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开赛晚宴10
还未等程小稻感慨完毕，便见纪林开始在镜头前展露他的渊博学识。
“诸位，这个问题实在很简单，相信任何一位黑米林毕业的厨师都能够回答出来。不过在下不才，愿意为观众们稍稍介绍一番，毕竟让所有人感受到美食的艺术也是厨师的任务之一。”他侃侃而谈道，不露痕迹地抢占镜头。
有些选手心知肚明地撇撇嘴。
“清汤本身所需的食材其实很简单，所需的厨师技术与工艺却很复杂。在牛肉高汤之中，则要加入蔬菜碎、肉糜、蛋清的混合物并不断搅拌，尤其是蛋清，这样就会出现吸附脂肪、凝结的杂质层，我们通常称之为raft。”
“这时，我们就必须立刻开小火保持沸腾以下的状态，顺着一个方向搅动并向raft浇汁，以便更好吸附汤中杂质。这样持续一个小时左右，最终再次过滤，就可以得到这样一份完美澄澈、充满浓郁风味的清汤。”
“所以——虽然前面几位选手巧妙地回答了多种食材，但我可以很确定的说，还有‘蛋清’这个灵魂所在。没有它，这世上任何汤品都绝不可能变得这样清澈。当然，也只有这样精心费事的工艺，才能让食客尽享肉汁的鲜美，才称得上黑米林的美学。”
这话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优越感，但由于纪林的听起来很高大上的科普、以及从容不迫的自信态度，为他的人气带来了很不错的效果，人气票数飞速上涨起来。
程小稻原本并不打算与这位渣先生有什么接触。毕竟他能够好运气进入比赛，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情，而自己与这个人以后的人生毫无交集。
但听完他这番话，程小稻在厨艺上较劲的毛病又犯了，不由得开了口。
“不，不对。”
她斩钉截铁道。
纪林一愣，遥遥看过来，见竟然是……程小稻！
他的面色瞬间一变。
自打前两天在海选赛时碰见了这个女人，纪林就感觉自己好像患上了点ptds症，那种被羞辱的愤怒与恐惧几乎立刻就在脑子里浮现。
“程小稻选手，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我是说，你的答案不对。”
程小稻奇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认真解释道。
“第一，你说的方式的确是法式传统技法，但事实上，除了蛋清，其实还有其他方法去除杂质。比如华国的名菜开水白菜中，就是用由浅到深颜色的鸡肉糜、鸭肉糜、猪头糜等进行多次扫汤，因其吸附力也有层次之分。更何况，眼前的这道汤品既没有用到肉糜，也没有用到蛋清。”
“所以，为什么要一言而概之，妄论天下菜色呢？厨艺之道，永无止境，你的话过于绝对肤浅了。”
“第二，我想这道汤并不是为了强调牛肉的香气，更突出的是蔬菜的香气，你把两者搞反了。难道你不清楚，作为进入正餐前的汤，如果过于浓郁反而会无法引起对下一道菜品的期待吗？”
“以上。还有哪里不清楚吗？”
程小稻语速不快，慢悠悠的，可偏偏那一连串的分析听起来十分在理，连观众们都为之惊讶了。
【装病girl真的是小餐馆出身吗？似乎对高级料理也很了解诶。】
【听说，她好像是华国黑米林学院毕业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压根就没提。】
【她这话到底什么意思？是故意抢镜头，还是纪林真答错了？】
纪林：……！
这女人从前哭得死去活来后，最近不知怎的好像变了个人，甚至算得上他的克星了！
不过他必须在镜头前保持上流风度，于是挤出一个笑，看向主持人，示意他快点公布答案。
尤根正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见状笑眯眯地摇摇头，反而来到前几名的座位上，像小时候玩丢手绢游戏一样在身后徘徊。
“纪林选手有点困惑的样子。程小稻选手呢，也不知她说得对不对。那就随机抽一位刚才回答的选手做评委吧。”
然后尤根煞有其事地俯身道：“我们的荆棘玫瑰，可否愿意评判呢？”
不知为何，尤根特意选择了陆潇潇。
陆潇潇对主持人略点点头，显然比较满意这样的安排。
随后瞥了一眼程小稻，又盯着热切看过来的纪林，冷哼道：
“也不是不可以。”
“某些人的回答，自然是错误的——没错，我说的是最末尾席位的那位。”
陆潇潇不紧不慢地说道，连姓名都懒得称呼，仿佛会侮辱自己的耳朵一样。瞥见远处纪林倏然僵硬的表情，她不禁勾了勾唇角。
纪林：……
“因为某些人的解释是正确的——这回我说的是离我近一些的这位。”
同样，大小姐也不大想叫程小稻的名字，干脆以座位来指代。
程小稻：……
“没错，前面几道料理食材丰富、口味偏重，因此桑德斯主厨考虑到整个套餐的平衡性，将这道汤品做得较为清淡，突出蔬菜高雅甘甜的清香，牛肉的风味反而成为了衬托。”
“既然如此，在不希望脂肪与蛋白质过多的情况下，蛋清与肉糜就并非更好的选择。所以，桑德斯主厨大概是运用了……明胶过滤法。”
明胶过滤法，也是厨师们在精益求精的钻研中发现的技法之一。
它最早源于德国某位科学家的发现，后来经过大名鼎鼎的肥鸭餐厅与海斯顿主厨的研究，发现使用明胶或者琼脂等中性胶体可以拦截各种杂质、脂肪。如果是肉类，那么本身胶原蛋白在高温下所分解的明胶就足够了，如果是蔬菜，还需要额外添加人工胶体。
不过，这一步骤需要的时间很长，而且要先将汤汁浓缩后冷冻、化冻才能进行缓慢过滤。其他缺点也是有的，比如这种方式会带走大量脂肪，降低汤的肉汁风味。
但在桑德斯主厨这里，缺点反而变成了可以利用的优点。
“……所以，连做法都想不到，故步自封，又谈何食材？最末尾席位的那个人，答案是明明是错的，竟然还有心思在那里科普。”
“奉劝某些人，没有实力就多学多做，不要随便丢人现眼。”
陆潇潇科普完毕后，简洁总结道。
【原来如此！不愧是霸总，这得需要多强的味觉和知识储备啊！纪林输得不冤！】
【呃，大小姐有些咄咄逼人了，不过纪林风度保持的不错。】
【夸夸其谈然后被打脸了吧？但也算他倒霉，谁让前面回答的是那几位顶尖选手呢？】
这位陆大小姐看起来十分的高傲，带着上位者捉摸不定的怪脾气，不过刚才谈起食物与料理时倒是散发着明媚的光彩，连眼神都变得热切起来。
当然，这眼神遇到纪林的时候，又变成一如既往的厌烦与蔑视。
程小稻在一旁仔细听着、看着，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挥之不去的莫名感觉。
这位大小姐从方才到现在，就有些怪怪的，仿佛……目前的这个结果，是经过了某种刻意的安排，好像要故意让纪林回答出这个错误答案一样。
不，不会如此巧合吧？
就算她刻意了回答了“牛肉高汤”这一取巧答案，怎么能够确保后面的两个人都按照心意，将所有食材回答完毕呢——
等下。
程小稻猛然抬头，看向排名比自己高的这几位选手。
陆潇潇还在不屑地讥笑着，好像很乐于见到口中的“蠢货”丢脸。莱昂·李倒是依旧不动声色，刚才有关岩盐的回答也符合自己的风格。至于最后回答的耶瑟——
他为什么回答将剩余食材囊括完毕的“蔬菜束”，而不是其中某一份食材？
程小稻有点想不通，却见耶瑟眼神亮晶晶地，飞快地冲着这边眨眼一笑，好像小孩子的恶作剧得逞一般。
而身边的陆潇潇，略显讶异地回望过去，随后有些开怀地点点头，又好似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嗯……？
大概，也许，可能，渣先生曾经与这两位分别发生过什么过节。
哦，没准还有自己。
人与人的关系，真的好复杂啊！
程小稻琢磨片刻，便决定不再独自思考这么复杂而头疼的事情。耶瑟的话，也许可以待一晚宴结束后找机会询问一下——感觉他应当是那种不拘小节的人，应当会如实告知的，而且还可以顺便讨论下创新巴克拉瓦的做法。
至于旁边的陆大小姐。
程小稻趁着尤根宣布答案之际，悄声凑过去，直接问道：
“你、我、纪林，曾经有什么复杂关系吗？”
难道是什么无法宣之于口的三角感情问题？可是她根本没记忆啊。
陆潇潇沉默片刻，然后眼神十分复杂地看过来。
“……蠢货，闭嘴，离我远一点。”
程小稻：“噢，好的。”
于是她又遥遥望向纪林那边，试图在不熟悉的领域揣摩一二，结果发现这位还沉浸在当着全世界面被打脸的打击中，无法自拔。
她分不出样貌，但那格外鲜明的眼神倒是十分好辨认。四分屈辱，三分忍耐，两分强颜欢笑，一分敢怒不敢言，分布得十分的精准。
分明一副想要暴怒的模样，却还要在摄影机面前保持着不属于自己的上流姿态。
目光对视交汇。
噫。
糟糕，一种小小的、新奇的、名为“幸灾乐祸”的情绪，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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