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相见前的忐忑
幽州城外，百里之遥，荒郊野外之中，一堆篝火燃起熊熊烈焰，文天一行人围绕篝火席地而坐。
篝火之上一串串的烤肉，油脂从肉块上一滴滴的滴落，掉在火中，传出一声声轰轰声响，最后落到柴火之上，又燃起呲呲的声音。
虽然皓月当空，繁星笼罩，迷人的夜色，却无法给人带来好的心情，一行人都默默的烤着肉串，情绪有些低迷。
他们都年岁不大，最年长的也才二十多岁，都是正值盛年，满腔豪情之际，这段时间在大宋的见闻，遍地枯骨，人性的残忍与堕落，活生生的展现在他们面前，让所有人对于奋斗的意义，多少有了一些迷惑，心情都有些低落。
文天现在刚满十六，十七还未到，虽然看上去略显成熟，比一般的少年，多了一份沧桑，但一张还带着些青涩的脸庞，一看就知道年岁不大。
反倒是年龄最小的他，所受的影响，并不是太大。
文天这一生，十几年的经历，幼年懵懂时期，极度显贵，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刚刚懂事，就遭逢惨变，所有的美好一夜之间化为无形。
虽然和姐姐逃出一命，但当年的他们，都还只是孩子，担惊受怕的躲避着追杀，沿途乞讨着横跨两大帝国，直到大汉边陲，才算落下脚来。
可即使是结束了颠沛流离的生活，两个孩子，在这残酷的世界，也没有什么赖以生存的手段，想要挣扎求生，都是一个很大的考验。
姐姐本身富家千金，却靠着为人缝补洗浆，一些善心的乡邻接济，在最初的那段时间，才没有让姐弟两人饿死。
文天也是刚满十岁，就到客栈给人当伙计，小小的年纪，在那前线的边陲小城，尤其是人流量非常大的客栈，人世间的冷暖，高低贵贱，强与弱的悬殊差距，赤裸裸的丛林法则，每天都展现在年幼的文天眼中。
如果不是姐姐的坚持，每日就算再苦再累，都坚持让文天读书识字，买不起书籍，姐姐就陪着文天一起熬夜，口授言传，教给他做人的道理，现在的文天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以前的文天，每每见到姐姐昏昏欲睡，自己也是极度疲劳之际，总是不明白，姐姐为何要如此固执，都落到了如此田地，还学那些做什么，现在才明白，正是姐姐的坚持，在那样的境况下，才没有让自己失去本心，误入歧途。
短短十来年的经历，其中的苦楚，只有自知，不足为人道，
文天看待这个世界，相比于其他人，少了一份天真，多了一份坚定。
坚定的是变强的决心，这个世界的本质，文天早已看透，纵使有再多的不如意，自身如果不够强大，也无力改变什么。
要想不被人左右，让他人的意志成为自己的痛苦，那么，就只有使自己不断的变得强大，强大到自己，足以能够改变游戏规则，那么所有的问题，都能够迎刃而解。
归根结底就是两个字……力量！
你有多大的力量，就能达成多大的意愿，如果真的具有了倾覆一切的力量，那么这个世界，就算按照你意愿来运转，都是理所当然。
所以，即使看到大宋如此的腐朽情景，无数的百姓悲苦磨难，文天更多的只是同情，而没有像萧龙他们一样，对这个世界原本的认知，都产生了怀疑，充满了疑惑。
其实，大汉、大唐这些帝国，虽然比大宋好一点，没有大宋表现的这么直观，看上去没有那么悲惨，可是弱肉强食，掠夺剥削的本质，又有什么不同，大宋无非也就是这种法则放大版本罢了。
对血龙佣兵团的这种状况，文天并没有说什么，他希望这些人，能够自己想清楚。
年轻武者，哪个不是满腔热血壮志，见到这样的情景，自己的力量又显的微不足道，产生疑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人总要有个接受的过程。
至于金豆和大黑狗两个家伙，就更是不受半点影响，一个盯着篝火上的烤肉，眼睛都不眨一下，另一个，四脚朝天的躺在地上，看着满天的星斗，在那不知思考着什么。
金豆虽然实力强悍的离谱，可心智却如同一个幼童，对于什么世界法则，人世疾苦，它是全然漠不关心，唯一有兴趣的，就是美味的食物。
对于金豆，文天等人一直没弄明白，这到底算什么猴子？不但荤素不忌，平时就是几日不吃，也不会因为腹饥闹腾，可一旦吃起来，食量大的让人看不懂，如同一个无底洞一般，多少都能吃下，没有够的时候，也不知它那丁大点的身体，怎么装的下这么多食物？
不但是他们，就是一直跟在噬日身边的大黑狗，对于这些知识，要比文天他们丰富的多，也同样认不出金豆是什么种族。
开始的时候，大黑狗也很纳闷，这世间的神兽和顶级魔兽，按理说，没有它不知道的，可是苦思冥想之下，却没有一种能和金豆对上号，后来干脆放弃，反正认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大黑狗现在已经弄明白，只要自己不主动招惹，不表现出对金豆的无礼，小家伙倒也不会无缘无故发神经揍它，和大家一起，在外闯荡也有个伴，到现在它已经慢慢接受，以后要和文天他们长期相处的事实。
只不过，这两个月来一直赶路，这让它是觉得无聊透顶，正毫无形象的躺在大地之上，两眼望天，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萧龙等人则是一个个在思考着，为什么像大宋这样的状况，世间这么多的热血武者，素来不乏侠义之人，为何却是视若无睹，任其长期延续至今。
在他们看来，练武不就是为了拯救世间疾苦，扶弱救危，可是现在这种状况，总不能怪那些平民百姓，正是那些他们一直崇拜的高等武者所导致，这与他们练武的初衷，实在是大相庭径，迥然相悖。
看样子，他们一时之间，也难有个定论，要想明白，恐怕需要一段时日。
而文天现在的心思，早就飘到姐姐身边去了，现在离念慈菴，只有一天路程，明日就能到达，可是离得越近，他的心情反而越发的忐忑。
要说在这个世上，文天和谁的感情最深，那无疑就是自己的姐姐，现在相见在即，他心中反倒非常不安。
姐姐的消息，文天也只是从秦娜口中得知，秦娜自己也只是道听途说，根本就无法确定，虽然按照推理，应该是不会有什么意外，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可事实到底如何，明日就能见分晓。
但就是因为太过在乎，这种不确定性，让文天竟然产生了一丝丝害怕，但越是将心思放在这事上，想的越多，心里开始有些胆怯起来，不知自己该不该再往前行。
他害怕……最后的结果，与自己原本的期望相背。
害怕自己，失去这世上唯一的牵挂。
害怕仅有的一份亲情，化作泡影，只留回忆。
如果真的出现那种结果，文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承受住，带着无比纠结的心情，他的内心感到无比的煎熬。
可正是在这样的煎熬中，那尚存的希望，又有着那么一丝甜蜜，一幕幕的往事不由涌上心头。
“弟弟！别哭，父亲和母亲他们，去了一个更好的地方。”姐姐留着泪水抱着年幼的文天安慰。
“弟弟！我知道你饿，你躲在这路旁的草丛中，千万不要露头，有坏人在追我们，不要让他们看见了，知道吗？我去讨些吃的，如果我没有回来，谁往这过，你都不要出声，记住了。”
逃亡的路上，这重复过无数次的话语，至今都还响在脑海中。
可悲当时的自己，根本就还不懂什么，总是在等待时候，一个人没心没肺的睡着了，根本不明白，唯一的姐姐，每次出去乞讨，都冒着生命危险，很可能一去不返，从此再也无法相见。
“弟弟你吃，姐姐已经吃过了。”
“姐姐你是不是把好吃的都吃掉了？也不等我！”
可是这样的乞讨，并不是每次都顺利，没讨到什么食物的时候，姐姐总是告诉自己已经吃过了，对于自己的埋怨，她总是淡淡的一笑，只是那本该如花的笑容，却有着一丝苦涩。
只是那时的自己，并不懂得分辨，其实姐姐哪是吃过了，只不过故意如此说，将食物留给自己，眼睛偶尔扫过食物，流露出来的那是渴望，只可惜，那时懵懂的自己，觉察不出而已。
“弟弟！如果我什么时候出去，很久没有回来，那你以后就要靠自己了，答应姐姐，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但凡要去人多的地方乞讨，风险大大增加的时候，姐姐必然一人前往，将自己留在安全的地方，因此这样的一句话，成为了那段岁月中，姐姐说的最多话语，懂事后，自己才明白，姐姐每次前往，都抱着可能身亡的心态。
就是如此，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带着尚且年幼的弟弟，经过这种长达两年的时光，历尽千辛万苦，每天提心吊胆，才来到大汉边疆。
姐弟两人能够存活下来，这本身就是个奇迹。
好不容易，有了个相对安全的环境，姐姐带着自己，找了个已经废弃房屋，这才安顿下来，结束了颠沛流离，亡命天涯的生涯。
可是，原本的贵族千金，也沦落成为让人于心不忍的女童工，纤秀的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老茧，这其中有多少辛酸，只有姐弟俩才能真正的体会。
直到文天十岁之后，不再是什么也不知的懵懂孩童，在他的坚持下，出去找了个客栈的活计，这样的生活才略微有所改善，姐弟俩不用再为温饱而发愁。
可就是在那样艰苦的年月，姐姐也从来没有放弃，每日不断的给文天输灌做人的道理，多出来的一些散碎银两，也全部买成了旧书籍，从没有过真正的存银，姐弟俩破败的住所之内，最多的一件物品，就是书籍。
“姐姐！我们都这样了，还读书做什么。”
“弟弟，不得胡说！你要记住，读书才能明理，明理才不至于走上歪路，无力之时，能够明正己身，腾达之日，知道造福天下，读书既能增长见识，又能提高自身修养，鸟欲高飞先振翅，人求上进先读书，以后在这方面不可懈怠。”
向来怡静慈善的姐姐，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变得严厉起来，也正因为如此，在任何时候，姐弟两人都没有放弃过对生活的希望。
昔日的经历，一幕幕的往事，浮上心头，静静的坐在那里，泪水已不觉流上了脸庞。
“哎呀！好香的烤肉，小老儿我运气可真不错。”
一个唐突的声音，将这份难得的宁静，损毁的一干二净，大家都不由抬起头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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