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险地
两个人坐在屋顶上，享受着清凉的月光，就如以前的很多次。
“你记得他？”
“我记得他的灵力，一清二楚。”字一个一个从左雅的嘴里蹦出来。
“或许他已经死了。”余潇龙喝了口竹叶青：“不不不，你不能喝。”
左雅不开心地用双手托着腮帮子：“不可能。我走了那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他不可能就这么消失的，即使死了也应该有些消息。”她想了想又站起来：“我得看到星辰阔海。”余潇龙扭头望着她蹿下去的身影：“你还是看不到吗？”“是的。”
左雅几下窜进了书房，大师父正在埋头研究着什么。左雅咋咋呼呼地叫道：“大师父！我想知道星辰阔海的事！”大师父直起腰背：“你爸爸居然没有告诉你。我只知道一点点。”他思考了一下：“左家家训是什么？”左雅流利地回答：“无身、无心、无我。”
“你理解其中的意思吗？”
“隐藏外身，不让敌人发现；平静内心，不被外在影响，不被愤怒、恐惧操纵；自律忍耐，不被私欲左右。”
“等你做到这些，你就能看到了。”
“我能做到！”左雅急切地说，整个人扑到了桌前。
“你不能。”大师父冷静的几乎冷酷：“这不是技能，而是心态。”左雅的视线紧跟着他：“我要知道答案！”大师父严肃地看着她，似乎在确认她的决心：“那就从第一步开始。你是千障岭的人，就该回千障岭。”
千障岭是十字水六个岛屿中面积排第三的岛屿，被植被茂密的森林覆盖，因为长期弥漫着浓雾，其中还有许多妖怪，因此是六个岛屿中最危险的地方。只有夏冬两季的中午有一个小时是视野清晰。左雅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也未走过每一处地方。现在她站在的这个地方就是她从未涉足过的区域，她必须穿过这里，到达大师父所在的地方。
“这是条直线，你懂得如何在这里分辨方向的。”
左雅从小在千障岭的浓雾中跑来跑去，和妖怪玩耍，但正因为生活在这里，她才比外人更加清楚这里的危险，所以她没有半点放松的感觉。她身上没有带任何食物，所有食物必须从林间得到。
这里很安静，雾气似乎把所有的声音吸走了。但有时候……突然会有奇怪的声音响起，让人觉得好像有什么潜伏着、尾随着，时刻准备着抓住空隙偷袭你。左雅对此习以为常，她能分辨出那些虫鸣、流水声、东西掉落的声音以及木喉鸟富有模仿力的叫声。她主要是依靠恶意来感应周围。当然有些危险的来源懂得隐藏自己的杀意。那是一种对危险的直觉，她有这种天赋，同时也接受过相应的训练。
等到了晚上，就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但这没有给左雅更多的压力，她习惯这个。经常她在千障岭的黑夜中穿行，像谍信鸟一样轻快，直等到哥哥姐姐去找她。这里虽然危险得多，但黑暗对她不算什么，她的眼中如同白昼。
左雅停了下来，她钻进一棵中空的大树。树洞里宽敞、温暖，作为露宿场所十分舒适。她绕着树撒了一圈药物，然而她仍然不敢睡觉，许多妖怪是不惧怕这种药的。她将一片嫩嫩的树叶含在舌头上，萱树叶能够提神。选择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左雅闭目养神，恢复着体力。
有惊无险的日子在遇到一只天雷雀时结束了。这种妖名字里虽然带着个“雀”字，但一点也不娇小。它就像大象那么大，光凭体重就能一脚把左雅压死。左雅收敛自己的气息，尽量减弱存在感，希望能悄无声息地逃走。但是天雷雀发现了她。
左雅微微伏着身，双锐出现在手中，做好了突围的准备。猎妖师是非常辛苦和危险的职业，他们需要深入无人区，甚至是妖怪的地盘，餐风饮露。左雅能够胜任这份工作的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她能够准确地判断自己是否能够对付面前的危险。
但是现在，她绝对不会冒险，那只是白白送命。她可以不畏惧死亡，但她起码要活到报完仇。所以她慢慢地向旁边移动。天雷雀大的惊人的眼睛跟着她转，然后，在她稍稍直起背的时候长鸣一声，蓝色的翅膀裹挟着劈啪作响的雷电。它闪动翅膀，两团雷球向左雅射了过来。
左雅手在地上一撑，翻身躲过。雷电所到之处皆化为黑色的灰尘，细屑像烧掉的锡箔一样飞着。左雅脸色难看地望了那处一眼。她无心恋战，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不可冒险，审时度势，保住自己的性命。而且左家的家传武功也是走了隐秘诡谲的路子。然而今天她却不能和以前一样如流星般掠走。
天雷雀似乎打定主意要把这个侵入它的领地的人干掉，滚滚雷电向左雅轰去。左雅左躲右闪，却怎么也逃不出这个范围，天雷雀总是能堵住她的去路。左雅浑身汗津津的，躲在茂密的树叶间。天雷雀正转动着脑袋寻找她的踪影。
左雅所习隐藏之术并没有那么简单。具有一定能力的人、妖都能够隐藏自己的气息。她回想着长辈、哥哥姐姐是怎样做的，却无法做到同样的效果。她深吸一口气：“天下无我。”灵力在周身流转，身体好像变得轻盈虚幻，随后没有什么变化了。
她喘了口气，右手猛地一挥，夹在指间的三颗□□飞向天雷雀。辛辣呛鼻的烟雾爆开来。一条链子镖穿过烟雾钉进天雷雀的胸。左雅一拽链子，接力翻到天雷雀的背上，双锐瞬间出现在她的左手中。尖锐的顶端刺下。天雷雀痛的尖叫起来，拼命煽动翅膀。周围的树都被吹得向外倾倒，它身上的雷电在黑夜中闪烁个不停。左雅抛下它，快速地逃离这个地方。
天雷雀回过神来，愤怒地尖叫着向左雅追去。那双翅膀展开来，简直能够遮蔽月亮。左雅一味地逃跑，偶尔用咒文符、灵术干扰天雷雀，给自己夺得更多的时间。
这场追逐不知持续了多久，左雅终于看到前面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大师父站在清晨薄薄的青色光线中，极其平静地看着低飞的天雷雀。左雅停在了他面前。“只是天雷雀而已，你应该打得过。”
“不……”
“你认为逃跑比战斗更好？你想要逃到什么时候？”
大师父轻而易举地驱赶走了天雷雀，垂眼看向扶着膝盖气喘呼呼的左雅。“天雷雀实在是……”“你杀过珠支貂，它和天雷雀差不多。”大师父严厉地问：“你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报仇吗？”
左雅的眼中闪现出骇人的光，原本在大师父面前发虚的表情瞬间消失了，脸皮都绷紧了。“这排在任何事前面。”
“报完仇之后呢？”
“那就等到那时再说。我会选择新的目标。”
大师父望着在稀薄的晨光中的弟子，眼神柔和了一下。但他依旧是背着双手的姿势，看起来和平时的严厉模样没什么不同：“我不阻止你。亲人被杀了，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地活着，让仇人逍遥自在怎么可能？”左雅迅速而清浅地笑了一下：“让我很高兴的是，我身边的人没有一个这样劝过我。会说这种话的人，都是既没受到伤痛，又不需要承担责任的人。”
“你就打算这样找下去吗？”
“直到有一方死亡。”
“既然你没有选择做游侠，你便承担着责任。绝不被私心控制左右，你能做到吗？”
“龙神在上，我绝不伤及无辜。”
她的目光滑进因为树木遮蔽而仍然显得昏暗的林间：“你说得对，我害怕了。我不应该害怕的。我能在这里活下去，我是在这里长大的。”“左雅……”“我会自己回去的。”左雅掏出一张远程传送符，向大师父扬了扬。
那纤长健美的背影钻进密林，被植物和阴影掩藏住。并不高大的人却展现出无比坚强的意志。仇恨使左雅坚强，充满韧性，能够忍受任何的苦难和艰辛，承受难以想象的寂寞孤独。她走在一条单行道上，即使身边有越来越多的朋友出现，她的心也无人可救。
大师父不阻止左雅去复仇，只有报完仇才能解开她的心结。他将能教给左雅的东西全都教给她，让她变得厉害点、再厉害点，让她少一分危险。然而即使左雅成长到何种程度，他都停止不了担心。左雅说，在仇恨了结后会去寻找新的目标，但内心长久地被仇恨压抑着，难免会对她造成影响。大师父不知道那会是怎样的影响，但绝对不是好事。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答应了老友的请求，自然要尽心尽力。大师父悠悠地长叹一声，边摇了摇头，从怀里摸出一张传送符，被燃烧殆尽的传送符传送回竹屋。人死如灯灭，好些东西都随着人的死去而被掩藏，左家那边源远流长的家族便伴着它的秘密消失了，或许这也是左家信奉的因果循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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