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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菩灵


清晨雾气浓重,树上结了薄薄一层霜,随着朝阳映照悄然滑下树梢,落得遍地一片白茫。

        宋逸兴五人仓促吃过早膳,踏着白霜往菩灵寺行去。入秋,天气渐凉,薄衫罩在身上,不停有凉风灌入身体,付长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未曾筑基,体质不如其余四人好,自然不经冻些。

        宋逸兴今日依旧一身白道袍,他故意放慢脚步,与付长启并肩同行,见他肩膀发抖,忍不住掐了掐他冻红的手,试着温度问:“是不是很冷?”

        付长启点点头,把双手缩回宽大的衣袖里。

        只见,宋逸兴将外袍褪下,自然而然地搭在付长启身上。

        付长启轻启发紫的唇瓣,问道:“师兄,你不冷吗?”

        “不冷,我有内力傍身,不怕冷。”

        江韵灵走在前头,回头望向后面两个将要掉队的人催促道:“行了,你俩别磨磨唧唧,走快两步,一会儿到寺里就不冷了。”

        不多时,众人越过几个小丘,顺着石阶走道,爬上山腰,来到菩灵寺。

        他们站在寺庙外头,不约而同地打量着山门同外墙。这寺庙看上去似乎并不如传闻所言那般古老,大约是近两年有人重新修葺过,大门同外檐都很新,朱红的墙面显得依旧明亮肃穆,牌匾犹如同新的一般,黑漆油亮金字炫目。

        宋逸兴上前,抬手扣了扣圆环铜钉,没曾想着一扣就把大门给推开了。他转身望向其余四人,众人皆是一脸疑惑。

        五人只得先跨过门槛,行入内院,主殿居中副殿并侧三面环绕,院中还置了巨大的方鼎香炉,燃尽的大小香烛密密麻麻布在炉内。

        “奇怪,今日着寺中怎么没见香客?”谭金摸了一点香灰,凑近鼻尖轻嗅。

        宋逸兴摇摇头,表示不知,抬腿往主殿那处走:“进去看看。”

        主殿正中央一尊弥勒佛像屹立,足有两人高,它袒胸露腹盘腿坐着,仿佛是再提醒世人大肚能容天下事,一张圆脸笑容可鞠慈悲为怀。

        宋逸兴上下打量佛像许久,发现并无异样。

        “诸位施主是如何进来的?”倏地,一把清冷的男声打断了五人的观览。

        五人朝声音那处望去,看见一个身披麻衣的年轻和尚正站在大殿门口内,他单眼覆着碎布制成的粗糙眼罩,面色看上去十分不悦。

        谭金客客气气地作揖道:“这位师父,擅自叨扰着实抱歉,我们未曾想到门未上锁,一敲就开了。”

        年轻和尚脸色又差了几分:“今日闭寺,各位施主若要上香拜佛,等明日再来。”说完,他转身就打算离开。

        “敢问师父名讳是玄净吗?”宋逸兴突然开口问道。

        年轻和尚顿了顿,蹙起眉头转过身:“正是贫僧,施主有何贵干?”

        付长启站在宋逸兴身旁,陡然冷笑,待客态度如此不耐,竟还能吸引香客,有点儿意思。

        “我们从北边慕名而来,一路上风餐露宿,现下外头正起寒风,我们穿得实在单薄,还恳请师父施一处避风之处,捱过今夜,明日一早上了香,我们必然自行离开。”宋逸兴语气恳切,句句掏心。

        玄净用他仅剩的一只眼犀利地扫视一行人,似乎在斟酌宋逸兴说的话是否可信。

        半响,他朝殿外喊了一声:“小莲,带他们去后院厢房。”

        登时,一个粉黛红唇的曼妙女子从大殿门边小跑进来,紫色的罗裙随轻盈步态一步一动,足尖轻点仿若步步生莲,她面上带着纵情欢笑,让人忍不住卸去心中阴霾,当真是灵动可人。

        小莲眼睛眯成弯弯月牙,语调轻快:“各位施主,请随我来!”

        五人随着小莲踱步往后院去,宋逸兴跟在她身后,悄悄抬指用灵力探了探,并无异常,他稍稍眯眼,试探问:“冒昧问一句,姑娘是这寺中的……”

        小莲回过头,仍是笑意盈盈:“几年前,我在野山遇上野兽险些没命,是玄净师傅救了我,于是我便留在这寺中带发修行,以报答他当年的救命之恩。”

        “那你与玄净大师必然很亲近吧?”付长启插话道。

        小莲眼里忽地泛起星光,笑意更深了:“那是自然,小和尚他待我很好的,别看他成日冷冰冰的,但其实他心地十分善良。”

        宋逸兴含笑点点头,不再多言。

        “喏,到啦。”小莲道。

        眼前是几间简陋的土胚房,泥土外墙爬满藤蔓,延至屋顶。

        看这景象,纵使乐观如小莲也变得有些窘迫:“寺里鲜少留香客过夜,这房子便也就荒废了许久,但里头的用具很齐全,还请各位莫要嫌弃。”

        “师父许我们叨扰,已经感激不尽,又怎会嫌弃,”宋逸兴朝小莲作揖:“多谢了。”

        小莲笑着摆摆手,道:“你们先休息,我去为大家准备饭食。”

        待小莲走后,谭金开口道:“我们这留宿是否太顺利了些?”方才在路上,大家决定好今夜无论如何都要留在这菩灵寺一探究竟,他们商讨了各种说辞,却没曾想竟如此容易。

        “不仅如此,”宋逸兴面色变得凝重,“大门随手一敲便开,连香客都被支走,寺里除了玄净就没见到有别的和尚,这菩灵寺像是在候着我们过来。”

        “呼……”江韵灵陡然叹气,闷声道:“管他有什么阴谋,当务之急是赶快分房间,站在外头冷死了!”

        面前只有四间房,可他们五个人该如何分?谭青白了她一眼,心说:你一个女子又不用跟我们几个爷们抢房间,急个屁!

        宋逸兴率先开口道:“我与阿启一间,其余的三间你们一人一间。”

        这怎么可以?!谭金急忙道:“还是我与阿启一间为好,师兄你们一人一间。”虽说付长启自打上了四时峰就与宋逸兴睡在一块儿,但毕竟尊卑有别,宋逸兴日后可是要做峰主的,成日里总和他们这些小的闹在一块,终究不妥。阿启年纪小不懂,谭金觉得自己这个做师兄的就应该看顾这点,免得日后落人口实。

        谁知,宋逸兴竟强硬道:“不行!阿启跟我睡。”否则,就他那睡相,该把谭金折腾坏了,他心想。

        谭金还是头一回见宋逸兴如此坚决,也就没再强求。

        接着,五人回了各自卧房,里边确实如小莲所说用具俱全,只不过积了些许灰尘,宋逸兴便施法清理干净。

        付长启看了一眼宋逸兴,发现没什么他能帮得上的,就独自走到窗边,想打开窗透透气。乍然瞧见窗棂纸上破了个小洞,他用手指轻轻戳了戳,破洞那片脆得离谱,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一碰就全掉了下来,他讪讪地搓掉指尖上沾的粉尘,颇有些此地无银地问:“你就那么中意同我睡?”

        宋逸兴瞧了一眼窗户纸,失笑道:“就你那睡相,谁受得了?”

        “你的意思是我睡相差?我睡觉可乖了,小时候我娘老夸我睡觉老实!我看睡相差的是你吧!”付长启反驳道。

        说着像是要证明自己睡相好一般,脱了鞋就往方才宋逸兴清理干净的床榻上躺,他滚了一小圈,倏然发出疑问:“咦?这床榻怎么如此小?比客栈的小多了。”

        “嗯,”被诋毁睡相差的宋逸兴也不恼,嗓音依旧缓和温润:“挤挤勉强能睡两个人。”

        “叩叩。”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小莲婉转清脆的声音传来:“施主,我给大家送午膳来了。”

        宋逸兴把门打开,从她手上接过两碗米粥:“多谢。”

        他把米粥放在圆桌上,唤付长启起来吃。付长启下了床榻,坐到矮椅上,捏着勺子在碗里扒拉几下,一棵菜都没有,就是清淡的白粥,耳朵登时耷拉下来。

        宋逸兴道:“寺里清贫,你凑活着吃,若是不够,我这碗也给你。”说罢便把自己眼前的那碗米粥推到付长启手边。

        付长启问:“师兄你不吃吗?”

        “我不饿。”

        付长启只好埋头专心吃粥,宋逸兴对他未免也太好了点,委实让人生疑。

        须臾,门又被敲响了,宋逸兴站起来,走过去开门,这次来的竟是江韵灵。

        “师姐。”他喊道。

        只见江韵灵把一个油纸包好的圆饼塞在他手上,脸颊微微发红,语调却同平常一般直爽豪迈:“你不是不喜吃米粥吗?这是从客栈顺来的,给你。”

        宋逸兴报之以浅浅一笑,道了声谢,把江韵灵送走。

        他关上屋门,将油饼拿到圆桌上,推给付长启:“师姐拿了油饼来,你一会把它吃了。”

        也不知戳中了哪根筋,付长启“当啷”一声粗鲁地将勺子放下,语气不悦:“师兄,你当我耳背吗?师姐说是给你的,你给我做甚?拿走,我不吃。”

        亏他还以为宋逸兴是真心待他好,人不过把他当条狗,尽捡些不爱吃的东西给他吃,他还傻傻地对人摇头晃脑。付长启也不知自己怎得了,心里堵得慌,就像突然被人强行塞了好些石子,压得他难受。

        宋逸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火气给弄得懵头转向,这是闹哪出,莫非是气他没有用心对待师姐那份心意?

        他放轻语调,哄道:“这饼你吃我吃又有何异?房中有你我两人,师姐不是不知,既然送过来,便不会介意我把它给你,况且我是真不饿,你不要记挂我。”

        谁他娘的记挂他了!付长启在心中唾骂道,真是自作多情。他狠狠瞪了宋逸兴一眼,然后起身躺回踏上,只留下一个后背给对方。

        宋逸兴摇摇头,小孩子闹脾气,等气消过后总会好的吧,思及此,他也没再打搅付长启,蹑手蹑脚地出了屋门。

        ——

        此时,除付长启外的四人都围坐在谭金房中。

        向来不爱说话的谭青对宋逸兴道:“我感觉那个玄净有问题。”

        谭金也点头附和道:“和尚最不近女色,可我方才出门打水,却瞧见他与小莲姑娘举止亲密,想必关系匪浅。”

        宋逸兴抿了口茶:“今夜是绝佳的查探时机,谭青轻功好,子时随我一同暗查菩灵寺,师姐和谭金留在此处,走的人太多反倒引人耳目。若那玄净真有问题,想必他也不会放过今夜这个契机,你们在这也好有个照应。”

        “还有,”他看向谭金:“看好阿启。”

        谭金郑重地点点头:“是。”

        直至傍晚,付长启都躺在床榻上生闷气,嘴里和心上一个劲儿叨叨着人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是被猪油蒙了心才觉得宋逸兴对他好,气得连晚膳都没用。

        宋逸兴拿着两个从小莲那讨来的馒头,打开屋门,瞧见付长启还是那个姿势躺在床上,心里觉得好笑又无奈,他踱步到榻边,低声开口道:“还气呢?”

        付长启动了动,没理他。

        他把装着馒头的碗放在圆桌上,又从衣橱中拿出被褥,搭在付长启身上,自己也躺了上去。

        宋逸兴道:“圆桌上有馒头,你饿了就吃,这寺很古怪,今夜我到门口守夜,你安心睡就好。”

        付长启猛地伸手抓起被褥,把头蒙进去,一副我什么都不想听的样子。

        宋逸兴轻叹,起身下榻把剑放在床边:“子时,我与谭青会把这寺里上下都查探一遍,止休留给你,以防万一。”

        说罢,他走出屋子,在门前找了块大石头,用法术净了净,便坐下。

        付长启从被窝里探出头,瞧见那银柄白鞘的止休剑就躺在眼前,他扬起手臂,五指握拳意欲一锤落下,然而就在拳头即将靠近的那刻及时收回手。

        他朝着剑嚷嚷:“哼,你以为我傻到用自己的手捶下去吗?爷爷我嫌脏!”

        屋外的宋逸兴哑然失笑,低声说:“好面子还怕疼。”

        子时,付长启陷入深眠,全然不知宋逸兴早已脱离哨位。

        黑夜中,两道黑影在屋檐上疾驰,一奔一跃瞬时没入层叠的屋舍中。

        菩灵寺不算很大,前院分为主中副侧三殿,宋逸兴爬上主殿的窗棂台,轻轻往下跳,脚底轻盈如同猫的肉垫,竟没发出一丁点声响,谭青紧跟其后,也安然落地。

        宋逸兴为方便行动特意换上束袖口的黑袍,主殿内长明不灭的烛火摇曳,照出他劲瘦的轮廓,那张清秀的脸在黑袍的反衬下莫名添了几分英气,稳重又透着些许意气,与着白袍那般纤尘不染温润如玉大有不同。

        “走,仔细瞧瞧。”宋逸兴低声道。

        谭青这才收回早已看呆了的目光,点点头。

        两人将主殿翻了个遍,连供奉的案台桌底,跪拜的蒲团都搜过,却没有丝毫发现。宋逸兴敲着厚墙试图从中查找暗门或机关,仍是一无所获。

        “奇怪,”谭青正要说话,忽地被宋逸兴打断,他眉心紧锁:“嘘,凝神,静气。”

        谭青霎时反应过来,他依言调息凝神,在浓重的佛香中竟嗅到一丝魔气。竟嗅到一丝魔气。

        而另一边后院里,付长启在睡梦中乍然惊醒,他浑身发抖,耳膜刺痛,古怪的琴音再次响起,阴森的调子让他毛骨悚然,却又诡异地仿佛有一股引力,纠缠着他,诱l惑着他,逼他靠近。

        他眸子疼得含泪,双手抱紧止休剑,似有所感地望向窗外。

        那破开的窗棂纸处,有一只诡异的眼珠正骨碌碌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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