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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波谲云诡


赵姬以病未愈为由,于半年前又再次返回雍城。一年前,赵姬不顾事理法度,给赵政下了一道擢升嫪毐为给事中的官职,又将老给事中罢黜为郎官。

        半年前,赵姬又封嫪毐为长信侯。朝中大臣多有议论,奈何太后坚决。

        秦王赵政对于母亲赵姬的行为十分不屑,觉得太过招摇!不久,密探传回一个更加荒谬的消息:太后与嫪毐在雍城生下两子。

        “消息可真?”赵政脸刷地白了。

        “奴才不敢乱说!”

        秦王的脸色更加白了,只觉得心在滴血,又不知该如何解决这等难堪之事。

        夜晚,他驾着淄车与沈洛伊一起飞出了咸阳城。天微微飘起了雨,淄车在咸阳城外一处庄园停下,赵政和沈洛伊先后下了马车。

        赵政的脸色不好,想来是发生了让他十分愤怒的事,洛伊忍不住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赵政一时难以启齿,却是满怀怒气不得发泄,终究是一件耻辱的事情啊!沈洛伊心里大概也猜到了几分,她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感受着他的愤怒与痛苦。

        雨水将俩人淋透,良久赵政才缓缓开口:“母后竟如此不顾寡人和秦国的颜面,与嫪毐生下孽子!身为一国之母,即非寻常女子,有一个侍奉卧榻的内侍便罢了,竟如此不顾法理伦常!”

        沈洛伊看了赵政一眼,小心翼翼地回答:“秦风开放,太后又年轻寡居,与嫪毐私通也非不可。昔日宣太后与义渠王,不正是如此吗?”

        赵政愈怒:“倘若嫪毐假寺人的身份被揭穿,岂不是被天下人所耻笑?母后非但不以此为耻,反而还生下了两个逆子,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大王是不能容忍太后背叛了先王吗?”沈洛伊轻声询问了一句,可是没有得到赵政的回答。

        赵政脸色不好,沈洛伊只好静静地陪着他。过了一会儿,赵政复又说道:“母后对父王不贞,与嫪毐生下逆子,寡人心里实在是难以忍受!”

        “依我看,太后必是被嫪毐迷惑而意乱情迷!所以,才会有如此不当的举动!”

        “不管太后出于何种原因而行此荒诞行径,寡人都必须设法化解!”赵政目露凶狠。

        沈洛伊疑问:“大王想要如何行事?”

        “嫪毐嚣张跋扈,□□后宫,寡人绝对不会放过他!寡人在等,等一个绝佳之机!”

        赵政与沈洛伊就在庄园整整待了一夜,至天明时分才返回咸阳城中。

        秦国重农尚战,因此每年四月赵政都要去骊山视察农时,各郡县官吏全部出动下乡督导排忧解难。

        若是碰上郡县官吏不能决断之事,就即刻飞马报于国府官署的官吏,丞相府也是昼夜当值,确保夏季收保农种之事有条不紊!

        四月,秦王依照惯例知会文信侯吕不韦,然后带着沈洛伊、蒙恬、蒙毅以及几个武士往骊山视察农时。

        午后,文信侯吕不韦遣特使送来急报:“太后有紧急诏令,请大王速回咸阳与文信侯共同奉诏!”

        秦王略一思忖,回答特使:“寡人尚未亲政,有事仲父知会一声就行了,何须还都!且农事繁忙,寡人暂且不得脱身,特使便如此回复仲父吧!”特使只能返回咸阳。

        不曾想第二日,文信侯驾着淄车亲自飞到骊山。赵政正在麦田里帮农夫一起推谷物,远望官道尘土飞扬,一行打着文信侯旗号的队伍直奔而来。

        赵政心想必有急事,遂与沈洛伊一同走上了官道,停在一棵老树下。

        夏季炎热,赵政因劳作而大汗淋漓,沈洛伊于是拿出帕子替其擦拭汗水。文信侯吕不韦的淄车飞驰而来,又急忙刹住,停在了老树旁。

        赵政上前行礼,被文信侯阻止:“大王已成年,不必再行幼年之礼了!”

        王绾于是搀扶吕不韦到树下阴凉之处,赵政问其来意:“仲父亲自来此,必有急事!”

        吕不韦擦了一把老汗,王绾便递上诏令一封:“太后急诏,请大王阅之!”

        秦王打开铜匣里的诏书,只见上面写道:长信侯治雍有功,自且月起代太后摄政,与文信侯共治国政!

        秦王阅毕,看向文信侯,又问:“仲父怎么想的?”

        吕不韦反问:“大王又是怎么想的?”

        “太后这是明摆着要让权于嫪毐啊!仲父就没有一点办法吗?”

        “以前太后不摄政,老臣尚可支撑,今太后摄政,老臣也无可奈何啊!”吕不韦喟然感叹。

        秦王忿然,大袖一甩,头也不回地钻入金黄的麦田里。吕不韦望着眼前年轻的秦王背影,心下愀然。翌日,秦王赵政返回咸阳。

        因嫪毐一事,隗状向秦王进言:“商君之法,以军功而受爵封赏!嫪毐无功,何以封侯受赏?太后强行封赏嫪毐,臣认为实在有违法度!”

        隗状不愧为人刚直,谏事切中害处,且不畏强权,秦王深感喜悦。然而秦王尚未亲政,手中并无实权,因此也颇为无奈:“卿所言正是寡人所想,然太后坚决要封嫪毐,寡人也无法可施啊!”

        隗状深为担忧:“嫪毐乃市井粗人,一朝得势便目中无人!今又代太后摄政,将来指不定生出大乱。隗状多次听闻其不法之行,望大王多加防备啊!”

        “爱卿忠言以告,寡人受教!”

        秦王此刻方知隗状忠心事主,秉性正直,不畏强权,又督造皇陵有成,便决定任其为御史中丞。

        秦王尊奉太后之命,增加嫪毐的食邑。同时,任命隗状为御史中丞、李斯为客卿、王绾为长史!

        吕不韦掌权初期,就欲著一部备天地万物古今之事的著论。吕不韦招揽六国士子,于是使其门人各著所闻。因此,吕不韦在其封地河南修筑了一所专供门人著书立论的场地,名曰文信学宫。

        文信学宫占地1000平方米,可同时容纳千人著书立说,规模颇大!宫内设有专供著书的宫室8间,专门校对润色的宫室3间,另有一处成书陈设之所,面积不大,却布置最为精致典雅!

        秦王早就听闻文信侯吕不韦著书颇有成果,一直不得亲眼目睹。农时已过,国中又无大事,便要乘机一睹成果!

        淄车一路向东行驶,几个时辰后抵达吕不韦的封地河南。沈洛伊有些疑惑,不知道赵政带她来瞧啥好东西,不免又多嘴问了一句:“大王驱车而来,莫非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赵政淡淡地回答:“先生之前向寡人提过,希望能去参观一下仲父著书的地方。寡人时刻记在心上,今日正好!”

        不多时,文信学宫出现在眼前。秦王径直进入学宫内,确实有许多门人在为著书一事忙碌着。

        沈洛伊被眼前的盛况所震惊,原来《吕氏春秋》是这样写成的呀!这样的景象,实在是难得一见呀!

        沈洛伊又参观了几处屋舍,大多都专注于书籍的写作与校正,因此也没敢往里去,只在门口悄悄地瞄了几眼,转身瞥见右侧有一条通往后殿的曲型回廊。

        赵政和沈洛伊正欲顺着此路往里瞧瞧,王綰从左侧宫室出来,急忙前来拜见秦王:“不知大王驾到,臣死罪!”

        秦王也不怪罪,让王綰引路前去见文信侯吕不韦。转过回廊和一座楼台,就来到了吕不韦平日招待贵客的场所。这是一间面积不大的内室,陈设简单朴素,倒是有许多方便办公的物件。

        秦王率先唤了一句:“仲父可是大成了?”

        吕不韦正批阅各郡县送来的奏折,听闻秦王赵政前来,于是起身施礼:“有幸能得诸有学之士相助,老臣才能完成这部著论呀!只待众人最后确认,再题以名目,便大功告成了!老臣且引大王往里瞧一瞧吧!”

        秦王等人在吕不韦的带领下,穿过左侧弯曲延伸的青石路,向右经过一间空室,又往里走了几米,就看到了一间别具一格的屋舍。

        吕不韦引赵政率先进入屋内,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工整有序的书架,每个书架都标记着不同的类别,满满当当地陈列了一堆。

        吕不韦与赵政并肩而行,同时又向赵政展示自己的成果:“大王请看,这最左几列是八览,然后依次是六论、十二纪,总共二十余万言!”

        秦王按照吕不韦所指一一去看,然后转头问沈洛伊:“先生,以为如何?”

        沈洛伊只是讪笑着,也不答话!这可是原稿呀,应该没有现代人能亲眼看到写在帛书上的《吕氏春秋》了吧!

        她又后悔没带具有拍摄功能的机器了,否则还能把这些竹简拍摄下来,然后带回现代,那么绝对是文学史和考古史上的一大贡献!

        未初,文信侯又收到了太后赵姬送来的一份诏令:长信侯忠勤,增河西太原郡为封地,食邑十万户!

        吕不韦将装有太后诏令的铜匣递与嬴政,赵政阅毕脸色骤变。他没想到自己的母后如此意乱情迷、鬼迷心窍,实在让人难以容忍!

        赵政一脸怒气,说:“我大秦赏侯封爵皆以功劳居之,他嫪毐于秦国有何功劳?太后竟如此不顾法度强行封赏!”

        文信侯吕不韦叹了一口气,说道:“大王可知,那嫪毐授封长信侯以来,雍城一应事宜皆决断于其,蓄养家僮数千人。每日率领千人游走于雍城和封地山阳之间,以“摄太后令书”和“长信侯令”对丞相府以外的各级官署发号施令。”

        赵政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吕不韦又说:“老臣还听说长信侯在其封地山阳设了一座集贤堂,用以收容前来投靠的食客,又威慑于六国而来的求仕者投奔到其门下,竟达到千人之数。”

        赵政脸色越发不好看,“嫪毐竟然如此放肆!”

        “这还不止,长信侯多番贿结朝中权贵为己党,朝中趋炎附势之人皆争相依附,又招揽了林胡武士、楼烦善战者千人置于汇勇居。凡老臣所批示的文书,长信侯皆以“太后书”反驳。如今,光是丞相府所辖官署堆积的文书就多达百余件,皆是与长信侯意见相左而无法实施。如今六国都已闻知嫪毐在国中与老臣争权,怕是会有所图谋!”

        赵政愤怒:“如此大乱,仲父为何不加以压制,反而作壁上观?”

        “老臣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吕不韦叹道。

        “寡人看仲父不是有心无力,而是投鼠忌器吧!仲父顾忌太后颜面,怕先王蒙羞,又担忧寡人事后会为难于你!”赵政孰视着吕不韦的脸。

        吕不韦突然发觉眼前的赵政心思之缜密、洞察力之敏锐,已非常人可比,此刻自己在他面前已经无处隐身,心里实在是惭愧,于是沉默不语。

        秦王看着吕不韦苍老的容颜、略微斑白的头发,突然躬身大拜:‘寡人有一事,乞求仲父允准?”

        吕不韦连忙将其扶起,“老臣若是不能,枉有仲父之称!”

        “之前仲父让寡人向惠文王、昭襄王学习,因此一直不曾加冠。寡人年已二十一,就请仲父扶持寡人顺利加冠!”

        “大王加冠是迟早的事,又何须老臣相助呢?身为仲父,此乃老臣的职责,大王无须如此!”

        “那么寡人就稍稍安心了,就请仲父尽快着手准备加冠事宜吧!”

        立秋后,因文信学宫之事进入尾声,文信侯吕不韦便从封地河南返回咸阳丞相府,着手准备秦王赵政的加冠事宜。

        虽已入秋,夏末的暑气依旧旺盛,汗水将吕不韦的衣服浸湿。于是吕不韦先畅快地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素洁的官服,开始拟写秦王加冠典礼的文书:

        昔先王猝然崩逝,依我大秦律法,历经重重遴选,得以立嫡子政为王。秦王年幼,乃以吕不韦为相国,称仲父,同太后共摄国政,已逾八年。昔惠文王、昭襄王君三年而冠,亦年二十二加冠。今秦王政已年二十二,理当行加冠之礼!遂兹定于明年开春,于雍城宗庙加冠!

        吕不韦一口气写完了加冠文书,不觉松了一口气。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紧紧盯着眼前墨迹未干的文书,然后唤来了长史王绾。

        “将此文书密封送至雍城予太后,并另抄录传看于国府各官署以及各郡县。”

        长史王绾将字迹未干的文书卷好放入铜匣内,自去另行抄录,然后遣人将铜匣快马送至雍城。

        加冠文书传布全国各地,引起不小的轰动,有人夸赞文信侯辅政劳苦功高,有人不以为然。

        嫪毐继续扩张自己的势力,并对其下门人大放厥词:“今日为我门客,他日为秦卿士!”

        嫪毐又伙同党羽四处搜刮钱财,对文信侯门客出言不逊,可谓针锋相对!太后赵姬也不加以阻止,一味任其施展!

        长信侯在国中与文信侯争权之事迅速传到六国耳中,魏国、赵国知嫪毐势过于吕不韦,暗中派人入秦‘帮助’嫪毐夺权,欲借机搅乱秦国,使秦王无暇顾及攻打各国。

        李斯将此消息报于赵政:“据安插在魏、赵两国的坐探来报,赵、魏两国私下派人入秦,煽动长信侯做了不少混帐事!李斯料想,魏赵两国这是要助嫪毐夺权,让秦国陷入内乱!”

        赵政闻言,先是眉头紧锁,复又愤慨:“三晋实是可恶!我欲兴兵讨伐,就怕不能如愿啊!”

        “长信侯代太后摄政以来,便与文信侯势不两立,且其不理政事,又专揽大权,实乃秦国之患呐!”李斯喟然。

        “嫪毐为人粗犷鄙陋、性子急躁、有勇而无谋,又闻寡人即将加冠亲政,必定按捺不住,迟早会有动作!”

        “嫪毐野心太大,大王应当多加防范!此前嫪毐曾对沈姑娘下手,幸好没有得逞!”

        “嫪毐要杀先生?何时发生之事?”赵政十分震惊。

        李斯遂将一年前的事情告诉了赵政,赵政大怒,越发怨恨嫪毐。

        楚系势力的中心人物华阳太后、昌平君、阳泉君和昌文君齐聚华阳宫,谋划稳定楚系势力。

        阳泉君芈宸说:“嫪毐最近真是越来越嚣张了,多次与芈氏族人发生冲突。那贱种,都欺负到弟弟头上了!”

        华阳太后斜了芈宸一眼,呵斥道:“你都是当祖父的人了,话还不会好好说!什么贱种贱种的,侯是能随便骂的吗?你也知道他势大,还敢瞎嚷嚷!”

        芈宸悻悻的不敢说话了,华阳太后转而又说:“大王即将加冠,意味着马上就要亲政了。嫪毐不知死活,还不知收敛!吕不韦倒是聪明,懂得明哲保身!”

        芈颠亦言:“文信侯发布加冠文书数月,做事越发谨慎,思虑周全。凡事皆以大王心意为上,谨守为人臣子的本分,不敢逾越半分。这是怕大王秋后算账,所以缩起尾巴做人了!”

        “长信侯和文信侯早已势同水火,不能相容。太后不喜文信侯这个老情人,纵容新情人恣意妄为。依芈启来看,文信侯和长信侯之间就要有一场殊死搏斗了!只是不知,究竟谁能胜出啊!”

        华阳太后却十分喜悦,“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最好能闹得更大一点,这样我们芈氏一族才能安稳。这场闹剧,不管嫪毐和吕不韦谁胜,对我们芈氏而言都是莫大的好处!”

        “太后别忘了,文信侯的背后还有一个大王!我观其心思深沉,做事越发有主张,嫪毐恐怕不是大王的对手啊!”芈颠说道。

        华阳太后也认同地点头,芈启又说:“文信侯擅权多年,大王恐怕早已心生嫌隙。文信侯不傻,不会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帮助大王顺利加冠,就是吕不韦走出的第一步路。”

        阳泉君芈宸听了半天,总算是明白了个大概,于是说:“就让吕不韦和嫪毐闹吧,闹得再大一些!我们只要坐山观虎斗,然后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华阳太后却怪他头脑简单,想事情只停留在表面,遂开解道:“恐怕大王也是跟我们一样的想法,不然嫪毐和吕不韦闹得这么厉害,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你们要约束好芈氏族人,不可生出乱子来!”

        芈宸、昌平君和昌文君点头,坐等嫪毐和吕不韦两虎相斗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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