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坠崖
这是太守在他们几个将领临行前亲手交予的，他曾说过，如果曲飞玉不肯就范，他们又难以钳制之时，就用此箭，直接杀了她！
那首领缓缓将手里的箭搭起，对向人群中的曲飞玉，开始瞄准。
正在打斗的人谁也没有发觉到他的动作。
唯有躲在石壁后的柳己。
他余光瞧见有人搭箭正对着曲飞玉的方向，心跳重重一沉，接着开始疯狂鼓动。
柳己慌忙地从巨石身后跑了出来，他拼命地张合着嘴巴意图呼喊曲飞玉的名字。
然而无用。
无论他怎么努力，他就是无法发出声音。
明明他胸腔里，内心的声音几乎要震耳欲聋，然而现实中，他只是徒劳无用地张合着嘴巴。
正打斗中的曲飞玉忽然觉得脊背一紧，有股冰凉的寒气从头顶往脚下灌输，这是身体本能在面对极致的危险时下意识地反应。
她曾无数次借着这样的第六感躲过危机。
此刻，熟悉的本能，让她立刻明白了自己正处在危险中，虽然她还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危险。
因为一向习武身体灵活，她很快脱离了那种浑身冰冻的感觉，并且下意识地开始偏移着自己的身体。
此刻，长久的打斗中，天色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暗淡下来。
下一秒，一枚放着寒光的长箭就来到了她眼前，朝着她直直地射了过来。
余光，她看见柳己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地推开一众碍事的官兵朝着自己飞奔而来，恰好，此刻有月光忽而破空，投射在了他的身上。
淡蓝的锦袍在暗夜中与月光遥映生辉，衣边袖口上的金丝银线也被映得粼粼波光，他肩颈上披着自己为他猎来的野狼皮，因为他的跑动，那浅灰中夹杂着银毫的皮毛发出了莹润的柔光。
他整个人好像月中精灵，是真的会发光的那种！
曲飞玉心中暗叹，果然老天审美还是在线的，知道美人出场，必须要有月光辅佐，方能衬托出对方出尘的美貌。
曲飞玉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脸上不可控地扬起了一丝笑意。
到了柳己眼里，就成了曲飞玉在临死之际，对自己的最后诀别。
柳己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一只不知名的大手硬生生地刨了开来，那只手毫不留情地拽紧了他的心脏，一寸寸地研磨，再狠狠将他的心脏撕裂。
然而他的喉咙却始终如同被扼制住了一般，无法发出半点声音，所有挣扎，都成了白费力气。
为什么！
为什么他不能说话！
为什么老天总是要收走属于他的东西！
为什么他明明什么也不要求了，它却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他好恨……
我好恨啊！——
胸腔的满腔怨火汇聚成滔天的恨意，柳己瞪大着眼睛看着曲飞玉被箭射中后不堪挫力仰头倒下的身影，几乎要把眼眶瞪裂。
他绝不能。
他绝不能！
他绝不能失去曲飞玉！
那股恨意汇集猛地冲破咽喉，柳己只觉得喉中全是腥甜，耳旁终于真真切切地听到了自己狂而怒喊的声音，不再是在心底时那种，虚虚落不到实地的声音。
是真真切切的，所有人都能听见的，由他发出来的声音。
“曲飞玉——！”
正要有所动作打算将自己弄开悬崖边边的曲飞玉浑身一僵，不敢置信地回望着推开一众官兵只想疯狂朝着自己飞奔而来的柳己。
激烈的奔跑抖掉了他肩上虚披着的狼皮，寒风四起，吹散了他本就宽大松垮的外袍，他于月色之中朝着自己狂奔而来，不顾一切，毫不犹豫。
重点是！他刚刚喊了我的名字？！
因为这一刹那的疑惑和犹豫，曲飞玉失去了最好的调整姿势的机会，倾倒的身体犹如一座小山，朝着悬崖下坠去。
柳己眼见她就要消失在自己眼前，赶忙加快脚步朝着她追去。
他一把拽下碍事的外袍，不管不顾地追逐着曲飞玉的身影。
宽大飘逸的外袍随风而起，像张开的羽翼一般，在柳己身后舒展，随后乘着强风，离开了自己的主人，自由自在去了。
曲飞玉惊吓：“喂！”你不要跳啊啊啊啊啊！
但是话还没说出口，柳己就已经跟着跳了下来，他慌乱地伸着两只手，像极了没有安全感的幼崽，急需要对他来说安全的怀抱。
凌烈的狂风吹起了他的长发，逼得他无法睁开双眼，但他仍旧固执地伸着手，想拉住曲飞玉。
还好他的发带还是比发冠结实许多，几番折腾也没有松垮。
曲飞玉停止自己的胡思乱想，见柳己已经跳了下来当下就闭上了自己的嘴，主动伸出手来抓住了柳己的手。
她背对着山崖，受风的影响会比柳己好很多，至少她还能睁开眼睛察看周围的情况。准确地拉住柳己的手后，曲飞玉开始调整自己的姿势，顺便将人揽在自己的身侧。
此刻两人是脚朝下对着山崖底，脸对着崖壁的形式。
柳己勉强眯着眼，在曲飞玉拉住自己手的那一刻紧紧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随后任由曲飞玉摆弄。
两人调整完姿势后，柳己就察觉曲飞玉正在暗自发力，似乎是想在崖壁上找到落脚点。
但悬崖陡峭，很多山石经过日晒雨淋都变得极为松垮，曲飞玉刚一踏上，松脆的石头便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纷纷掉落。
“抱紧我。”曲飞玉忽然道。
柳己立刻听话地揽紧了曲飞玉。
确认怀里的人抱紧了，曲飞玉再次使用轻功试图踩到落脚点，右手抽出绑在小臂上的短剑，狠狠将它砍进山石之间。
这次有了效果，两人先是不可控地猛地下滑了两三厘米，这才有了缓势，曲飞玉赶忙顺势将脚卡在了一处石缝中，稳停了下来。
柳己趴在曲飞玉怀里，尽量与曲飞玉贴近，缩小自己的身形不要妨碍到曲飞玉。
“可以了。别怕。”曲飞玉左手虚虚揽着柳己，侧头温柔地在他耳边说道。
只是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再普通不过的安慰，柳己却瞬间委屈地红了眼。他垂着脑袋贴在曲飞玉的颈脖里，不想让她看见。
曲飞玉察觉到了柳己忽而凌乱压抑的呼吸声，她心疼却又没空安慰。
她扯了扯柳己的衣服，示意他抬头。
“看到左下角的那个大平台了吗？”曲飞玉说道。
柳己顺着他的话低头望去，果然在山壁间看到了块天然的平面巨石，只露出小小的一角。
柳己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睛，点了点头。
“那里面有个凹洞，我带着你，咱们荡过去。你抱紧我，千万不要松手！”
柳己轻轻点了点头，喉间闷出了个单一的声响，随后收紧了自己揽着曲飞玉的手臂，将脑袋缩回了曲飞玉的肩窝处，像个壁虎一般，侧身趴在她身上紧紧地，一动不动。
曲飞玉开始蓄力。
柳己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失重，随后稳稳落在了坚硬的实地处，他浑身上下被曲飞玉纳进怀里，倒地时，没碰上一处锐石。有一只坚定而温柔的手，稳稳地托住了他的脑袋。
曲飞玉带着柳己跃上平台后受到冲力和引力的影响猛地一下跪倒了下去，好在她紧紧护着人及时调整，柳己也听话地一直没有松手，这才没有滚下平台。
两人侧趴着，曲飞玉左肩中了箭，也幸好没有受到冲击和挪动。
柳己率先爬起来查看曲飞玉的伤势。
“还好，我腰包里有药，没事的。”曲飞玉赶忙阻拦了他打算扒开自己衣服的手。
柳己也是太着急了，被她这么一拦，这才察觉自己的举动有多么僭越，讪讪地将手放了下来，眉眼都耷拉着了。
瞧着他这个样子，曲飞玉觉得自己仿佛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般，话锋忽而一转：“你扶着我到石洞里面，帮我上药吧！”
曲飞玉指了指身后。
她的身后果然有一处石洞，不知道是怎么形成的，平平整整的像是人工凿成的一般。可这里是万丈悬崖，谁会来这里凿动啊？如此，也只能归咎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了。
曲飞玉瞧他盯着石洞满眼好奇，不由出声解释道：“这里以前水位特别高，石壁被经年冲刷，一些松散的石块泥土渐渐就被冲走了，只留下了咱们脚下这块坚硬大块的岩石与其他岩石夹缝间留下的空间。后来水位下降，这里地势变高，就变成了万丈悬崖。”
曲飞玉绞尽脑汁地在脑海里搜刮着那些年来自己无事时看到的一些科讲纪录片，娓娓向柳己道来。
只是不知道都过了一世了，自己的知识点有没有记差，不过应该八九不离十吧？
曲飞玉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尖，感觉自己就像个向心上人炫耀自己知识储备的小朋友。
柳己不知道曲飞玉心中所想，只是惊叹她竟然连这些也知道，满脸崇拜。
‘那这些石壁的形成，需要多久啊？’柳己打着手势。
这倒是把曲飞玉问住了，她摸了摸脑袋：“几万年吧！可能要。”
柳己叹为观止。
竟然要几万年之久。
可是几万年前的事儿，她是怎么知道的？
柳己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随手就把它抛到了脑后，专心致志地查看着曲飞玉的伤口。
她流血最严重的是腰间，被刀划开了一个长长的口子，不过好在不是特别深，只是血流得多看着吓人。
受伤最严重的是左肩，那长箭死死镶嵌在她的锁骨下方，箭身没入了一大截，堵着伤口，这才没造成大量失血，所以这箭伤是不能动的。
先前两人说话时，曲飞玉就已经自己摸出几颗止血止痛的药丸吞吃了，眼下，还得将这些伤口上药包扎才行。
‘包扎的带了吗？’柳己打着手势问。
曲飞玉自然没有那么神通广大连包扎的纱布都单独准备好了，不过她们出门在外，免不了会有受伤的时候，纱布不好老是随身携带着，一般就会找些近似的物件代替。
而她们女孩子，有一样东西还挺方便的。
曲飞玉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瞧见曲飞玉忽然脸红，柳己心口咯噔一下，赶忙试探她的体温，生怕她是开始发热了。
“没事没事，我没事。我刚吃了药，没那么容易发热的。”曲飞玉见柳己在自己额头上摸索着，猜出了他的想法，赶忙解释，“你，我。”
她话语有些打结，神情有些慌乱。
柳己疑惑地盯着她，安静地等她捋好措辞。
“你帮我包扎，要脱衣服的。”曲飞玉好不容易憋出这么一句来。
柳己只以为她说的是腰间的伤口，心中好笑，平日也不见她害羞，在自己面前时常是怎么舒服怎么来，穿着里衣在自己面前到处乱晃也是常有的事，怎么这个时候想起害羞了。
曲飞玉见他还没有想到什么，知道自己得直白提醒了：“就是，那个。我一般是用裹胸来包扎的……”曲飞玉的声音渐说渐小，忽而又恢复了正常音量，给自己正名，她真的只是单纯地讨论裹胸的用法，没有其他！
“咳！就是裹胸方便嘛！比较干净。我应急的时候就会用它。”
柳己的脸已经不知不觉间彻底红透了，他慌乱地点了点头，背过身去。
身后传来了细细索索的解衣声，在寂静的山洞里尤为清晰。
柳己窘迫地想捂住双耳，越想让自己忽略，那声音反而越发清晰。
他脑海甚至开始浮现，曲飞玉脱的是哪件外衣……
那边柳己陷入窘迫状态站立不安，这边，曲飞玉已经恢复冷静，正在解衣观察自己的伤势。
她本身就是个杀手，什么样的暗器不曾见过，下毒一向是他们暗杀人屡见不鲜的手段，所以在瞧了两眼没进左肩的箭身构造后，曲飞玉就断定，这箭中有毒。
这下必须得拔了，但是硬拔肯定是不行的，得用刀连带着周围的肉一起剜出来。
想着，她又从腰间摸出两粒清香的解毒药丸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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