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五阴谋

第二天天依旧阴沉，乌云成片不散。段长华已经在桌边等了半个时辰，早饭还没有取回来，段长欢已经饿得不耐烦，段长华看着她瘦小的身影，自己这个年纪时的衣服穿在她身上还大了一圈。

        去厨房传膳的襄荷提着食盒一脸愠怒的回来了，不用想就知道定是大厨房又给脸色看了。

        打开食盒如往常一般已经泛着凉气的一碟青菜，一碟胡萝卜，一盅清粥，三个馒头，天天吃这样的饭菜还能指望长欢好好的长大？

        段长华叹了口气，不管怎样总比饿着强。“长欢，过来吃饭了！”

        段长欢欢快地跑过来扑到段长华怀里：“姐姐，我想吃芙蓉汤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吃啊！”

        段长华心头一跳，随之泛起了苦涩，眼光变得更加柔和，把段长欢抱到腿上，轻声的说道：“等到长欢生辰时就能喝到了，急什么？”

        段长欢努努嘴，嘟哝道：“可是姐姐去年生辰时也是这么说的啊！”

        段长华被噎住了，她把段长欢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眼里满是心疼和忧虑。

        这时候段晋文身边的一个小厮求见，说是求见，却是径直就进了院子：“四小姐，老爷请您和七小姐去松月居用膳。”话说的规矩，可是他身为下人见了段长华连礼都没行，更是一脸轻蔑的扫了一眼屋内的三个人，也是照华堂上下总共的三个人，看完更是低头嗤笑一声。

        而屋里三人注意力全在“去松月居用膳”上，根本没来得及注意这小厮的无礼冒犯。

        看着段长华一副惊诧不已的样子，那小厮更是蹬鼻子上脸：“四小姐还不快请，或许下回就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段长华这才回过神儿来，虽不解却还是整理了一下妆容便匆匆拉着段长欢去了松月居。

        松月居是段晋文的院落，也是书房，通常不去盛氏和各位姨娘院子的时候，便在松月居。

        此时的松月居。

        段晋文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饭等着段长华，眼中却没有期待着女儿到来的温情，亦没有怜爱，有的只是一片冷漠，一片算计。

        没过多久段长华便到了松月居，段长欢瑟缩在段长华身后，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在她面前总是一副不假辞色的样子，厉害得紧。

        段晋文见段长华一副脸色苍白，消瘦羸弱的样子，脸色就阴了下来，再看她一身寒酸装扮和遮盖着左脸的厚长刘海时，脸整个就黑了，两人都这样一副寒碜模样，哪像是他段晋文的女儿？小家子气！尚书府怎么能有这样不识大体的小姐？

        他只想到段长华姐妹给尚书府丢了脸，却从未想过这一切全都是拜谁所赐，若不是他的不在意，阖府下人哪个敢苛待她们。

        “爹。”段长华行了个礼，抬头间便看见段晋文瞬间换上的一张慈父脸。

        “父女之间哪有这么多礼节，快坐下吧，我已经准备好了早饭！”段晋文把下人们全赶出去又把两人拉到桌前才入座。

        段长欢还是紧紧拉着段长华不放，也不敢抬头看段晋文，只是一味盯着自己的脚尖。

        “唉……”段晋文长叹一声，换上一副凄楚又后悔的纠结表情：“是爹不好，疏忽了你们，这么多年苦了你们了！”

        说实话，除了段亭幽和段长安，段长华还没见过段晋文对那个女儿这么热情过，事有反常必为妖，可是她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个子丑寅卯。

        这么多年她心里对段晋文有没有怨恨？当然有，怨恨他对母亲的置之不理，怨恨他对自己的不疼不爱，可就在听到刚刚段晋文那句话时，她发现她到底还是渴望着有个父亲的。可是这个时候的温柔，他不觉得来得太晚了吗？

        她不想看见段晋文的脸，不巧的是在她低头的时候，却错过了段晋文眼里闪过的嫌弃和算计。

        “乖女儿，哭的爹心都碎了，你放心，爹以后绝对不会再忽略你们了。”说罢还搂过了一旁不知所措的段长欢。说的声泪俱下，多少年后段长华想起来都不得不赞一句“好演技”！

        段晋文又对段长欢说：“长欢，你看这里有好多好吃的，你快尝尝看！”

        段长华想，不管怎样段晋文总不至于给她们下毒，便对她点点头，段长欢才放心大胆的吃饭。

        表面上和乐融融的吃完饭段晋文又把两人带到书房。

        段晋文轻手轻脚的从书柜的夹层里拿出一个雕花镶金的梨木方盒，小心谨慎地像是捧着自己跳动的心脏。

        段长欢没有了刚来的时候那般拘谨，纳闷的看着段晋文的背影。

        段长华扫视了一圈，比起照华堂，松月居要奢华的多，红木翘头案，红木雕花靠椅，紫檀木高足花架，黄花梨多宝阁，嵌琉璃千字文屏风，青花瓷笔洗，印金花五色纸……这些东西都是照华堂绝不可能出现的。

        “长欢，来，爹要送你一样东西！”段晋文一脸慈爱的把段长欢叫到身边，献宝一样打开盒子，把里面的金丝玉佩展示在两人眼前。

        段长欢不知这金丝玉佩的来历，段长华还是听说过的，段长华此刻心里疑惑更深：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东西会送给长欢，段晋文到底在想什么？

        而段晋文前一天晚上就决定了把玉佩交给段长欢而非段长华，比起一个即将及笄心智已接近成熟并对他带着怨恨的女儿，一个七岁的稚子要好糊弄也好控制的多。

        “怎么样长欢，喜欢吗？以后你想要的东西爹都会送给你！”

        段长欢自是欢喜的不得了，举着玉佩给段长华看，眼睛闪亮亮的像是在说：姐姐，爹并不是不喜欢我们，他只是女儿太多了顾不上我们，你看他现在送了我们这么好的东西，以后绝不会让我们再受欺负了！

        段长华比段长欢多留了个心眼，转头看向段晋文：“爹，这块金丝玉佩那么重要，交给长欢实在欠妥。”

        段晋文摇摇头，仰头望向窗外阴沉的天失魂落魄般道：“长华啊，不管你信不信，其实爹这一生只爱过一个女人，那就是你娘，可是我们身份有别，为了不惹恼老夫人也为了不使你娘成为众矢之的，我只能将我的感情深埋心底。”顿了半晌转过头看向段长华，像是透过她的面容描摹着记忆中另一个人的脸，继续说道：“你娘命苦，未等我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她就先去了，这么多年了，我们之间那些美好的回忆时时刻刻不在我脑中萦绕，若不是为了这个家，我早就随你娘去了！我之所以不见你们是怕自己触景生情，你能明白我吗？”说罢还扯起袖子假装拭了拭眼角的眼泪。

        虽说段长华仅有十五岁，但她可不是被娇养长大的天真大小姐，自母亲死后经历这么多事，她就算不是天才也不至于是个傻子，段晋文这番话若换个人听，说不定早已感动得一塌糊涂，把刚刚的怀疑抛到了九霄云外。可她不一样，她亲身体验过段晋文的冷漠，这个时候怎么可能被段晋文打动，段长华只觉得讽刺。

        直到过了辰时，段长华和段长欢才带着各种赏赐从松月居出来。刚才的小厮已换了一副姿态，四小姐长七小姐短的，生怕新得宠的小姐在老爷面前告他一状。

        段长华还是没能拒绝段晋文的“大礼”，段晋文叮嘱二人定要把金丝玉佩保护好而且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免得引来其他姐妹的嫉妒，说他这个做父亲的偏心。

        这之后段长华度过了有生以来最舒适的三天，没有冷眼，没有辱骂，没有残羹剩饭，段晋文还送来了新的衣服首饰，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父爱”。

        静尘居。

        关上门段长安便脱下了温柔恬静的外衣，一脸阴沉：“娘，今天爹见了那个丑八怪你知道吗？”

        盛氏一脸淡定的看着手中账薄：“那又怎样。”

        “爹不是最讨厌她的吗，她到底对爹说了什么？”段长安疑惑不解的问。

        “一个小小的段长华不足为提，待三天后你且看她。”盛氏一脸高深莫测的说道，“长安，我平时怎么教导你的，切忌浮躁，无论什么事都要斟酌推敲，三思而后行，一个小小的庶女就能动摇你心之根本，以后怎么成大事？”

        听了盛氏的话，段长安才冷静下来：“长安知错。娘，我只是好奇，爹怎么突然就转了性了？”

        盛氏没有回答，只是说：“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你是大燕的第一美人，尚书府的嫡出大小姐，你的一举一动都受人注目，做什么事前先动动脑子！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好好练习，争取在下个月牡丹节的宴会上大放光彩，要成为今年祭祀的贡女，像当年的傅晚筝一样把‘大燕第一美女’和‘大燕第一才女’这两个名号都纳入囊下，不，你要比她还要优秀，到那时候你就可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段长安眼睛一亮：“娘，你是说……”母仪天下！

        盛氏无声的点点头，继续看账薄，独留她一人兀自幻想。

        段长安怔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抿唇嫣然一笑，梨涡轻陷，颊上染了红霞，眉眼间俱是情窦初开的青涩与羞怯，刹那间，桌上白瓷花瓶中新开的一枝桃花都失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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