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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冥界之主


“他怎么回来了?又有人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被他知道了?”

        “肯定是,你看看他那张脸都冷成什么样了?肯定是有人犯了大事了!”

        “是吗?我怎么觉得他如今看起来不像以前那么凶了?”

        “凶不凶的咱且不说,这张脸可是真好看!”

        程夙目光冷冷的扫过旁边议论的人群,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他没有再多说什么,继续朝着掌刑司的方向走去。

        他是来领罚的。

        作为神仙,他应该按照天道的意志做事,不掺杂任何多余的情感,也不做任何多余的事情,但是他却伤了沈纪,还多应许了他两个愿望。

        说起来,程夙的行为并没有让沈纪的命数出现无法挽救的变化,从他遇到沈纪开始到现在,沈纪的命数变化其实只有在昨天晚上他原本的姻缘线断了而已。

        程夙不是很想知道沈纪原本的姻缘线为什么会断,他也不觉得沈纪的姻缘线会断是自己的错。可毕竟是自己不合规矩伤无辜之人在先,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受罚。

        虽说天道要求神仙们做事需要完全依照原有的规则来,但人非草木,神也非草木,不可能真的有哪个神仙做得到在做任何事情任何决定的时候都不掺杂一丝一毫的多余情绪,也不可能永远保持无情冷静,但看在众神眼中,这些年来确实有一个例外——程夙。

        提起程夙,众神最先想到的除了他过分漂亮的脸就是他那僵化死板、毫无人性的做事逻辑。无论一件事多么合乎清理感天动地,只要不符合原本该有的天道,这人是绝对不会做的,而且也不会允许别人做。

        也因为他这样的性格,众神一直都是对他敬而远之,他也知道自己不讨喜,因此没什么事情他也几乎不会来天界。

        原本见程夙去掌刑司,围观的众神都以为他是去掌刑司揭露最近犯了错的神仙的,然而没想到,程夙竟然丧心病狂至此,把他逼急了他连自己都罚。

        不通人性,丧心病狂,简直是个疯子!

        虽然在其他神仙看来程夙这举动有些太狠了,但程夙自己倒是不这么觉得。一方面他确实觉得自己该罚,另一方面则是这犯下的倒也不算是什么特别大的事情,况且念及他的行为没有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程夙最终也只是被罚禁闭,。这种程度的刑罚对于程夙来说并不觉得有多很。更何况正好他原本也打算闭关,此刻罚他禁闭对他来说倒也是刚好。

        可当他真的领了罚回到南山之后,他却没有直接闭关,而是坐在自己院子里,盯着那棵半死半活的歪脖子树看了整整七天。

        这七天里他想了很多。他想到他小时候,那时候天地间还没有这么繁华,处处荒山野岭,他看过春风吹开第一朵桃花,听过知了在树上唱一曲盛夏,他看着人间渐渐变成现在这样繁华的样子,看着天上日升月落,看着人间纷争与繁荣他活了那么久,可如今回头看看,他又觉得自己好像没有活过。

        岁月没有给他留下什么,他也没能留住什么。几千年的时光如今看来似乎还不如一块桂花糕来的真切。

        感觉有风吹过,程夙惊讶的抬起头,却发现自己的歪脖子树的树枝一动不动。

        没有风,也没有其他人,南山上的活物只有他和那棵刚刚会发芽的歪脖子树。

        程夙忽然就觉得有些失落,他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开始闭关。

        程夙不知道自己闭关了多久,他闭关的时候会封闭自己的五感,这样他就会什么也感受不到,也因此当他闭关结束,走出屋子,看到坐在自己院子里的季岑的时候才会那么惊讶。

        自己这是一下子闭关了近百年吗?

        见程夙出来,季岑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絮絮叨叨的开始自说自话,而是指了指院子内石桌上放着的一坛酒。

        程夙看着季岑,他觉得自己这位朋友有很多地方都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以前的季岑很吵,见到他就啰里啰嗦说些有的没的,整个人看起来也很好相处。而如今这人却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仿佛多和他说一句话他就会要了别人的命一样。

        程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平日里不喝酒,但是他却走过去,拿起那坛酒,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喝完后他便坐在季岑对面,看着他一言不发。

        季岑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他抬起头看着天,缓缓的说:“我杀了一个姑娘。”

        程夙不用想就知道季岑说的是谁,对于这样的结果他也并不觉得意外。他一挥手,桌子上又出现了好几坛酒,他拿起一坛放在季岑面前,又拿起一坛放在自己面前。

        “我亲手杀了她,她那么好的一个姑娘,可这次是我杀了她”季岑闭上眼睛,他脑海里都是安国都城城破那天,顾羽站在安国皇宫前拿着□□指着秦然的模样。安国公主和自己的国家死在一起。可在秦然的剑刺入她胸口时,她向前走了两步,一刀捅在了秦然左胸口的同时,秦然清清楚楚的听到了顾羽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

        “她临死前,说喜欢我我虽然一直都知道,但是她临死前才说出这句话,我”

        季岑说不下去了。顾羽终究是手下留情了,那一刀的位置偏了一寸。但也没手下留情,她的刀在插到自己身上的时候甚至还转了半圈。

        这种事情来找程夙说并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因为他并不会安慰人,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他能不开口骂人就已经很不错了。季岑也知道程夙这个样子,他本来也没指望程夙能说出什么话来,他睁开眼睛,拿起自己面前的那一坛酒,一口气喝了一坛,喝完后他摔了酒坛,又伸手拿过第二坛喝下,在他要去拿第三坛酒的时候,程夙站起身,伸手拦住了他。

        季岑似乎有些醉了,他眼神涣散迷茫,,他问:“为什么?程夙,为什么她那么好的人,每一世的命格都”他说不下去了,他拉住程夙的袖子,“为什么啊?”

        程夙皱着眉看了一眼季岑拉着自己袖子的手,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将人甩开,他甚至还问了季岑一个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的问题。

        他问季岑:“你呢?她说喜欢你,那你喜欢她吗?”

        季岑没有回答。他低着头,拉着程夙的袖子,头靠在程夙的胳膊上,程夙低头看着季岑,依旧没有推开他,就任由他这样拉着。过了一会儿,季岑放开手,站起身,晃晃悠悠的朝着下山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说:“青山妩媚,绿水柔情,月见山孤寂,花知水无情。多情者无情,无情却多情”

        程夙看着季岑离开的背影,心道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他叹了口气,季岑现在的状态,他不太放心任由他一个人乱跑,于是他便跟了上去。这一路上他们几乎没有遇到什么人,季岑也没有到处乱走,只是回了自己的武神殿。他站在武神殿外看着武神殿,看了好一会儿之后,他忽然放了一把火。

        程夙连忙就想要灭火,然而他才刚伸出手,季岑就拉住了程夙的手腕。季岑看着他,“程夙,我问你,若今日有一人一生行善积德,可年纪轻轻却要被一个恶贯满盈的恶人乱刀捅死,此刻你路过,你救他吗?”

        程夙不想理这个醉鬼,他想挣开季岑的手,然而一试之下他竟然没挣开。感觉到他动作的季岑更是加大了手下的力道,季岑大喊到:“回答我!”

        程夙想都没想,上来就是冷冰冰的一句:“他命数是否已绝?”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季岑心里的某个点,他手上的力道一下子送了不少。程夙趁机抽出自己的手,他先是灭了火,然后一掌打在季岑身上,气冲冲的问他:“你发什么疯!她什么命格你自己不知道吗!”

        季岑忽然就大笑起来。他闭上了眼睛,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睁开眼,看向程夙,他语气平静的说:“我回来后去了趟冥界,在忘川边见到了她,我想陪着她渡忘川,送她到奈何桥,可冥王不许,于是我杀了冥王。”

        听到季岑杀了冥王,程夙的表情甚至都有些绷不住了。如果说之前他只是觉得季岑有点发疯,过一阵子就好了,那此刻听到季岑杀了冥王,程夙觉得这人是真的完完全全的疯掉了。

        季岑接着说:“既然是我杀的,如今我便是冥界之主。冥界离南山路途远,以后我也就不常去找你了,你珍重。”

        再远的路在神仙看来也不过是转眼间的功夫便能到。季岑这话是什么意思程夙自然是听得懂的。程夙一时间心里有些难受,他说不上那种感觉是什么,只是又一次感叹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他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便离开武神殿,回了自己的南山。

        程夙之前总觉得外面喧嚣,回到自己的南山时才能感受到难得的安静。可这次,他站在自己的院子前,忽然就觉得自己的南山太安静了,安静的有些冷清。他走进院子,先收拾好了自己院子里的碎酒坛,然后走到了那棵歪脖子树旁边。刚刚看到季岑的时候,程夙以为自己闭关了很久,可是看这歪脖子树上面的那几个零星的小嫩芽,他却又觉得仿佛自己只闭关了一天。他将手放在那棵歪脖子树上,忽然又觉得又风吹来。

        很暖的风,暖的像是程夙忽然就想到了沈纪那天在街上揽着自己的手,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想起了沈纪,或许是因为刚刚听季岑说起那些事,于是便也连带着想起来了吧?他这样想着,抬起头,歪脖子树的枝条依旧在告诉他并没有风。他收回手,却忽然听到身后风吹来的地方传来沈纪的笑声。

        程夙猛的回过头,却见那里空无一人。

        他忽然就有些失落。他又转回头,却见刚刚只有几个小嫩芽的歪脖子树突然开满了花,而这次也是真的起了风,程夙看到那些花瓣簌簌落下,他伸出手,想要接住一朵落下的花,可那朵花却仅仅是划过他的指尖,像是一个轻柔的吻,随即那朵花便落在了地上。

        程夙看着自己的指尖,一时间他有些说不好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他似是惊讶于那朵花胆大包天的温柔,又似是可怜那些花方生方死的命运

        可这不正是自然吗?自己又为何要可怜于它?

        程夙想不明白,于是这个过分执拗的神就站在那棵歪脖子树下想,想他第一次看到花开时候的心情,想他第一次见到花落时候的心情,想他第一次看到人间山川湖海时候的心情,想他第一次看到身边的神死去时候的心情,那些时候,他的心情都很平静,因为他知道这些都是自然而然的,都是注定发生的。包括他的生命,纵使他已经不老不死的活了这么多年,他也确定终有一天自己的生命也会走向终结,因为这是自然该有的规律。

        所以,自己为什么会可怜那些花?

        程夙这样想着,他想起自己漫长生命中见过的人,见过的风景,他想了很多很多,可他却总觉得这些都是注定的,不值得他可怜,也不值得他惋惜,他这样想着,从古至今,从记忆模糊到记忆清晰,从想不起名字到叫的起名字,而在他想起最近他见过的人事物时,当他再次想起最先想起的某个人的名字时候,程夙忽然感觉自己的心跳乱了,他惊讶于自己跳动的心,可他却又清楚的感受到有某种情绪强于惊讶。

        程夙忽然就很想吃桂花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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