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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小莲


宋逸兴从主殿的窗棂台原路翻出去,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魔气让两人精神骤然紧绷,当即随着那魔气一路跟至偏殿。

        偏殿无窗,他们只好尝试将殿门打开,然而,一切都比两人想得要顺利,只是区区一个口诀便将门锁一下解开了,两人愕然相视无言。

        踏进去的瞬间,猛然被目光所及的景象所震撼,宋逸兴神色凝重,谭青也讶异地说不出话来。整整一座偏殿井然有序地摆满了上千万尊佛人泥塑。靠墙的木架高可及檐,密密麻麻的泥塑摆在其间,有四肢健全的成品亦有半身残缺的残品,大大小小高低不齐,每一尊佛像都独具特色。

        浓重的魔气笼罩整个偏殿,让两个闯入的修仙者极为不安,如此多的泥塑,该会害多少人。

        倏然,宋逸兴似是从中察觉出一丝不同寻常,他面色霎时剧变,波澜不惊的眸子闪过惊慌,左手拧紧道袍下摆,右手不假思索地一把抽出身旁谭青的佩剑,往虚空中狠戾一劈。

        剑锋落下的刹那,殿中无数泥塑如烟火于黑空爆裂,瓦解成零星的碎片,在空中缓缓飘荡,直至归于虚无。

        “快回去,阿启他们有危险!”宋逸兴将剑扔回给谭青,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谭青瞪眼望着空空如也的偏殿,瞬时也反应过来。明明先前将魔气藏得那般滴水不漏,如今却……

        调虎离山!他们中计了。有人用魔气在偏殿造了幻象,引他们过来,并且用整殿的泥塑幻象里混淆视听,为的就是拖延他们的脚步。他立马飞奔出殿,轻功飞上屋檐,同宋逸兴朝后院飞速赶去。

        ——

        付长启躺在榻上,冷汗浸湿了他的衣襟,先前他被那突如其来的眼珠子惊得险些大喊出来,可他发现不论他如何张口动舌都无法发出一丝声响,就连整个人都如同被重物压制般,动弹不得,屡次失败后他只得作罢,便死死盯住那只眼睛与其长久对峙。

        诡异的琴音仍在耳边回环,但他此时已然分不清是琴音更闹心还是那眼珠子更可怖。

        胃疼得痉挛,鸡皮疙瘩犹如藤蔓顺着他的脊背上爬,直至顶端,让他感觉到头皮都在阵阵发麻。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眼珠子的主人终于不耐地结束这场僵持,窗棂外只剩下呼啸的寒风。

        付长启仍然死死将止休搂在怀中,不愿撒手,他大口呼吸意欲平复失速的心。待到脑内那持鸣不断的琴音也消失,付长启的身体终是能动了,他小心翼翼地从被褥里钻出来,坐起身,双手伸至榻边摸索着鞋袜,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窗棂那破损处,生怕再蹦出一棵眼珠子来。

        说起眼珠,方才他饱受琴音折磨没能细想,如今冷静下来,便觉得那眼晴无比熟悉,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应当是那名唤玄净的和尚的眼睛。他只有一只眼睛,白日里付长启感觉稀奇,便留心多看了几眼。

        片刻后,他穿好鞋袜,双手抓着剑炳把止休抽出来,他屏息将剑举起来,御在身前,小步小步往窗边挪去。

        好好的一柄剑在他手中成了把砍刀,他却毫无意识,抿紧发白的唇瓣缓缓踱步,就在即将靠近窗口的瞬间,耳边忽然传入奇怪的沙沙声,如同马车轮轴碾过沙石行走所发出的声音,听得他忍不住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

        他咽了咽喉咙,而后转身意欲寻找声源,却骇然发现这声响来自四面八方,根本找不出出处。

        这时脊背倏然发凉,有如芒刺在背,他迅速地回过身,借着细微的月光瞧见那扇窗外竟渐渐爬满藤蔓,破口处也被藤蔓所覆盖,直至整扇窗被覆盖得密不透光。他手忙脚乱在屋里摸黑着点上烛火,在视线得以恢复后,立马奔向屋门,可门却怎么都打不开了。

        “他娘的!”付长启暗骂一声,他恐怕被这些藤蔓给困住了,都是什么破事,他生气地狠狠踹向屋门,然而那木门却坚如磐石纹丝不动。

        他双手举起止休往门上一劈,意外却发生了,他整个人被一股莫名的灵力反弹,直直摔出几步远,脊背撞到矮椅,疼得他眼角渗泪。

        然而,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他忽然察觉浑身使不上劲,脑壳犹如被一只无形的手制住,且越收越紧,仿佛要将他的头颅生生掐碎。

        付长启嚎叫着趴倒在地上,他感觉自己的魂魄被拧成四分五裂,像是要被剥离躯体,一丝一毫的抽动他都感受得那样真切。

        眼前的景色渐渐模糊,他就要死了吗?他默默问自己,可是他还没为阿娘报仇,还没能重建族群,他不甘心,他不能就这么死了……

        宋逸兴两人赶到时,场面一度失控。

        四间屋子上上下下全被藤蔓缠绕,居于高出望去,在每间屋子的藤蔓上都歪歪扭扭画着巨大的血红色符文,禁忌且极其诡异。

        有两间屋子的门被人强行破开,而破开门的两人正在屋前与一尊高达五丈的佛人泥塑纠缠,刀光剑影与血色符咒筑成这个混乱的修罗场,遍地狼籍。

        “糟糕,是离魂咒!”宋逸兴喊了一声,缠绕在手腕上的红丝线暗暗发着灵光,他立马支使谭青前去助江韵灵两人,自己则当即立断朝付长启所在的屋子靠近。他腾空飞跃伸出双臂,腕间的红线如同活过来一般顺着指骨绕圈旋转至指尖,而后毒蛇吐信似的猛然弹出,左手五指间的四条红线直冲屋檐上的藤蔓,死死盘绕。

        右手毫不犹豫的往绷直的红线一划,一道极深的血痕乍然出现在掌心,血珠顺着红线一滴一滴流向屋檐,直至落在藤蔓上的符文处,符咒被破坏霎时失效,被抽离的魂魄缓缓回到付长启体内。

        红线将藤蔓撕裂,碎屑落了漫天。宋逸兴心急如焚地推开屋门,进去便看见付长启晕倒在地,脱鞘的止休被胡乱扔在一边。

        他冲上去,托起付长启半身:“阿启、阿启,付长启!醒醒!”

        回魂的过程不比离魂难受,就像有人强行在脑内不断灌油,直至流遍全身。付长启面色发青,眉头紧锁,五指不由自主地抓着宋逸兴的衣襟,又生又死的感觉令他苦不堪言。

        半响,魂魄终于全然回身,他缓缓睁开双眼,宋逸兴的脸由模糊变清晰,他清晰地看见他眼里的惊慌失措,这一刻,付长启居然笑了,笑得合不拢嘴。

        宋逸兴一脸茫然,离了一次魂莫不是傻了?

        “阿、阿启?你还好吧?”宋逸兴试探道。

        “嗯。”付长启应了声,慢慢抬起沉重的手,往宋逸兴的脸靠近,他指尖轻轻点了点对方的眼皮,唤道:“师兄。”

        宋逸兴松了口气,扶着付长启起身,一手捎上止休,快步走出屋子,脚尖刚踏出门槛,迎面就被门外数不尽的活泥人逼退了好几步。

        渔渊镇里单手能握的佛人泥塑此时竟变大了好几倍,与成年人相当,它们仿佛被赐予生命,行动迅猛癫狂,发了疯似的胡乱攻击他们。

        付长启的体力尚未恢复,脸色煞白,宋逸兴只得把他护在身后,速战速决。他将内力注入掌心,右手执剑一下劈倒了好几个堵在门口的泥人,可那些泥人却不知疼痛不晓疲倦,倒下后又立马爬起来,呲牙咧嘴地伸手挠他们,力气之大竟把衣袍生生扯出几道口子。

        泥人实在是太多了,无穷无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宋逸兴咬了咬唇,忽地凝神屏息,聚起体内那一成仙力来发动手腕上缠的红线。不多时,十条红线从狭窄的袖口以雷厉风行之势飞出,直接贯穿泥人的心脏,他目光再度凛然,红线豁然迸发出赤红灵光,十个被穿透的泥人瞬间爆裂,化为灰烬消失在空中。

        付长启瞠目结舌,红色的灵光弥漫在宋逸兴周围,那一身黑袍被门外灌入的冷风吹得翻飞,意气风发得令人心猿意马,莫名流出一种与平日大相径庭的气韵。

        付长启忽然觉得,宋逸兴好像本该如此,傲骨中透着不驯,狂妄又不羁,毫不违和。

        但很快,宋逸兴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润细腻,他轻轻拉过付长启,低声细语道:“走吧。”

        他携着付长启一路杀出屋外,然而外面的情形似乎更加紊乱不堪。

        宋逸兴目光深沉地扫过着鸡飞狗跳的后院,谭金他们竟还在与巨型泥塑纠缠,他望了一会儿,陡然发现隐匿在巨型泥塑身后的和尚。

        方才他关心则乱,没能发现此人,如今才知,原来今夜这些动乱皆是那玄净的手笔。

        他挽着付长启游鱼似的躲过攻击,没多久就来到其余三人身旁。他将人拖付给谭金:“看好他。”

        “师兄,那去哪?”谭金满头大汗地接过人,疑惑道。

        宋逸兴不答,身轻如燕地腾空飞起,足尖点过那巨型泥塑挥动的左臂,再往上跃至脖颈,又跳到右臂,地上的几人被他怪异的举动所吸引,手下不由自主地停了进攻,他们一头雾水,却无人发现数条细小丝线正随着宋逸兴的起伏跳动层层捆绕在泥塑身上。

        江韵灵莫名有些惴惴不安,她扯着嗓子大喊:“逸兴,那做什么?这泥塑难对付,刀剑不入,你且当心些!”

        就在话语方落的瞬间,宋逸兴十指骤然收紧,丝线爆发金红的光芒。他凌空下落,行云流水,身后的泥塑瞬间为红线所绞杀,大卸八块,肢体零星地砸在地上,碎成粉末。

        强光刺得人眼睁不开,直至泥塑化灰,他们也没能好清楚宋逸兴到底做了什么。

        付长启方才见识过一次,也就不那么惊讶,不过,他总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具他所知,宋逸兴只是一个尚未及冠的金丹中期弟子,内力竟强到能与人魔对抗的地步了吗?

        深想了想,又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毕竟他隐居瑞川多年,见过的人不超百个。

        遽然,一把如瓦片摩擦般刺耳的声音猛地震荡耳膜:“阻我者,死!”

        玄净站在巨型泥塑尸体的身后,面色狰狞,血丝布满了瞪大的单眼,他身上源源不断外泄着污浊的黑色魔气,丝丝缕缕扬在空中,注入他手里拿的新泥塑,一批泥人再度复生。

        看来他就是人魔无疑了。

        “又来了!”谭金拔剑迎战,江韵灵也一个闪身到泥人身前,好不犹豫一剑贯心。

        宋逸兴却不急,踱步到谭青身边吩咐几句,只见谭青点了点头眨眼间就消失了。

        他回到付长启身边,语气淡淡:“身体如何?可有不适?”

        付长启摇头:“我方才是怎么了?”

        宋逸兴答道:“你被下了离魂咒,被抽了一会魂,想必十分不好受吧?”

        付长启答非所问:“你不去帮他们?”

        宋逸兴无奈笑笑:“无用?”

        付长启乜眼:“嗯?什么无用?”

        “泥人砍得再多也会被重塑,无用。”

        “那当如何?”

        宋逸兴深不可测道:“等。”

        ——

        谭青找了许久才找到小莲的屋,他正了正衣襟,伸手敲门:“小莲姑娘,小莲姑娘?冒昧打扰了……”

        睡梦中隐约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听了好一会儿她才分清不是梦。小莲睡眼朦胧地从床榻上爬起来,披好外衣,才把门打开。

        看到眼前的谭青,她眼里闪过惊讶,惊讶中居然带了一丝恐惧,她强装镇定道:“这么晚了,施主有何事?”

        所幸谭青只是恭敬地站在门前,没有分毫逾矩,他声音冷清:“玄净大师出事了,劳烦你同我来一趟。”

        “啊?!什么?小和尚出事了?怎么回事啊?”小莲的脸色瞬间变得慌张,连屋门都忘了关上就往外冲。

        他带着小莲赶回修罗场,而玄净疯癫的阴谋恰好直直地落在两人眼里。

        黑幕笼罩了整个后院,隐约能看见他疯魔的嘴脸,玄净十指魔气如瀑布倾泻,凝结成一颗巨大的黑色光珠,他丢了一尊佛像进去,佛像立在光珠中,霎时膨胀得又高又大,破体而出。

        他一脚踏碎泥地,整个后院都跟着晃了一晃,魁梧雄壮的身形将月光掩盖,阴影覆在几人身上,这泥塑当真是比方才宋逸兴绞杀的那尊泥塑还要大得多。

        玄净痴狂大笑,口中狠戾:“给我!魂魄都给我!”

        片刻,他又忽地停了大笑,如鬼魅般带着阴森的嗓音,哄骗道:“魂魄给我,我能让你们红颜不老,永葆青春!给我吧,给我吧……”他说得自己都兴奋了,脸上痴痴地,眼珠仿佛要掉出眼眶。

        “玄、净!”

        那发了癫狂的人猛然回头,小莲就跪在地上,涕泗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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