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宣诏
二月初一朔朝结束之后，政事堂的三位宰相李德裕、王涯、路随三人带领集贤殿和宏文馆的学士连饭都顾不上吃便急匆匆地草拟诏书，不得不说这次拟诏的速度堪称史上最快。[ads:本站换新网址啦，速记方法：，..com]
有唐一代，诏书一般由中书省、翰林院或者殿中供奉负责草拟，交由皇帝御批之后再送往门下省审议，门下省对下行诏令和上行奏章皆有封驳之权，是以很多诏令敕书以“门下”两字开头。
但像今天这种由中书侍郎李德裕、两位门下侍郎王涯和路随同时在场一起拟诏的情况绝无仅有。
三份诏书很快写好，文宗皇帝御笔批划了一个“可”字之后便交给康约言前去宣诏，临走之时也许觉得不放心，又特命殿中侍书柳公权前去“把麻”。
因为重大诏令多用黄麻纸书写，把麻就是提醒宣诏之人如何断句，免得辞不达意，唐时的正规文书里可没有一个标点符号。
康约言将第一份诏书送到御史台狱，御史台狱如今群龙无首，刑部郎中李孝本暂代御使台事务，其下尚有一个监察御史舒元舆，但这直肠子自从早朝散后就没见人影，听下面人说他去拜访因为痔疮卧病在床的御史中丞何弘敬去了。
李孝本带着御史台众人迎接了宣徽副使康约言和侍书柳公权将并他们带到御史台狱，李孝本提议将一众犯人带出来听旨，但柳公权却反驳道：“某与康公公今夜事务繁多，耽搁不起。”
几人在狱卒带领下进了御史台大牢，李荣光早早站在大牢中央等候圣旨，一进门的李孝本大吃一惊，急忙喊道：“来人，快把他抓起来，这犯人究竟是怎么出的牢房？”
一位狱卒似乎是牢房长官，唯唯诺诺上前说道：“回郎中的话，这李荣光妖邪附身，随便拿根干草就能开锁，属下已经命人将他牢房中的干草全部挑到外面，没想到他还是自己开锁走了出来。”
“那为何不上枷锁脚镣？”李孝本明显受了惊吓，气呼呼喝道。
“这……鱼副使说中尉交代过，不能动李荣光一根汗毛。”
“鱼副使，哪个鱼副使，谁是鱼副使？”李孝本怒火攻心，竟一时忘了鱼弘志。
今天一天都守在御史台调和三军矛盾的鱼弘志听到康约言前来宣诏便信步走了进来，正好听到李孝本高声质问谁是鱼副使。
鱼弘志心中也是不由得生气至极，你一个毫无作为的小小郎中也敢藐视本“中尉”，鱼弘志这么一想便提着嗓子说道：“吆，李郎中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连咱家也不认识了。”
李孝本转头看到神策右军护军鱼弘志冷冷的面庞，整个人都恍如掉入冰窖，一点也不觉得宫里炎热难耐了，他什么时候有“副使”这么一个称呼，李孝本心里憋气，脸上也只能赔笑着说道：“鱼护军莫要生气，下官一时情急，没有反应过来，该罚该罚！”
李孝本一边说一边给鱼弘志深揖几下，看得柳公权脸色泛黑，恨不得踹他两脚，真给王公大臣丢脸。柳公权望了望静静站在对面等候宣旨的李荣光，心中不由得泛起惊天骇浪，这孩子太过反常，平静，微笑，不急不躁，视死如归，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这个问题也许只有李荣光自己知道。
“康公公，宣旨吧，圣上还等着复命呢。”柳公权催促道。
“是是是，康公公请！”李孝本伸手请康公公上前宣诏，他退后少许依旧给鱼弘志陪着笑脸，鱼弘志冷哼一声不理睬他。
“罪臣光王之子李荣光、神策左军中尉韦元素、左金吾卫大将军崔缮、枢密使杨承和、王践言、殿中侍御史段成式接旨！”康公公大声喊道，自有狱卒前去带几人出来，段成式因为领了四十大板，有伤在身，被狱卒架了出来丢在地上。
几人此时看到李荣光，也不知道做何感想，没人知道他们心中是否曾经后悔过，但李荣光却回头先对他们说道：“几位受累了。”
几人心情有些沉重，也无心与他交流，唯有崔鄯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瞥了瞥虫儿，笑着说道：“黄泉路窄，总要一前一后地走，能先走地就赶紧先走。”
这话自是有些深意，但虫儿并不懂，她紧紧贴着李荣光，笑着说道：“那就让我先走好了。”
李荣光怜惜地对她笑了笑，缓缓点了点头。
“尔等不要喧哗。”康公公喝斥以后便抽出袖里一卷诏书捏着嗓子恭声念道：“朕闻防祸未萌，先贤所重，宫阙之禁，其可渐欤？昔如姬窃符，朕用为永鉴，不欲今兹自彰其过，所搦宪章，想非滥也。光王之子，妖邪附身，弥祸既闯，已不容赦。神策左军中尉、左金吾卫大将军、枢密使杨王二人、侍御史段成式受朕重用，却有负朕恩，事君之节，在于非躬，为臣则忠，期于无隐。有鉴于此，特敕光王之子李荣光明日午时三刻建福门绞刑，韦元素、崔缮降为将军，杨承和、王践言降为内常侍，段成式降为监察御史，即日起赴淮南巡视。”
李荣光没有听到对虫儿的宣判，他知道没有人把虫儿放在心上，心里一颗石头终于落了地，既如此，让石火胡带她离开京师这是非之地，保全性命于乱世，寻找她梦寐以求的自由便成为了可能。
李荣光很高兴，他缓缓起身问道：“将死之人无所求，只是不知回府一事可有安排？”
“回府？”康公公尖啸一声道，“小娃娃还是别想了，这会就是圣上肯让你回去，光王府还敢接你进去？”
“所以才请王中尉代为安排的，想昔日太宗文皇帝放囚归之举名动天下，圣上与王中尉莫非连这点魄力都没有？”李荣光口气有些生硬，他与光王府有瓜葛，想要见一见光王是这身体历来已久的夙愿，他只不过是替他完成罢了，除此之外，见一见光王恐怕也是虫儿的夙愿了。
“好了，李荣光，中尉早就传话过来，准你回王府一探，时间限定至明日晨鼓敲响之时，不过……”
“不过若是我敢逃跑或者伤人，光王府上下便要跟着陪葬是不是？”李荣光轻轻说了一句。
鱼弘志木然地点了点头，转身对康公公说道：“公公，咱家带着李荣光先走一步？”
“鱼副使请，既如此，光王府的诏书本公公明天送去便是。”
“不耽误公公办差？”
“不耽误。”康公公与鱼弘志有说有笑出了御史台狱，李孝本正要随行，被柳公权有意阻了一下，柳公权指了指牢里接旨的崔鄯几人，李孝本尴尬地杵在原地，良久才同狱卒一起将几位降职的重量级人物送出大牢。xh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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