还在小声地念叨着。
斯托克实在忍无可忍，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简易车棚，说白了就是一块隔出来的空地，搭了一个小棚子，旁边只有一个探照灯而已。没有的墙壁的保护，让他没有安全感。在刺耳的噪音之下，更让人烦躁。
“不等了。多待一秒，就多一份危险。我们还是直接走下山吧。这么大的响动，怪物很快就会被吸引过来的。”
话音刚落，夏沫然就惊叫起来。“叶离快看，那边有个人。”她双肩在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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