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玻璃罩
江月栖觉得有些奇怪，路过楼下教学楼的时候，很多学生都在走廊闲聊玩闹，她找到自己的班级，却发现后门关着，难道同学们还没来吗？可是上就报完到，下午第一节课就要开始领校服、领书了。
她没想太多，推开后门，凉水兜头泼下，塑料盆倒扣在她脚边，教室里的几个男生也愣住了，面面相觑。
江月栖立马反应过来，把书包拿下来抱在前面，倒出去看了眼班级门牌，是高一国际a班，再看向那几个恶作剧的男生，她捡起地上的塑料盆摔在地上：“你们干嘛！”
为首的红毛男生嬉皮笑地把塑料盆扔进垃圾桶里，凑过来：“不好意思，泼错人了，这也太巧了，你是我们班的？没见过呀，不是本部的？这现在……要不我去给你买件衣服？”
江月栖的头发还在滴水，浑身湿哒哒的，简直气得想打人，伸手挥开男生的手：“不用！”
话音刚落，脚下就滑了一跤，摔跪在地上，膝盖钻心疼。
斯以辰领着维修部的师傅过来，教室的储物柜一个暑假没用，有几个关不拢。他上午的时候告诉了同学们午休结束后体育楼那边就会开门，尽早去领校服，以防排队太长时间，国际班的学生开学第一天很多都和父母在外面吃午饭，这会教室里没什么人。
走到教室门口就看到这一幕，斯以辰挡在江月栖身前，伸手把她扶起来，江月栖嘶了一声气，瞪着红毛男生：“泼错人了？你还想泼谁？幼不幼稚？你爹妈就是这么教你的？”
冯曙震惊地盯着江月栖，忍了忍：“算了，这事确实我错了，不过下次你说话可要注意点了。”
斯以辰把手边的制服外套披在江月栖身上，把江月栖挡在身后，慢条斯理地看向红毛男生。
冯曙抱着篮球，挑衅地看着斯以辰：“怎么？你又要告老师吗？还是要告学生会？你去啊。”
“我现在确实不能拿你怎样，我只知道你再惹冯叔叔不高兴，你的舒服日子就该到头了，你觉得他还会替你处理学校里的这些事吗？你已经高中了，不要因为家里抛弃了你就接着做蠢事，你以为你还有哭着喊着就会有糖吃的日子吗？”
“你他妈闭嘴！”冯曙气得要挥拳打斯以辰，身后的几个男生上前拉住冯曙。
“哥别生气别生气，打篮球去啊。”
冯曙被几个男生带出教室，他突然回过头，恢复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上下打量了下江月栖：“小美女，我说你怎么这么横呢，听说斯以辰有个未婚妻，就是你吧？”
他说完便拍着篮球跑开了。
江月栖本来还在震惊斯以辰竟然有这么锋利的一面，怎么说呢，她和斯以辰为数不多的接触当中，印象中斯以辰和成年的斯以辰没有多大区别，都给人温和优雅、谦谦君子的感觉，很符合钢琴家的气质。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江月栖觉得没有冯曙后面的同伴拉住他，斯以辰不会躲过那一拳而是直接跟冯曙打一架。
极度理性。这是后来江月栖偶尔回想起斯以辰这个人时对他的评价。
直到冯曙阴阳怪气一句“未婚妻”，江月栖看向斯以辰确认：“他刚刚是在威胁我吧？”
“他不敢做什么，”斯以辰视线看着别处，“你把书包给我吧……呃……可以扣上外套。今天的事情很抱歉，我带你去体育楼吧，你在更衣室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拿新校服换。”
江月栖扣好金属扣子，午后的阳光照过干净透镜的玻璃窗户，瞥到斯以辰耳朵有点红。
“我好了，走吧。”
斯以辰和江月栖并肩走，经常碰到同学跟他招呼，江月栖身上穿着男式校服，明显是斯以辰的。
校道上绿树成荫，穿着制服外套也没有那么热了，两人寒暄了几句都陷入沉默，有些尴尬。
江月栖问：“你为什么没有否认？”
“什么？”
“他说未婚妻的事。”
斯以辰发现他开始看不懂江月栖了，没有否认……是因为怕伤江月栖自尊。
江月栖反应过来斯以辰的迟疑，噗嗤笑了起来：“一句玩笑话罢了，我们都不必当真，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些话对你来说也是困扰，不必顾及我的面子，这算什么呀？下次别人再拿这种话揶揄你，你否认就好了，我也会否认的。”
“我爸救了你那是我爸的事，跟我可没有什么关系。”
这时正穿过一片竹林，江月栖向斯以辰伸手：“我们就以正常同学相处吧，斯以辰同学。”
斯以辰还处在江月栖刚才的话带来惊讶中，顿了片刻便握上江月栖的手：“好，江月栖同学。今天的事很抱歉。”
这下江月栖才放心跟斯以辰八卦起来，刚才斯以辰对冯曙说的那番话，信息量可很大啊。
“那个冯曙怎么回事？对你的敌意怎么那么大？都误伤到我了，开学第一天就给我弄个透心凉。”
虽然斯以辰已经道了两次歉，但江月栖还是想要凭着斯以辰的歉意问清班里的情况，怕冯曙又憋着什么坏招，她可不想不想卷进这些豪门继承人的恩怨里，她来明德中学读书只是想提前跟老公恋爱而已，处理完这件事，她还想做回游戏策划师呢，这样的时间差，把星驰做成行业龙头也是大有可能的。
真正的爱情会让人充盈丰富起来。俞星绎用了很长时间陪伴她，教会她不再抗拒与人建立亲密关系，教她爱情。俞星绎让她见到了她的生命里最丰富的一个可能，是她的爱人，是她的同伴。
她想做的事是和他一起航行。曾经是俞星绎主动靠近她，这次她想尝试主动靠近他。
俞星绎最多读一年半的高中，江月栖可不想待太久。
“暑假的时候，学生会筹备开学和军训，他们几个原本也是学生会的干事，拿走了一笔经费，我发现了就报警了。”
原来是这样。
“那怎么处理的？”
这可不是件小事，报警的程度应该不是一笔小的费用，说不定已经达到了能付刑事责任的程度，可是冯曙他们怎么好像没有受到任何处罚。
“冯家出了这笔钱。”
“就这样？学校这边怎么处理的呢？”
斯以辰停下脚步，江月栖回身看他，穿着白衬衫的少年站在阳光下，阳光切割袖线，某个瞬间折射出锐利的锋芒。
斯以辰握紧的拳松开，抬起眼睛看她，一种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神：“开除。”
江月栖反应了会，既然学校做出了开除的决定，而冯曙他们仍然正常升学，说明开除的是——可以开除的学生。她了然，没有多说，只是她着实有些惊讶了，这些成年人的权力游戏竟然这么早就在一所中学上演，她还以为明德中学的学生会只是活动多了点，终归还是老师领导，毕竟学校可是号称最后的净土，怎么能让学生早早在权力场上浸淫。
可这学生会怎么看来权力很大，跟行政部门平起平坐呢？
江月栖曾经的高中是军事化管理，别说学生会了，全校只有一个文学社，班主任还会直接跟他们说重点班的学生不要浪费时间去参加任何活动，他们的高中生活里，只有学习这一件事。
他们是学生，学生就要做好学生的事。
这句话让江月栖厌恶异常，但她也无从反抗，因为周围所有人都不会以平等的姿态和他们对话，更加不会给予信任和自由，大人们认为，学生们除了能做学习这一件事，做不成其他任何事，这是保持学生纯净的方式。
他们为学生设立了一个自以为保护的玻璃罩，将学生和社会隔离开来。
他们在玻璃罩子外描绘了一幅理想的社会绘卷，他们完全不遵守他们所描绘的理想社会的那套准则。直到学生们成为大人，才发现玻璃屏障内和屏障外是两套完全不同的规则。他们默认学生们突然进入玻璃罩外的世界就能立刻接受新的规则。
玻璃罩内的学生变成了玻璃罩外的大人，接过给学生描绘理想画卷的传统，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江月栖想到了书包里的那张学生会的宣传单，她想，重上一次中学，除了检验俞星绎的教学成果，或许还能做些其他有趣的事情。
这会儿江月栖看出来了，斯以辰憋着口闷气的不是冯曙本身的挑衅行为，而是真正因为这件事受罚的学生吧。她并不了解事情的具体经过，也就不做过多评价了，便转移话题，问到另外一件事：“冯曙家里抛弃了他才这么恼羞成怒吗？他还会找你的麻烦吗？”
豪门八卦！想听！
斯以辰笑了起来，看江月栖一副克制好奇又克制不住的眼神，一时觉得因为冯曙带来的阴郁心情消散而空，他知道江月栖和自己一个班，但是没有想到以这种方式见面，也许高中生活不会和想象中的那么无聊。
“冯曙有个哥哥，私生子，三年前进了冯家，因为这件事，冯家已经放弃培养冯曙了。”
“冯曙知道这件事？”
“我都知道的事，我想他应该很清楚。”
“所以他就以……这种方式报复你？”门上放盆水，就算砸到了斯以辰又怎么样呢？这种脑回路，江月栖觉得冯家换继承人也算是英明决定了，“他要是真的泼到你了，你会和他打一架吗？”
斯以辰想了想，摇头：“不会。”
江月栖想，自己的感觉错了，斯以辰果然还是不会动手的人。
“为什么？”
“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什么办法？”
斯以辰笑了笑，脸上恢复温和如水的笑容，没有回答，只是说：“体育楼到了，我去帮你领校服，你去更衣室等等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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