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惊梦
“叶离。你愣着干嘛？找死。还不给我冲。”
恶狠狠的声音在耳边乍响。远方枪林弹雨的声音既低沉又混浊。抬眼凝望，这是一个血肉横飞的世界。炮弹在前方爆炸，激起的尘土连成幕布。整个世界是灰色的。身后冲出一群人，奔向灰色的幕布，没走几步就被穿透幕布的子弹击中，紧接着血花绽放。有了血液的点缀，这个世界倒是有了更多的色彩。但叶离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你聋了吗？快给我冲……”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冲着叶离叫喊。
这是战场，两军正在交战。而叶离是其中的一份子，他成了一名士兵。他手持着一把过时的冲锋枪，站在硝烟里。
“嘣——”
叶离口中突然有股鲜血的味道。他感觉不到自己的下半身。他被炮弹击中了。
意识陷入黑暗。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叶离站在荒芜人烟的马路上。深夜，天上没有星星和月亮。树叶沙沙作响，远方传来猫头鹰的叫声。叶离环视一周，不知道这是哪里，但绝对不是战场。突然，一束光线射来。那是汽车上的远光灯，照得叶离睁不开眼睛。刹车声响起，叶离的身体被抛飞。
意识再次陷入黑暗。
睁眼。陌生的环境。莫名其名的死亡。意识陷入黑暗。再次睁眼……
叶离陷入了无限的循环之中。这是个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他开始明白厄里斯话语的意思。在梦中，所有的事情都变得那么简单，同时又是那么的困难。就好比杀死一个人，如果你能控制梦境，只要你可以想出几百种、几千种甚至几万种方法。但目标不会真的死去，因为这是梦境，所有的事情都是虚幻的。你能杀死他，但他不会真的死。一个忠告：如果你尝试在梦中杀死一个人，你必须要更加努力，因为注定会失败。
叶离已经体验过各式各样的死亡：冠状动脉疾病、枪伤、失血过多、绞死、溺死、毒死、渴死……这是厄里斯想把叶离逼疯，结果效果并不显著。除了一开始的莫名其妙，叶离很快就适应了。每一个场景他都试图活下去。从最初的无能为力到挣扎求生，从拖延死亡的命运到最后逃脱死亡。他开始掌控梦境，虽然还是没能跳脱出梦境，但却实实在在地改变梦境。
一计不成，又出新招。厄里斯将记忆混入梦境，意在让叶离疑惑，让他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有的场景出乎意料的长，叶离几乎无法分辨。但关键时刻，他总能醒悟。叶离的心灵始终没有破绽，厄里斯没有乘虚而入的可能。
厄里斯十分焦急。叶离的心灵屏障一直很坚固。她通过各种尝试，都没能成功突破这层屏障。厄里斯的精神力远超常人，这是天生的。她有种“泛梦”的能力，她能随时随地将人拖入梦境，然后共筑梦境。严格来说，梦是不分彼此的。只是厄里斯的精神力太强，通常由她主导而已。
就拿现在的境况来说。厄里斯和叶离都在做梦，只是他们的梦境连接在了一起，也就是说他们都在做梦，做着相同的梦。在梦境里，他们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但叶离是个懵懵懂懂的新手，厄里斯是熟门熟路的老手。按理，厄里斯能轻易将叶离的意识撕成碎片，让叶离变成植物人。当然前提是叶离是一个普通人。
因为做梦的人，只有醒来后才能察觉自己在做梦。而叶离竟然能在梦中意识到自己在做梦。这让厄里斯措手不及。
随着梦境的持续，叶离对梦境的掌控力越来越强，也越来越娴熟。几乎可以和厄里斯分庭抗争。她无法想象世间还有这样的人存在。
“放弃吧。”
清晨的寒意里，一个高大壮硕的年青男子擦拭着手中的长剑。他肌肉发达，皮肤白皙，举止优雅。
“是厄里斯吧。我刚想到你，你就出现了。”
叶离平静地看着青年，竟然称呼他为厄里斯。显然这种诡异的状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厄里斯经常会化身成为各种形象，出现在叶离面前，试图压垮他的理智。
“要知道，无论你做什么都无法醒来的。放弃吧。”
“我可不这么认为。我才刚找到乐趣，现在正在兴头上呢！仔细想想，我还没见过你的真面目。你我也算老朋友了，何不坐下来好好聊聊。”
“你知道的。这是不可能的。”
这时，钟声响起。“敌袭，敌袭……”
青年突然站起来，提剑就往外冲。叶离知道厄里斯已经离开了，隐在暗处观察着自己。这样的对话不知进行过多少次。厄里斯企图瓦解叶离的意志。叶离试着获取更多的信息。事情已经演变为意志的交锋，梦境里的内容反而变得可有可无。炽烈的战火於四周蔓延。毫无新意。如果愿意，叶离现在就可以在夏威夷的海滩晒太阳。
每次两人的意志交锋，梦境就会演变成战争，彼此厮杀。也许这就是战争。叶离正在赢取这场战争。
厄里斯气急败坏，现在的她已经无法引导梦境了。叶离正在侵占她的控制权，她的处境与叶离一样，都无法主观地脱出这场梦境。而叶离对梦境的一知半解正将两人拖入危险的深渊。
不自觉的，叶离正不断深入潜意识。这意味着厄里斯也在深入潜意识。潜意识的世界是极其危险的。即使对厄里斯来说，也是从未有过的冒险。而她无法阻止叶离。一旦深入潜意识，梦境将不受任何人的控制。谁都无法预料两人将遇到什么？他们很有可能将沉沦，永远醒不过来。
前一刻，叶离还在浴血奋战。后一刻，他通过一道看不见的关口。他站在一个异常熟悉的天台上，还带着眼睛。他怎么会不记得这个天台呢？就是在这里他遇见了瑞克一行人。以自己的记忆作为场景，这在梦境里还是第一次。他一愣，马上采取行动，试图控制这个梦境。意想不到的是，他失败了。
怎么会？难道是厄里斯？她竟然可以读取我的记忆？叶离一阵皱眉。他再次尝试控制，依旧失败了。
“不用再试了。没用的。”一个少女从叶离身后走出。她肤色白皙，绿眼，如瀑布般的金发发根处微带棕色。
“厄里斯？”他的声调平平，“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认识我？”她有些惊讶，随即了然。“也对，既然能来到这里，说明她对你束手无策。世上还有你这样的人，有意思。呵呵呵……”
仿佛想到了一个非常好笑的笑话，她肆意狂笑起来。
“什么意思？又是某种把戏吗？这是第几次了。你应该吸取教训的。你没办法欺骗我。”
叶离认为这又是厄里斯的某一尝试。手法拙劣得可以。
“哦，很有戒心嘛！不错，继续保持，说不定你能战胜她。我很期待。”说完，她紧抿着嘴唇转身走下楼梯。对，是走。不是消失，而是走。
叶离眯起眼睛，即便是厄里斯，这也太不同寻常了。疑念顿起，这个厄里斯似乎与之前的不一样。这暂且不提，那幢建筑物是怎么回事？望着城市中央巍然耸立的高塔，叶离有种不祥的预感。如果这里是叶离记忆的重现，那么这建筑不应该在那，或者说这建筑不应该存在。它通体漆黑没有窗户，像一根锥形石柱，比周围任何建筑都要来的高。
身后脚步声响起。不用回头，他知道那是厄里斯。
“这里是哪里？外面是什么东西？”她脸色有些苍白。
“死人吓著你了么？”
“死人自然吓不到我。”她突然激动起来，“可那是死人吗？”
“不然呢？”
“胡说。”厄里斯反驳，“死人哪里还会走动？”
“你难道不知道丧尸？”
“丧尸？那是什么东西？”
“丧尸就是活死人，会走动的尸体。”叶离喃喃道，“文明的毁灭者，生命的吞噬者……”他正色道，“你不会真的不知道吧。”
“会走动的尸体……这么说是亡灵咯……”厄里斯想到这就不禁浑身颤抖。
“呃……”叶离看到了她脸上的恐惧，不似作假，不知道怎么解释，“某方面来看，是的。”
叶离更感到奇怪了。他知道厄里斯不是在伪装，她真的对丧尸毫无概念。简直判若两人。
看着叶离异常的镇定面容，厄里斯试探着问道：“这里是你的记忆？”
叶离转头面对厄里斯。仔细打量着她。每次见到她，他都能感觉她在长大。外表虽然千变万化，但说话、语气以及表情是骗不了人的。什么样的人能在梦境里长大呢？此刻的厄里斯完完全全是个不同的人。
“何必明知故问呢？在一个知情人面前装无辜，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厄里斯现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想你是认错人了。你把我当成她了吧。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凯蒂。”
叶离没有马上接话，他并不相信眼前这个女人。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他不相信任何人。
看着懵懵懂懂的叶离，凯蒂觉得有必要普及一下常识。梦境的常识。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才来到这里。这里已经是潜意识的深处了。不要打断我，听我说。”凯蒂看到叶离想要接话，直接阻止道。“相信我。相比这里，你之前所经历的梦境不过是小儿科。梦境说穿了，不过是潜意识在处理信息。如果将它看成一个球的话，你之前的活动范围就是在球的表面，而现在你已经在球的内部了。”
“这是两个泾渭分明、截然不同的世界。外面可以随时醒来，回到现实世界。在里面，就没这么简单了，你必须找到关口。否则你将永远困在这虚幻的世界里。还有一点你必须要知道，不要随意死亡。每死一次，便会丢失一点记忆。你不会察觉，直到你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这意味着你将永远沉沦。就像迷失在大海里，你只能看着地平线，本能的踩水自救。但你永远不会找到陆地。欢迎来到迷失之海。”
“现在我有些相信我认错人了。你是谁？梦中的虚影是不能给出叶离不知道的信息的。”叶离一直在计算各种可能性。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的名字叫凯蒂。是厄里斯的一部分。”
叶离没有任何表示，因为他知道凯蒂必有下文。
“果然不简单。或许你能带我出去……”
“嘘——”叶离突然凑到凯蒂身前，用手捂住她的嘴。“听，有东西在靠近。”
一旦静下心来，一种又高又细，像是动物痛苦哀嚎的声音，传入耳际。其后便是细碎的脚步声。叶离松开凯蒂，跑到天台边缘，放眼望去。
丧尸，大批的丧尸从视线触及不到的地方冒出来。其中不乏奇形怪状、动作怪异的变异体。四个、十个、百个……叶离感觉到伴随它们而来的嗜血气息。就在看到丧尸的一瞬间，叶离就知道它们的目标就是自己。它们速度极快，犹如洪水一般冲到眼前。在这种情况下不逃，难道等死吗？
叶离转身就跑。这样的处境在无尽的梦境里又不是第一次。他还清楚地记得每个逃亡的经历，特别是在一个全是吸血鬼的城市里……
“带我一起走。”凯蒂拦在叶离身前。
叶离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从她身边跑过。如此的果断，没有一丝犹豫，凯蒂完全没料到他这样的举动。就在她错愕的时候，叶离已经矫健地跳到了一旁的屋顶。
看到这一幕的凯蒂两眼放光。刚来到迷失之海就能影响梦境，他就是自己等的那个人。
凯蒂误会了，她将叶离超凡的跳跃能力误认为是对梦境小范围的修改。实则不然，这只是主观意识在潜意识里具现化的投影。在现实中，叶离认为自己是什么样的，在迷失之海里就是什么样。没有了厄里斯的干扰，这个世界诚实地映射出叶离原本的样子。
“我知道离开这里的方法。没有我你永远也别想离开。”她的话语似告诫，还有一丝恐吓的成分。
叶离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向前一跃，跳下天台，整个人影消失在凯蒂的视线里。
“该死。”她露出一抹哀伤的笑容。“难道真的要永远被困在这里吗？”她的声音是如此疲惫而伤感。
一股劲风从背后刮来，凯蒂却是不管不顾。只是再次沉入黑暗罢了，没什么大不了。永远没有日出的黑夜，是她生命力的主旋律。
当她看到铅云密布、湿气厚重的天空大放光明的时候。当她看到千篇一律、乱石穿空的石柱林被大城市取代的时候。她知道一个精神力强大的人潜进了迷失之海。因为自她被困以来，这个世界还没有发生过改变。
她的眼里出现了一个高挑的男子。阳光照在它身上折射出璀璨的金光。她这才意识到这里是有太阳的。阳光虽然稀疏但却温暖，照在额头上，让人散漫。这是久违的阳光。看着男子用力的样子，她有些疑惑，这是在干嘛？然后她明白了，他在努力尝试控制梦境。
于是。她拟定好计划，率先开口。意料之中，男子持有戒心。她假意离开，给予他空间，让他慢慢发现这个世界的不同。只是有一点她没料到。这个城市和石柱林一样，到处隐藏着危险。
危险来临了，男子逃跑了。本以为是得到了上帝的救赎。现在看来不过是上帝的玩笑罢了，其独特的幽默感是人类无法理解的。
很早以前，凯蒂就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了。现在她需要的就是坦然面对。然而，黑暗没有如期而至。
“那么，请你告诉我要如何才能离开这里呢？”叶离去而复返，顺势一脚踹飞一个长得像昆虫的变异体。
轻柔的声音点燃了凯蒂的希望之火。她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伟岸的身影背对着她。这时候，又有几个变异体跃上天台。
现在可不是逞能的时候。“走。”他转身朝着凯蒂低语，一把抱起她，将她抗在肩上，随即迈步飞奔。他跑得飞快，劲风在两人耳边呼啸。不一会就将丧尸群甩掉了。
“你现在相信我了？”起跃之间，冷硬的锁骨搁得她的肚子生疼。
叶离没有回答。他以最快的速度来到附近最高的建筑物里。在屋顶可以将附近的地形尽收眼底。他要去的就是那地方。只为寻找一个幽暗安稳的角落。
等他跑到目的地，却发现丧尸群正在向着这边靠拢。他在得想方设法绕过它们才行。
“喂，你变成哑巴了。”一路的颠簸使她的脾气有些暴躁，但还是指点道。“看到那高耸入云的石柱了吗？想办法到那里去。”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到底想不想离开这里？”凯蒂变得有恃无恐。她知道带上自己的他不会轻易抛下自己的。
参差不齐的高楼大厦、复杂的道路街道就像是一座广袤的迷宫。它横在叶离与石柱之间。盘根错节。这不是他记忆中的都市。举目远望这城市延绵到视线的尽头，无远弗届。唯有一根通天彻地的石柱给这座城市立了一个标注。
;
https://www.bqwxg.com/wenzhang/18/18734/1130075.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wxg.com。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wap.bqwx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