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饺子的味道
9
“咔”，钥匙转动。
陈子曜打开了家里的门，里面一片漆黑，陈贤还在外面，他已经习以为常。
伸手打开灯，恍地有些刺眼，陈子曜又按了一下，调成了暖色的光。
客厅的那副陈母临摹的那幅莫奈的《夏日》，映入眼帘，他看了眼，便收回了视线。
放下书包，陈子曜径直走向了厨房，食堂晚饭的时间，他和齐维几个人是在篮球场上度过的。
好像，他们几个后来在晚自习吃了，不过当时，他似乎睡着了。
打开冰箱，里面只是一些酒水，食材几乎没有，这几年，他和陈贤很少在家吃饭。
陈子曜仿佛也预料到，紧接着便拉开冷冻层，他记得在这儿总会囤一些速冻混沌。弯下身拿出最上面的一袋，下面的一个包装皮的颜色却与周围格格不入。
看着上面突兀的“水饺”二字，他怔了怔。
思索了几秒，把手上那包冒着凉气的混沌放了回去，换成了那包水饺。
“什么时候买了这包。”他关上冰箱，自言自语。
打开煤气，烧水，下入水饺。
一个个饺子在水里畅游，水面上咕嘟冒着泡，慢慢有了点浮沫。
水汽和煤气的灶火让周围有些热，陈子曜在灶台旁拿着勺子，不时搅着锅中白团团大小一致的水饺。
陷入等待。
他扭头看向厨房的窗子，去年，院子里种了一棵小槐树，此时，夜风正缠绕着槐树的树枝。
思绪慢慢放空。
渐渐地，脑中又浮现着半小时前，停车场上和女孩的匆匆一面。她的发被风撩起，那道疤痕也暴露在今天夜晚。
那一幕不断重映着，反反复复。
一遍，两遍，三遍·····
那道疤，也不再显得如第一眼那样突兀。
他的大脑仿佛越陷越深，外面的风更大了些。陈子曜忽然反应过来，即刻从回忆中抽身，锅里的水饺也浮起，他关上煤气，拿着准备好的盘子，盛了起来。
他坐在餐桌上，轻轻吹着水饺，有些期待地吃进一个。
简单咀嚼，猪肉馅的汤汁流出，也让人品尝到它的味道。那是不怎么值得期待的简单速冻水饺味，不难吃，却没有温度。
陈子曜似乎已经提前预料到这一点，即使刚刚的期待有些破灭，但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几分钟，便很快地解决完面前的一小盘。
拿起盘子，他走进了厨房。
灶台上刚刚剩下的小半包水饺，也直接被塞进了最下层，和那层常吃的馄炖分开。
此后，陈子曜再也没吃过。而那剩下的半包，最后还是五天后的陈父吃完。
那天是星期六，陈父照看着烧烤店，直到凌晨五点才回到家。
烧烤店那天人异常地多，有个员工请了假，大家都忙得团团转。等客人走后，陈贤便和大家一起打扫着卫生。到了平常最晚的下班时间，陈贤便招招手让他们先回去，自己一个人把剩下的都打扫完了。
现在回到家，又累又饿，瘫坐在沙发上，也不愿再动。
穿着睡衣的陈子曜从楼上下来，拖鞋和楼梯发出声响。
“醒的那么早？”陈贤看过去，声音也因为疲惫变小。
“没睡。”
陈贤：······
“你小子。”
陈子曜揉了眼，两点多醒来后，也就没再睡着，现在，眼睛也有点酸。
他走下楼，“爸，你还没吃吧，要来一点速冻饺子？”那半包饺子在那儿躺了有些日子了，再不吃就要扔了。
“行。”
陈贤拿起筷子，一盘很快入肚。
他放下盘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这饺子味真没你妈包的好。”
陈子曜看了眼客厅的那副画，“是啊。”
父子俩面对面地坐着，外面的天已经彻底地亮了起来，晨光从落地窗穿过，在家具和摆件上留下温暖的光，但竟让人感觉到一抹孤单。
这栋房子，买来时，是陈母一直在用心的布置，整个家温馨又明亮。明明处处都有物品在上面，几乎每一处都没有什么空闲。
但现在却显得那么空荡。
三个人是温馨。
两个人便是孤单空荡。
陈家父子两个人面对着面，都陷入了沉默中。
许久后，陈父从餐桌上起了身，朝着浴室走去。刚走几步，又停了下来，他转身道：“下午，你去平镇那边的烧烤店看着些，我晚上要忙超市那边的事。”
“店里不是有周姐照看吗。”
“你跟着去学点儿。”
“我还有事儿，爸。”
“什么事？”
“上午补觉，下午约好打球。”
陈父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能保证考上本科？”
“能，梦里能。”他用着不着调的语气。
陈父闻语，连气的快要发白，正要往这边来揍他。
“去，去，开玩笑呢爸。”陈子曜笑着，他总是这样气父亲几句。
此时，陈贤的注意力应该也慢慢从陈母的回忆中抽出了。
陈子曜靠在餐桌的椅背上，朝窗外看去，那棵小槐树在这太阳光下，也渐渐像是有了精神。
那还是陈母去世那年她亲手栽下的。
那会儿，它还显得稚嫩，如今，也比从前成熟自然了许多。
小树呀小树，终究是要长大了吗。
10
下午三点，陈子曜骑着车，出了家门从新修没多久的广远路走，随后拐到归齐路，来到平镇。
周六的平镇，比往常热闹许多，各个年龄的学生多了起来。
平镇的景色很清新，街道也有种安静的小繁华，里市中心不到半小时距离，许多人都选择在这养老、定居。每天早晨，总有些坐公交从城区赶来的老头老太太拉着小包，来这儿买菜。
负责这边的周姐已经到了，此时正做着准备工作。
那时，店还在归齐路东边，餐桌也大多都摆在外面，这也是大家的选择，里面的位置往往满不了。
四点左右，陈子曜和店里其他人一起把餐桌板凳摆好，周姐正和几个人在店里面切食材、穿着串，做准备。一般食材都是凌晨下班后直接去市场采买。
陈子曜擦了把汗，走到店门口的水龙头前，冰凉清澈的水滑过手心，胳膊。他捧了一把水，扑到了脸上，刚刚脸上有些烫的温度也瞬间降了许多，身后吹来的风，穿在背后，带走汗水。
毕竟还是五月，也没有那般热。
“曜哥！”
陈子曜关上水龙头，转身看过去，脸上还是没有擦去的水，此时正一点点滑落。
餐桌外，宝弟骑着自己的那辆老旧电车，两条腿分别岔开在踏板的左右，屁股离了座，站了起来，正朝他招着手。
陈子曜走过去，“这会儿出来玩？”
“家里没菜了，我叔让我们出来买点。”宝弟看了看车篮子里一大包东西。
陈子曜顺着看去，那车篮子里一大包东西，除了伸出头的两根葱，其他的都是些包装五颜六色的零食。
宝弟往前探着身，从车篮子拿出两包薯片，“给。”
“你喜欢吃什么，自己挑，除了那盒酸杏，那是给我姐买的。”宝弟低着头在袋子里翻着。
“你姐呢？”他岔开话题，想要转移宝弟的热情。
宝弟依旧没有停下动作，“我俩分开的，我去超市买点菜，她去菜市场买肉。”
那两棵葱依旧倔强地挺着身，陈子曜不禁笑了，“你买的菜只有两根葱？”
“怎么可能！”宝弟抬头反驳，掏出一袋番茄，“这不还有它吗？”
陈子曜：······
“你，自求多福吧。”他拍拍宝弟的肩膀。
“迎宝！迎宝！回家了！”远处一个少女朝这边喊着。
陈子曜看过去，朱西的左右手都拎了东西，许是假期，今天的她的发如同那晚停车场见她一般，散了下来。
少女的脸上挂着笑，太阳逐渐西沉，此时的光芒还是能将碧绿树叶穿成金色的程度。虽然空气中温度不低，但春日的太阳，照在人的身上，却不会让人感觉到燥热，只是温暖罢了。
今天的最高温度，是32度，她穿着长袖长裤。
他在心中猜测，大概姑娘家都怕晒吧。
迎宝的屁股坐上了有点儿胳人的车座，拧起车把，往前骑了骑，随后来了个漂移。
水泥地上，留下了有点发白的车轮印。
“我走了，曜哥。”说着，挥挥手，就朝着朱西的方向驶去。
有了电车的帮扶，再加上距离本就不算多远，他很快就停在了朱西身边，伸手帮忙接下她手中的袋子。
陈子曜收回了看向那边的视线，站着看着面前马路上来往的车辆。晚高峰已到，机动车、电车、自行车都多了起来，都在匆匆往各自的方向赶。
朱家姐弟的声音依稀可以听到，这边空旷些，两人的声音也没刻意放小。
“迎宝，都买了什么菜啊？”
“姐，你要的葱，我买了，我还买了俩番茄。”
“就没别的了？”
“还有好吃的，咱俩晚上能吃。”
“我······”
虽然周围有车胎划过马路的声音，但陈子曜隐约能猜到，那边的女孩应该是叹了气。
“行吧，晚上一盘凉拌，一盘炖肉，还有一盘菜，就割了你的脑花炖大葱吃吧。”
陈子曜噗笑出声，转过身，往里面走着。
而那辆老电车，载着姐弟二人，也消失在夕阳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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