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河州城。
伊斯曼儿舒舒服服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短短的肚兜出溜到了胸那里，真是不足一握的纤腰啊。牛乳白色的脚丫子动了动，恩，脚上的蔻丹真是红艳艳的好看呢。
怕不是又是睡到了日上三竿呢吧？昨夜里，也是舞的太累了，这城里最大的舞乐坊的活计，真是不好对付。也不知道今天晚上，会不会还有那登徒子动手动脚。
跳下床来，对着铜镜梳梳金色的头发，飞蛾翅膀一般的纤长睫毛在绿色眼睛上扑闪几下。一个人跟商队这来此处半年了，真的好想念西土的爹娘。还有那个冤家，也不知道是不是跟邻村的妞儿又眉来眼去了。哎……不想也罢，还不知道几时才能回到故里呢。不如，就在这城中，找个有钱的商贾，做个妾，过了余生吧。
窗外传来隆隆雷声，云层乌压压的涌了过来。一阵一阵的风，挂的窗纱扑棱棱的舞。伊斯曼儿心下疑惑，方才不还是晴天？这莫非就是要下雨呢？这河州城叫河州城？莫非就是雨水多么？来这半年，也未曾见到几次雨水啊？哎，真是想念家乡啊，那里雨水多呢，一年到头，都是绿绿的……
关上窗户，打了盆水，伊斯曼儿打算洗漱一下，去找点吃食，这肚子，有些咕噜噜的叫唤了呢。
低下头去，却一愣。
这水中，倒影的是谁的脸庞？
一头青丝乌云饶，朱唇一点玉脂肌，媚眼红霞轻挑，颊上桃花妖娆。额头上，一个明明的美人尖，又有一个小巧的尖下巴。叫那白皙的脸庞，好似桃心的形状
伊斯曼儿晃晃脑袋，眨了眨眼睛，水盆里好端端是自己的高鼻深目金发啊。怎的，刚才看到的是谁的脸庞？这舞乐坊里，也没有如此好看的美人啊，怎会幻了个样子出来？一定是昨夜里吃多了酒水，发了幻觉吧。
不去多想，梳妆打扮妥当，轻摇腰肢，去饭堂觅食。
饭堂里已经有了几个舞娘乐师坐在一处，都是晚睡晚起，挨到这会子才算吃了早饭。
走的近了，听见几个女人叽叽喳喳聊天，似是在议论什么美人？见她过来，弹琵琶的乐师问了一句：“小伊啊，你今天照镜子，可看到什么异象？”
伊斯曼儿最讨厌她们叫自己小伊，不伦不类的嘛，人家明明的有西域的名字。皱了皱眉头，但还是犹犹豫豫的答道：“照镜子倒是没有什么奇怪，只是在水盆里…..似乎……”
话未落音，那群女子便炸了锅，议论起来。这才知道，除了伊斯曼儿，此处还有几个姑娘在镜子里面，看到了那个脸上带着桃花的绝美容颜。虽是一闪而过，却真正是见到了的。
“真是好看，真是好看，我那一照镜子，还以为是上苍垂怜，终于给了我一张天仙脸庞呢！可惜，一眨眼，呸，还是这张老脸。”乐师摸着自己的脸颊淬了一口，引来一阵大笑。
说着话，胖小二端着几样吃食过来：“姐姐们都聊什么呢，笑的如此欢声。也不怕笑哑了嗓子，晚上不好唱歌给大爷们听啊。”
乐师一戳那小二：“大胖，你有没有在镜子里面见到个美人面孔？脸颊上有朵桃花？”乐师指着自己右眼眼角下方。
“谁叫大胖啊！我叫刘长生！大胖大胖的难听死了。”胖小二不乐意的嘟囔着，“就我这长相，怎么照镜子也照不出美人啊！我可是纯爷们。”女人们集体切了一声，胖小二端着木盘又向后堂走去。
“镜子里没见到，梦里面见到了。脸上有朵桃花，可漂亮了！”丢下一句，嘿嘿一笑，就进了垂帘。
外面的天色越发暗沉了，风呼呼的刮，地上的纸屑转着圈儿的乱飘。尘土飞扬。
伊斯曼儿觉着有些凉了，这还是大中午的呢，怎的天会变的这个样子？还是上楼拿件衣裳穿上，别着凉了。
抬起脚步，慢慢走动，有些恍惚。
一抬头，哎？怎的？站到了大街上？
四周都是人，那些乐师，那些舞娘，还有那胖小二，还有那许多许多的人，怎么都站到了大街上，都一般的神色迷茫，却又都是一般的抬头向天。
整个河州城，所有的人都站到了室外。那一条条的大街上，那一个个的院落里，那一块块的天台上，甚至还有那房顶上，站的全是人。
一般的抬头向天。
长啸：骗子！滚出来！
…………………………………………………..
五百年，天谴之日，血战。这洞中，变成了血池地狱。不知道多少的亡灵，又留在在这里。
还有我的轩儿。
这之后，
没有然后。
五百年期满，猴子还在石壁之中，没有人放他出来。
佛祖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他们骗了他。
你可曾了解，什么叫迷茫。
就好似在那漆黑黑的地底，暗无天日，全然不知所措。
远处有一丝极小的门，闪着微光。一个声音告诉你，往前走，往那光的地方走，走到了，那就是出口。你就能逃离这黑暗了。
于是你不顾一切的向那光芒走去，那一路上磕磕碰碰，连滚带爬，不知道哪里的尖锐扯破了你的衣裳，划破了你的腿，直到你伤痕累累遍体鳞伤。直到你象那蛆虫一般再也站不起来，尊严扫地。但你还在拼命的往前蠕动着，爬啊，爬啊。
因为你要抓住那丝自由的希望。你渴望得到那束光。
可是，终于到了跟前，你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让你逃离黑暗的出口，
那只是一扇门，
门的那头，只有更加黑暗的黑暗。
根本没有光。
你也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我象疯了一样，挥起神兵，一下一下的去撞击天上那牢不可破的封妖术。金色撞出一片金色火花，从上空纷纷扬扬，洒落。烧毁了一树桃花。
放我出去！
你们这些骗子！如来老儿！你这骗子！！！
放我出去！！！
猴子长长的嚎叫着。
挣扎着，肌肉撕裂，剥离躯体，鲜血从石头缝里涌出，整面墙下，拖出长长痕迹。
石壁还是石壁，冷冷的，无情的，无动于衷。他挣扎开来一分，便更挤压他一分。只叫他的骨头发出裂开的声响，只叫他的嘴里喷出了血浆。
我从未见过猴子如此狼狈模样。我也从未见过他如此悲伤。
我聚集全身法力，彗星一样，拖着长长的火光，向那封妖术撞了过去。
那看不见的屏障纹丝不动。
却叫我骨骼尽裂，坠落在一片血海之中。
寂静了，无声了。
我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久到那地上的血海都干涸了。整个山洞里，依然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道。
究竟是佛祖骗了他，抑或是妙嬗的花样。
我不知道。
.
铃儿轻响，叮当，叮当。
老金啃着个桃子走进山洞。
“想吃么？”他朝猴子努了努嘴巴，然后重重吸了一下鼻子，皱皱眉毛，“这儿味道可真冲。不是人呆的地方。”
猴子缓缓抬起头颅。
他已经好久没有说话了，我的拥抱和亲吻也不能再让他开怀，那就像和石壁融为一体，变的灰黑一片，金棕色的皮毛不再闪闪发光，金色的眸子不再有那火光。
“滚！”他獠牙爆出的嘴巴只吐出这一个字。
我像个真正的疯婆子一样向老金扑过去。我想杀了他，或是让他杀了我！也好过这不知尽头的迷茫。
“妙嬗呢！”我的尖叫声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来，“那个贱人做了什么！我们为何出不去！她做了什么！你叫她给我滚出来！”
老金哎呦了一声，向后退了一步。
就一步。
退到了封妖术的屏障后面。
只剩下我咚的一声撞在那屏障上面，撞出一道蓝光。
“哟，桃夫人，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他嫌弃的上下打量着我，“你看你那脸，脏成啥样子了。你看你那头发，梳一梳啊梳一梳，都成鸟窝了。我记得你以前很漂亮的啊。叫你跟我你不听，你看看，那个废物还是个废物，把你整成这样。真替你不值得。”
我咆哮着，一下一下的敲击那屏障，蓝光一道一道：“你要干什么！你来做什么！叫妙嬗滚出来！”
“我就是路过，闲着无聊，来看看。桃夫人，你是不是很想出来啊？”老金在屏障后面悠悠哉哉的啃着桃子，“你能出来啊，你随时都能出来啊。”
然后他把桃核丢在我的脚边，遛遛哒哒的走进了甬道，不见了。
一如他来，莫名其妙。
.
我愣了一会儿。
然后转头对着猴子问：“你说，我要吃了多少人，才能有足够的法力，上到天庭，见到那佛祖？我要问他，为何出尔反尔。我要问他，几时放你出去。”
猴子黯淡的眼睛亮了一下，却又黯淡下去了：“桃子，不可能的。你见不到他的。”
我咬了咬嘴巴，哼了一句：“不试试怎么知道。我要出去，抓人！就算不是吃了他，也教他唱个曲儿，跳个舞，省得这里如此安静。”
冲到水潭旁边，看了看自己的脸，也难怪老金嫌弃，我自己都嫌弃。仔细的用水洗了洗脸，仔细的挽好了头发，折一根桃枝簪住，一摇身，给自己变出一身干净漂亮的衣裳。又汲来清水，仔细的给猴子擦擦脸，再仔细的给他梳梳失了颜色的毛发。
捧起他的脸，端详一番：“恩，是个俊俏的猴。”
他看着我，歪着脑袋。有了一丝我熟悉的神情。
“不要放弃，哪怕是最后一丝希望。”我甜甜的冲他笑笑，吻了吻他的嘴巴。
不要放弃希望。不能放弃希望。不忍放弃希望。
我一定要带你出去。
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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