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蓝色的太阳
人是一种远远不完美的生物，其表现就是不断地重蹈覆辙。叶离对萌萌的担忧使得他一直处于一种不稳定的思想状态中，这种精神上焦虑来源于他自己。他不知道这是他理性思维的检查和权衡机制。
三十多年的人生，第一次没来由的情感战胜理智。对普通人来说这是或许很正常，对叶离来说却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这新鲜的感觉刷新了他看待情感的方式。情感就像罂粟明知危险，却让人深陷其中，就因为它的美丽。即使他的理智一直在发出危险的警告，他却欲罢不能。
黑幕隔绝了声音，隔绝了光线，隔绝了一切。刚刚发生的一切是如此的荒诞不经，可它偏偏就发生在叶离面前，并且还没就此结束。谁能想到呢？一项简单的任务，一次研究所之旅，竟然会演变成这样。
就在大家的思绪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欧戈兰从洼地旁的树丛里蹿了出来，猫着腰小心翼翼地跑向【方舟】。他刚跑出不远，又一个人影从树林里极速冒出来，紧跟在欧戈兰身后，急起直追，同时一道尖锐的口哨声划破天际，一下子引起了叶离三人的注意。
“是李。FUCK，跑在他前面的是欧戈兰。”黑尔循着声音马上就发现了李。
两道一前一后的人影实在太显眼了。
“该死。李不应该去追的。”瑞克一脸着急。
他试图用无线电去联系李。可惜，依旧是老样子，只有一连串的忙音。自从进了【伊甸园】以来，无线电就不起作用了。准确地说，自从进了研究所，无线电就一直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影响。
一向沉着冷静的瑞克，猛然扯下别在腰上无线电，使劲地朝着地上一摔。如手机大小的无线电砸在地上，继而弹跳起来飞向远处，可见瑞克的力道之大。他的内心肯定极不平静。
“李，回来，任务结束了。不要再追了。”黑尔一边高声叫嚷，一边顺着洼地边缘的丘壑跑到显眼处。
“黑尔，趴下。”这时，瑞克好像发现了什么，一边追上黑尔一边低声叫嚷。他见黑尔置若罔闻，一个鱼跃将他扑倒在地。“嘘……安静。”
“怎么了？”黑尔十分不解，对着瑞克嘀咕。
瑞克喘着粗气，食指贴着嘴唇，“嘘，不要出声，看”。
黑尔知道瑞克不会无的放矢，点头表示明白。瑞克用手指着方舟的另一端，拿出了望远镜观瞧。
斜照的阳光被伫立向天的石柱阻挡，形成的阴影遮住了靠在金属支架上的另一根石柱，而石柱上阴影里趴着一个身影。它全身灰黑相映，与阴影的颜色十分相似，一动不动地趴在阴影之中。人的眼睛如果粗略一扫很容易将其忽视。要不是瑞克提醒，黑尔根本就不会发现这道身影。
由于瑞克突然的举动，叶离也发现了异状，他顺着瑞克所指不用望远镜也看到那个身影。他心下一惊，赶紧也有样学样趴在地上。这不就是检修通道里的怪物吗？铺满尸体和血迹的房间再次占据了叶离的脑海，虽然不知道那时它为什么放过自己一行人，但却丝毫不会磨灭对它残忍、嗜血的印象。
惊异的是，它的手已经重新长出来了，颜色与手臂稍有不同，也没有那么厚实。好可怕的恢复能力，这才多久，半个小时都不到吧。它沿着石柱缓缓朝着根部爬去，它的动作缓慢却不失果断，轻盈却不失坚定，其本身仿佛化身成为阴影的一部分。
叶离不知怎么，脑海中冒出了一个词——优雅。犹如黑暗中曼妙的精灵在翩翩起舞，时而辗转，时而轻柔，时而迅捷，时而厚重。
李和欧戈兰显然没有看到它。他俩一追一逃，很快就消失在了【方舟】的入口处。
“老大，这样下去李会有危险，我一定要提醒他。”黑尔放下望远镜，眼神里浮上几许倔强，紧紧地盯着瑞克。
瑞克望了望漆黑的光幕，再看了看正在缓慢挪动的黑影，一咬牙，点来点头说：“我们从那边绕过去，石柱应该能挡住怪物的视线。”
为了不引起怪物注意，他们从土坡上慢慢退下来。
“离，你就不要一起去了。这不是你的职责，你能来救我们，我们已经很感激了。没必要再冒险。”瑞克见叶离也有意一起去，深深地回望他一眼。“如果我们没有出来，你就自己想办法出去。我相信你可以的。找到克利夫他们，将我们的遭遇告诉他们。拜托了。”
黑尔也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也不等叶离说话，他们就快步沿着洼地的边缘向着另一侧跑去。他望着瑞克和黑尔离去的背影，脑子飞速的运转。这可能是接触【碎片】的唯一机会了，他要搞清楚是不是【碎片】在召唤他，还有与那双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银色瞳眸有没有关系。
漆黑的光幕除了隐隐有光华流转，没有一点动静。阴影中怪物动作也很缓慢。也许可以趁此机会偷偷进入【方舟】再偷偷出来。李和欧戈兰就是很好案例。叶离很快就拿定了主意，叹了一口气，循着瑞克的脚步跟了上去。
没过多久，叶离就追上了瑞克和黑尔。倒不是叶离跑得比较快，而是因为瑞克和黑尔蹲在一个土丘旁。
“谁？”瑞克十分警觉，一听到脚步声就马上转身，同时从腋下掏出一把手枪指着叶离，动作迅捷流畅。
“别紧张。是我。”叶离马上停下脚步，举起双手。
“你怎么跟来了？”瑞克有些意外。
叶离故作轻松，耸了耸肩回答说：“不得不说，欧戈兰成功地激发了我的好奇心。”他顿了一下，避重就轻地说，“再说，我可不想在若干年后回望今生时，因为自己没胆走进【方舟】而后悔。”
瑞克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叶离。
“既然你都决定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瑞克将手枪放回系在腋下的枪套里。
“瑞克……”黑尔低声呼唤。
“怎么了？”叶离不明就里，俯下身子，挪到了瑞克身旁，蹲下。
瑞克也不多做解释，只说了一个轻描淡写的“看”，就全神贯注地盯着【方舟】。
什么情况？叶离一头雾水，他也看向【方舟】。【方舟】还是原来的【方舟】，与之前的样子一模一样，没什么改变。只是根部有一团蓝色的幽光亮起，它由暗转明。初时还是一团幽光，很快便将整个根部笼罩，看不清里面的景象。奇怪的是如此耀眼的光芒却一点也不刺眼，温和而柔顺的感觉更让人惊奇。
“这……”一定是欧戈兰做了什么，这是叶离的第一反应，除了这个解释没有其他合理的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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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戈兰，你在做什么？快开门。”李不停地用力拍打着金属门，冲着门另一边的欧戈兰喊。
“已经来不及了，我已经将门的制动系统破坏了。放弃吧！你是进不来的。”欧戈兰隔着金属门上的玻璃对李说。他神色平静，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你知道我等这一刻多久了吗？我一定会成功的。这是见证历史的时刻，而你就是见证者。你应该庆幸。哈哈哈……”
“欧戈兰，这不是你想要的。你病了。你需要帮助。”李做着最后的努力。他十分懊恼：自己应该再跑快点，自己应该再加把劲，自己应该阻止欧戈兰。无论欧戈兰计划着什么，李的直觉告诉他都不是好事。
从李的视角望去，欧戈兰处在一个没有天花板的房间里，里面摆满了不知名的仪器。说没天花板是因为房间的上方是一个空洞，向上延伸的空洞，从李的角度没法看清上方有什么。幽蓝色的光照亮了整个空间。
欧戈兰在操作台上输入了一连串的命令。布满房间的仪器一一被启动。几道肉眼可见的光线射向房间上方的某处，房间被染成了蓝色。眼前的世界被抹去了颜色，只剩下了蓝色，蓝色的玻璃，蓝色的墙，蓝色的人。
欧戈兰并没有就此停住，又在操作台上按了一个按钮。房间中央的地板打开了，一个状似水晶棺材物体从里面升起，蓝色的雾气在房间里弥漫，半透明的水晶里依稀能看到一个人的轮廓。
李早已停止了对门的敲打，此刻无论做什么都已是徒劳。旦见欧戈兰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照片，一张老旧的照片，照片的一角已经起皱。他用手温柔地抚摸过照片，将他放在了操作台上，然后握住旁边的杠杆，向下一用力。一道光柱从上方照了下来，投在水晶棺材上。
从欧戈兰破坏金属门到蓝色光柱投向水晶棺材，这一切的变化就发生在几个呼吸间。没等李做过多的思考，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光柱撞在水晶棺材上，整个空间不堪重负地震动起来。以此为中心，形成了一个深蓝的光球，随着光柱的不停注入，深蓝的光球越来越大。很快就占据了房间，欧戈兰的身影也被光球吞没。
李站在门外，视线透过门上的玻璃关注着房间里的变化。光球扩张到门边停住了，相反他开始缩小，它聚集到了水晶棺材周围，蓝地更加深邃了。欧戈兰的身影再次显现，他的双手飞快的在操作台上跳跃，口中喃喃自语，只是李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李从欧戈兰焦躁的动作中看出，事情没他料想中的一帆风顺，超出了他的控制。好的不灵，坏的灵。李的这个念头刚起，光球就炸裂开来，它向四周排开，穿透了欧戈兰，穿透了金属门，穿透了李。
瞬间时间停止，周围变得安静无比。除了安详和喜悦，李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沮丧，那感觉好像世间的一切对他已经不再重要。
李感觉不到地球的重力，整个人浮了起来。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的手穿透了金属门，来不及细想，他本能地用手向前一划，仿佛是在水中游泳。这一划确实有效，接着一划之力，他穿过了金属门，他精神一振，看向欧戈兰。只见欧戈兰也浮在空中正努力用划水的姿势靠近水晶棺材。李自然不能让他如愿，他在空中一扭身，犹如水中的游泳健将一个加速撞向欧戈兰。
如果穿过欧戈兰李也不觉意外，毕竟之前他穿过了金属门，没想到的是竟然撞了个结实。他赶紧用力一推将欧戈兰推离水晶棺材。而这一推的反作用力使他飘向了光柱，而他却没有意识到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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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的光团越来越盛，颜色越来越深。【诺亚方舟】表面的花纹也亮起了蓝色的光芒。先是根部，然后迅速向尖端蔓延，最后所有的花纹都闪亮起来。那光亮一明一暗，富有韵律。
叶离的瞳孔收缩，眼前的变化太过突然，整个【方舟】成了一个发光体，仿佛是一颗在地上的蓝色太阳。西陲的红色艳阳已经黯然失色，蓝色的光芒将周围的一切披上了蓝装，仿佛世间的万物原本就是蓝色的。连空地上的黑色光幕也被熨染成了淡蓝色。
原本隐藏在阴影中的怪物已然无处藏身，蓝光亮起时它便放开身形向着方舟根部扑去，沿途留下一连串残影。
就在这时，空地上的光幕倏然碎裂开来。一道肉眼可见的波纹向四周扩散，就像水中溅起的涟漪。就是它撑破了那道光幕，光幕犹如玻璃一般碎裂，在蓝光的照耀下在空气中消融。它势不可挡，没等叶离几人反应过来，就掠过了他们的身体。不过叶离没看到，这道波纹再接近【方舟】时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
刹那间，叶离的眼前出现叠影，耳朵里听不到任何声音，头脑里一片空白。他失去了平衡，一个踉跄，坐在了地上。等叶离回过神，除了【方舟】后方的树林安然无恙外，其他地方的树林全都向外倾斜，大多数的树木已经变得光秃秃，树叶在空中飘落。越是接近洼地树木的损坏就越是严重。
叶离还发现倒在了地上瑞克和黑尔，他们的鼻子和耳朵里都渗出了血。他赶紧检查他们的呼吸，好在是虚惊一场，他们只是晕了过去，呼吸还算平稳。
叶离体内的“清流”开始工作，他感到上唇有些湿润，伸手一抹，竟是蓝色血。【方舟】辐射出的光芒将一切都变成蓝色，蓝色的血，叶离也并不惊奇。不用照镜子，他现在的样子应该和瑞克、黑尔一样，耳朵和鼻子都渗出了血。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失去意识。
那道波纹是巨猿的吼声，就凭对周围环境的破坏，叶离猜测这才是巨猿吼声的真正威力，先前听到的两次不过是警告罢了。这么一想，叶离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巨猿已经如此不同凡响，那坐在它肩上的萌萌呢？
叶离向场中望去。果然，巨猿人立在中央，虽不能说完好无损，可相比其他的人却是好了不少。巨猿浑身上下布满伤痕，身上大部分的毛发已经焦黑，无一不诉说着刚刚战况的惨烈。
被光幕笼罩的场地好似被什么东西犁了一遍又一遍，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土坑。
而那个沙滩裤青年正趴在地上咳血，他上身的衣服已经不见，蓝色云雾也消失了，身上到处是血迹，一条臂膀好像没骨头似的耷拉在身侧，想必受伤不轻。他的同伴青衣剑客，此刻正站在他身前，手中的宝剑已然出鞘护在胸前，他衣服整洁如新，头上的纱帽却不见了，长发四散垂在眼前遮住了半边脸，沉重的喘气出卖了他，看来他的消耗也是不轻。
这两人四肢健全，算不得凄惨。相比起黑衣四人组，可以说的幸运不少。因为黑衣四人组更是惨不忍睹。哦不，应该说是两个半。四人中的一个已经人间蒸发了。而说话声音妩媚、身穿奇异铠甲的女人只剩了上半身，她被一只人立的巨熊抱在怀里，胸部以下已经消失。那巨熊身侧站着一个相貌俊美的男子，可惜他的一只手臂被砍了下来，此刻正握在他另一只手中。
一方狼狈不堪，一方损兵折将。粗略一瞧就知道,这两帮人没有在巨猿手下讨到好。
此刻，叶离担心的萌萌依然好端端地坐在巨猿肩上。惨烈的战斗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突然人立的巨猿在土坑中消失了，叶离只听见一声悲鸣，那黑灰色的怪物便被巨猿踩在了脚底下。那怪物的腰折成了诡异的角度，如果是人肯定活不成了，可它却还在挣扎。
巨猿竟然也有这么快的速度。
巨猿用它粗壮的手臂捏住怪物的头颅，没怎么费力，一拧之间就把头给扯了下来。叶离总算知道，那怪物的手是怎么断的了。怪物在巨猿面前就是个婴儿，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由此可见，另外两拨人也是非人的存在。
巨猿振臂一甩，那头颅直直地冲着【方舟】飞去。叶离的视线被那空中翻滚的头颅吸引，直到它被一道无形的墙弹开。巨猿仰天长啸，叶离见此哪敢犹豫，捂住耳朵卧倒在地。
一声低吼穿透他的耳膜，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如同鬼魅般撼动着叶离的心。万幸，并没有“波纹排空”的壮观景象出现，唯有困兽般的嘶叫声。听这吼声是那么的压抑，那么的愤怒，仿佛被夺走了心爱之物，心有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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