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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黄泽如的老丈人高伯费了好长的时间才找到了凤。你猜高伯是在哪里找到她的?妓院!新加坡一家叫“春红”的妓院里,他找到了凤。高伯见到凤时,凤已经改了名字,艺名叫阿芬。也是凑巧,那天,高伯拉着黄包车送一个客人到“春红”妓院,车刚在门前停稳,楼上的老妈已经在喊着:阿芬,白先生来了!你的客人来了!这时,只听楼里有人脆脆地应了一声“白先生,阿芬来啦!”声音落处,白先生才下车,就有一个打扮妖媚、浑身散发着浓浓香水味儿的女人走过来扶那白先生。那一刻,高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哪敢去想,那个叫阿芬的女人就是他一直要找的凤!心里想,怪不得自己一直找不到凤,原来躲到“春红”院这种地方来了!也就是那一刻,凤也已认出了高伯,霎时,她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在那种情况下,她觉得她很难处理她和高伯之间的关系,认他不是,不认他也不是。正当凤佯装不认得高伯,转身要扶着白先生走进屋子里的时候,谁也想不到高伯这时已经抢前一步,不由分说,把凤推上黄包车就跑了。高伯的举动当然有点可笑,要想这样就把凤带走那是完全不可能的。果然,高伯拉着黄包车没跑多远,就被老妈派人给抓回来了。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或许也不会有别的事情发生,偏偏高伯就是不能善罢甘休,他无法容忍凤继续呆在那种地方做她的皮肉生意,他必须马上让她离开那里。于是,高伯在妓院里大闹起来,他骂老妈说都是中国人,她怎么好强迫自己的同胞姐妹干这种事?怎么好强迫一个民女做这种事?

        老妈一听,笑了起来,怎么?中国人就不能够干这种事?为什么?中国人就不吃饭了?你说她是民女?到这种地方之前有哪个不是民女?难道我就不是?难道别人不是?难道就阿芬一个是民女?有谁是世代当妓女的?真是笑掉大牙了!

        高伯说,那些他不管,他让老妈马上放了凤跟他走。老妈说走人可以,可得付一笔钱。钱掏不出来,休想!高伯说,多少钱?老妈说,你最好甭问了,问了会吓死你!高伯说,多少会吓死我?

        这时,凤对老妈说,让她跟高伯说几句话。

        凤将高伯叫到一边,劝着高伯说,你赶紧走吧,我的事你别管了。

        高伯说,我不走,要走我就带你一起走。

        凤说,你就别闹了,再闹下去他们会叫人打死你的。

        高伯说,我不怕。

        凤说,你不怕我怕,我求求你快走吧!

        高伯说,难道你就心甘情愿过这种日子了?

        凤说,不过这种日子又能过什么样的日子?我还能去哪里?我已经没地方可去了。

        高伯一脸惊愕说,你不是找你的表哥去了吗,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

        凤低下头来,她说,有一回出海,他遇上海难了。

        高伯说,这事你为什么就不早说?

        凤说,你走吧,这不关你的事。你不要自己搅进来,你不要管这个事。你也管不了这种事的。

        高伯说,我怎么可以不管呢,谁叫我认识了你?

        凤说,那好,你告诉我,你要怎么管?

        高伯说,我要带你逃跑,回到中国去!

        凤说,逃不掉的,别做那个白日梦了。你赶紧走吧,你再不走,老妈就会叫人来打我了,你总不会愿意看到我被他们打吧?

        凤想一定是她的这句话起了作用,高伯果然走了。

        在那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凤就再也没有见到高伯。凤心里就想,一定是高伯拼着老命赚钱去了,然后把她给赎出去。高伯如果真的那样子做,凤会伤心死了,因为高伯毕竟不是一个年轻人了,他年龄已经那么大了,要是给累出病来,那她会后悔死了。

        人真的非常脆弱,一个命简直就像纸糊的一样,风一吹就倒了。凤那样想着想着,变得越来越忧郁,病就来了,而且是大病。整天的发烧,咳嗽,到后来,脸简直就像是一张白纸,苍白得看不见一丝的血色。血却是从嘴里大口大口地吐出来,一吐就是大半盆,把妓院里那些姐妹吓得连看都不敢看。老妈有经验,老妈说凤得的是痨病。痨病在当时是很可怕的一个病,是不治之症,而且还会传染给别人。老妈就怕了,担心花钱给凤治病不说,要是把病传给别人,让痨病在“春红”院里蔓延开来,那时就全都完了。

        老妈这时想起了拉黄包车的高伯,她想凤眼下已经病成这样了,何不成全他让他把凤接走呢?这样想着,她就去找凤摊牌,她说阿芬哪,你不是做梦都想跟那个拉黄包车的男人走吗?这下我成全你们,我答应你去找他,两个人好好过日子。

        没想凤却冷冷说,你是怕我死在这里在赶我吧?

        老妈一听跳起来说,看你这话说的,你看我是那种人吗?我还不是为了你好,看得出来,他对你很好,而你这病也不是三两天就能治好的,如果他把你接去调养一些日子,病不是好得快吗?

        凤一口一口喘着气说,你别说了,我不会跟他走,死我也要死在这里。

        老妈知道跟凤再说多少也是白说,就让看院子的阿四去找高伯。阿四叫起来说,新加坡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你让我上哪找他去?

        老妈说,反正他就在新加坡,一个拉黄包车的整天就在街上跑,还能跑到哪里去?你多找几天不就找到了?他又不是老鼠,我不相信他会钻到地底下去。

        阿四没找几天就把高伯找到了。那天在“春红”院里,就是阿四把高伯给抓了回来,现在看阿四站在自己的面前,以为阿四是要来抓他的,刚想脱身逃跑,阿四已经对他说,你放心,我不是来抓你的,是老妈让我来找你去“春红”院接阿芬的。

        高伯说,你们同意放阿芬跟我走了?

        阿四说,是,你跟我走吧。

        高伯就跟阿四走了。走在路上,高伯无法想通老妈为什么要突然答应让凤跟他走。这些日子,为了要赎回凤,他几乎豁出去了,他没日没夜地拉车,没日没夜地赚钱,他想总有一天,他要把凤给赎出来。

        到了“春红”院,高伯才知道凤已经病倒在了床上。看凤病成那样,高伯的心几乎要碎裂开来,心里想,才几个月不见,她怎么会病成那种样子?看到高伯,凤就明白是老妈派人把他给找来的,她埋怨着高伯说,你为什么要来?你怎么可以那样傻呢?他们是想把我这个快要死了的人丢给你,让你背着。你怎么就不明白他们的意图,上了他们的当呢?

        高伯说,他们怎么想的我不管。现在他们既然答应你跟我走,我们这就走,要不然过一阵子他们又要反悔了。

        凤有气无力地说,要不我怎么会说你傻?他们怎么可能反悔呢,他们现在是巴不得我们越早走越好,他们还担心我走晚了要死在这呢!你走吧,他们越是怕我死在这,我却偏偏要死在这。我哪里也不想去了。

        高伯说,哪里都可以死,就是不能够死在这种脏兮兮的地方。说着,拾起凤的手,两腿一蹲,就把她背了起来。高伯觉得凤轻得不如一把稻草。凤在高伯的背上使劲拍打着高伯的肩膀,让高伯放下她,高伯哪里肯依,一口气把她背到了黄包车的边上,让凤坐稳后,拉起黄包车头也不回就跑了。那样子好像是跑得慢了,人家就不让他们走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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