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黑衣人
幻象不停地闪现，叶离感到身心俱疲，许多幻象只能留下模糊的印象。好像在没有尽头的隧道里奔跑，他无法控制自己停下脚步,问题是根本不知道何时才能摆脱这一切。
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住叶离，猛得将他拉出了那无休无止的隧道。
他头脑昏昏沉沉的，极力想要睁开眼睛。微小的动作成了一种负担，眼皮异常沉重，仿佛被涂了强力胶，得用尽全力才勉强睁开一条缝隙。而后体内的“清流”出现了，它在出现头脑中，一下子占据了大脑。疲惫和沉重顿时一扫而空，力量从新回到了身体里。
他猛地一睁眼，眼睛滴溜一转便清楚了自己的处境。自己肯定是晕了过去，失去意识支撑的身体倒在地上，脸就这么贴在泥土上。泥土的涩味通过嗅觉刺激着大脑，一点也不清新芳香。叶离用手支起身体，昏沉的大脑让他把握不住平衡，身体有些踉跄。
“嗯……”耳边传来**声，叶离用恢复理想思维的脑袋稍稍一想就知道，这不是瑞克就是黑尔。他们也醒过来了。
“呃……头好疼……”这个声音是黑尔的。
叶离一回头。黑尔已经坐起身，一边用手拍了拍脑袋，一边使劲甩头，似乎这样做了就能将脑袋中的痛楚驱散。
瑞克挣扎地走到叶离身边，向着【方舟】望去，眉头紧蹙，隔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昏迷多久了？”
叶离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摇了摇头。因为场中又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故：【方舟】耸立的尖角上站立着一个人。一顶黑色而宽大的黑色斗篷，整个人隐没在其中。黑色的斗篷向着一侧飘荡，紧贴着身体绘出一个挺拔的身影。
就这么瞧着，还以为是黑衣四人组中消失的那个人。但场中对峙的情形告诉叶离：事实不是这样的。
因为议庭和武廷轩两拨人，如临大敌，气氛一时为之紧张。这么看来，这尖角上的人又是另一尊大佛了。他脚下的方舟蓝光一闪一闪，没有了之前韵律，唯有忽明忽暗的杂乱无章。蓝光在方舟左突右撞，似是暴风雨的前兆。
那人站在方舟上如泰山压顶，将蓝色束缚在脚下的方舟内，无人能奈何的蓝色光芒如老鼠见了猫，任凭怎么挣扎就是无法冲破黑衣人的牢笼。
眼见【方舟】被洞穿的巨猿，愤怒异常，正准备拿议庭的人出气。可随着黑衣人的出现，天不怕地不拍的它竟然也十分戒备的呆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似乎很是忌惮黑衣人。
“老大，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我梦到李……咦，这又是什么情况？”黑尔已经完全清醒了，他心有余悸的看着眼前的场景。对他来说，这一切仿佛存在于另一方世界，另一个遥远的非现实的世界。充满了荒谬感。
人的神经还是很坚韧的，一旦认清了事实，人那强大的适应能力就会发挥作用，让人顺理成章地接受这一切。
“见到李死了？”瑞克横眼扫向极其不稳定的方舟，看不到他的神情，唯有低沉的声音伴随着莫名的伤感。
他的话语犹如魔咒，紧紧揪住了黑尔的心。
“难道你也看到了？”
“或许根本不是梦，而是记忆片段。”瑞克捏紧拳头，极力控制住自己，不让身体颤抖。
“一定是梦，李怎么可能……这一定是梦……是梦……”黑尔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事实，反复重复着一句话，像是梦呓。“不行，我要进去看看。”
黑尔情绪波动剧烈，压抑不住心中的冲动，径自要往方舟的方向去。
“黑尔，不要冲动。你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是真是假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我的一种直觉。如果轻举妄动反而害了李。”瑞克赶紧阻止黑尔的冲动行为。
“我一定要去确认。”黑尔抢着反驳，语气非常激烈。
“黑尔，这是命令。”瑞克的话止住了黑尔，黑尔的脸因挣扎而扭曲。军人接受命令是本能，已经融入了他们的血液里。
以叶离的身份不好插话，其实他的心里是赞同瑞克的直觉的，因为他也看见了李失去生气的画面。那画面太过真实，让人不得不信。再说，能让三人同时看见相同的画面，概率有多大。而且，这幻象一定与让众人昏迷的最后一道蓝光有关。
“【尤克特拉希尔水晶】现在归我。你们离开吧。”黑色人开口了，邪异的声音不容拒绝。这道声音响起的同时，整个世界突然寂静无声，这个世界的所有声音都在向这道声音臣服。
“这难道就是高位旅者，我们走。”印沧海扭头就走，走得毫不拖泥带水，走得不带一丝留恋。青衣剑客也不说话，沉默得紧跟其后。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几个起跃间就看不见了。
议庭的人见印沧海两人走得如此干脆，不知如何是好。退，死路一条，没有完成任务的下场想想便让人心寒。进，没有任何希望，兽神就够自己几人喝一壶的，自己几人成功地将它的仇恨拉到了自己的身上。更不用说那深不可测的黑衣人，连兽神也似要被其压服。
“大姐，我们怎么办？”两人不约而同地出声，脸上的神情既是焦急也是绝望。
“走。”妖媚的女声带着一丝颤抖。
“可是……大姐……”
“走。”
她提高声调，也不理另两人，径自腾空而起顺着印沧海离开的方向飞掠而去。两人对视一眼，不敢停留，也迅速离开了此地。
叶离发现巨猿肩上萌萌的身影不见了，正在细细搜寻他的身影，却见先前与巨猿动手的两拨人逃命似的先后离去，不免错愕不解。直觉告诉他与【方舟】上站立的人有关，于是他放眼望向黑衣人。
眼神刚一触及那道身影，心脏就剧烈的跳动起来，这是心悸的感觉，他感觉心快跳出嗓子眼了。他有种预感，当他望向黑衣人的同时，黑衣人也在打量他。这纯粹是一种直觉。仅仅是视线便能让人心惊胆战，而叶离体内的万灵药“清流”却没有出现。他一口气提不上来，单膝跪在了地上。
“离，你怎么了？”瑞克伸手扶起叶离，平淡的口吻带有关切，褐色的眼睛露出疑问。
“没事。突然感到有些腿软。”叶离随意应付了过去，眼睛却不敢再望向黑衣人。他站直身体后，才发现浑身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有书则长，无书则短。短短几分钟，原本热闹的洼地已经人去楼空，所剩无几，显得冷冷清清的。被束缚在【方舟】周围的蓝光，不甘束手就擒，混乱而狂暴的能量在其中酝酿发酵，越来越不稳定。
早在蓝光迸发，也就是叶离等人幻象丛生的时候，萌萌天真无邪的面容终于露出了焦急。她以极快速的速度投入了【方舟】，可以说是蹑影追风。
萌萌来到李和欧戈兰所在的房间。李如卫星一般围绕着发光物旋转，不快不慢，而他的胸口如同幻象里所显现的已经被洞穿。他眼睛闭着，俨然已是一具死尸。而欧戈兰贴在墙上失去了知觉。
这一切没有让她停留，萌萌直直投向房间上方的发光物，如滴水入海一般瞬间融入光球。
顷刻间，周围的墙壁开始解体，【方舟】开始解体。一股狂暴的能量显现。黑衣人见状，知道事不可为，也就不再勉强。他转过身面向叶离说了一句让叶离惊讶不已且又万分不解的话。
“人生如雾亦如幻，缘生缘灭还自在。”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虚无缥缈，又仿佛是近在耳边的低语清晰明了。
叶离正要询问，只觉眼前一花，再定睛一瞧的时候，已经站在研究所外了。叶离、瑞克和黑尔此刻正站在研究所正门前的亭岗前，而他们正面对着研究所。
整个研究所毫无征兆地崩塌了。不像爆炸，没有光和热，没有巨大的声响，没有飞扬的尘土。无声中它崩塌了，无声中一个占地巨大的建筑就这么变成了一堆废墟。而这一切就发生在叶离三人眼前。这一切是如此的震撼心灵。
三人都麻木了，历经了这么多的事情，再坚韧的神经也会麻木。叶离与瑞克和黑尔还是不同的，他的思绪没有停留在眼前这玄奇的一幕，而是黑衣人对他说的话。
“人生如雾亦如幻，缘生缘灭还自在。”梦幻般的声音还萦绕在心头。这句话是多么的熟悉，不正是电影天龙八部里的经典台词吗？黑衣人为什么对我说这句话？说这句话的目的是什么？这句话又什么意义？难道是对自己的警告？可是警告自己什么呢？
旧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新的疑问又冒出来了，真是一点也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三人就这么呆立良久，像是失去了灵魂的躯壳，没了思想，只懂得呼吸。
这时，从旁边的绿化带里冲出了三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兵分两路的另一路奇兵克利夫、乔和亨利。
还没等靠近，克利夫就迫不及待地劈头盖脸一通惊叫：“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是怎么出来的？怎么可能比我们还快？”
克利夫的一连串疑问没有得到解答，因为叶离三人都还在魂游天外，谁也没搭理他。
“你们怎么了？怎么不说话？都傻了吗？还有李呢？”说话间，克利夫已经来到叶离三人身旁了，他举手在黑尔眼前晃了晃。
“李……李……”黑尔终于有了反应，克利夫一提及李的名字，仿佛拨动了黑尔的心弦，把他灵魂拽回了躯体里。“对了。李……”最后一句是发自肺腑的呼唤，他不顾一切的向着废墟扑去。
黑尔这一动，牵动了迷茫中的瑞克，也使得叶离回过了神。
“拉住他。”瑞克伸手试图拽住黑尔的衣襟，未曾想他的动作慢了半拍。指间在空中划出一道徒劳的弧线。
距离最近的克利夫闻言，立马奔上前，拦腰抱住黑尔。黑尔方寸已乱，本能的开始剧烈挣扎，口中喊道：“放开我，让我进去，我一定会找到李的。快放开我。”
“难道……”乔面向叶离，话出一半，心里有了猜想。
叶离点了点头，将李死亡的噩耗告诉了他们。
“难怪……黑尔和李除了执行任务，平时没事的时候也常常呆在一起，说是亲如兄弟也一点不为过。”乔略有些感慨，整个人变得悻悻然起来。
黑尔此刻已经几近癫狂，人性里的负面情绪一股脑的涌了上来，让他失去了理智。瑞克紧咬着牙，上前对着黑尔就是一个耳光。“啪”，这一耳光不仅打蒙了黑尔，也抽去了瑞克全部的力量，向后一踉跄跌差点坐在地上。
黑尔先是一愣，不再挣扎，哐当一声跪在地上，他的眼角溢出了眼泪，浓浓的悲伤化为了泪水，铁汉也有露出脆弱一面的时候。叶离看着这一切，明明身处其中，却不能融入其中，他无法感受到这情感中的厚重。
叶离想起了某句古话：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真的是这样吗？他却有了别样的感受。对他而言，缘身不在此山中，难识庐山真面目。不是登山的人如何能认得山呢？
他站在一个山头望向另一个山头，竟也不识其真面目，它云雾缭绕，诱惑着像叶离这样爱登山的人。
“这是身为战士的归宿。”瑞克稳稳地站直身体，低头看着颓然跪在地上的黑尔。“这是永不止息的斗争，有斗争就有牺牲，身为战士就应该有这觉悟。不仅是我，李也早有了这样的觉悟。正因为战友的牺牲，我们才更要前行，为了让战友的牺牲更有意义，我们不能停下脚步。我知道这很沉重，但我们不得不背负死去之人的意志前行。那么，请你告诉我，你是一个能背负我意志前行的战士吗？”
瑞克的话语铿锵有力，黑尔抬头呆呆地望着瑞克，悲伤的神情逐渐转为坚毅，忽然带着激昂的语调说：“我是。”短短的瞬间，黑尔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炙热的战意。李的牺牲更加激励了黑尔。
瑞克话确实很振奋人心，但亦如他无法深入地感受悲伤一样，叶离虽然能够理解，却无法为之动容。他环顾四周，不单单是黑尔，其他人或多或少也受到感染。悲伤消极的氛围被高涨的战意消融。这一变化叶离尽收眼底，他是一个尽责的旁观者，也只有他能感到这变化的神奇。
克利夫站在黑尔身后，艰难地说：“瑞克，李真的……牺牲了？”他故意避开了“死”，似乎一提及“死”这个字，就能产生让人不能忍受的剧痛。
“我想……恐怕是这样的……”瑞克转过身，背对着众人。“就在那废墟里。”满目的疮痍，似在纪念生命的逝去。他骤然站直身体，以挺拔的身姿对着研究所的废墟行了一个军礼。其他队员纷纷效仿，这是对李的最后告别，更是发自内心的敬意。除了叶离，唯有乔没有敬礼，他反而轻轻啐了一口。奇怪的是，众人对此也不以为意。
这个运动男的身份就很值得商榷了，怎么看都不像是小队的一员，更不是军人，反倒是有点像自己。
乔似乎察觉到了叶离的注视，他转头望向叶离。
叶离佯装若无其事，心里却想着：而且也不是个普通人，他的感觉很敏锐，每次当视线触及他的时候都被轻易地发现了。叶离不露痕迹地移开视线。
“啊，克利夫，找到克莱尔了吗？”瑞克放下手，开口问。
“还没联系她……”克利夫欲言又止。
瑞克突然转过头，语气变的严厉：“怎么回事？这么长时间都没联系吗？”
“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我们才刚刚走出研究所，还没来得及联系。”克利夫解释说。
瑞克察觉到了克利夫话语里的不协调，正要再次询问。
而克利夫却被眼前不可思议却宏伟的一幕震慑住了，他对着叶离说。“这是什么造成的？难道就是你所说的【碎片】吗？好可怕的威力。”
“大概吧……”叶离自己也不确定，脑海里出现了黑衣男子的身影。
这时，无线电里传来克莱尔的声音，大家都听到了。继李的事情后，这无疑让所有人欣喜。
“队长，大家没事吧。”声音短促，怀有浓浓的担忧。
叶离即便没有无线电，强化后的敏锐听觉还是让他分辨出了那声音的主人——克莱尔。他回过身，不远处的高楼中有着一个持枪站立的人影，不出意料那人就是克莱尔了。她果然还活着。这么想着，叶离露出了一个微笑，而这点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哦，克莱尔……你在哪？”瑞克说。
“在你七点钟方向的高楼里。瑞克，有情况。四周涌现大量的丧尸，并向这边聚集过来。”
“好的，继续留意，你那边安全吗？”
“安全。”
“好，我们马上过去会和。”瑞克切断了通信，拍了拍黑尔的肩膀。“立刻向克莱尔的方向进发。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
这次叶离一马当先，跑在队伍的前面，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李的背影在前面带路。他有些遗憾，如果李没有去追欧戈兰的话，或许现在跑在最前面的会是李吧。隐隐约约，叶离好像感受到了什么，一种涩涩的、寂寥的空荡感。也许这就是黑尔他们的感受吧，叶离不确定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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