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番外一:梦里梦外
随着一阵剧烈的爆裂声，洛匀非只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那股力量几乎要将她撕碎，她开始觉得她的手脚，她的心，甚至她的大脑，都不再属于她自己。
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回望每一个人，她的眼神触碰到笙箫默灼热的目光，那目光里有什么呢？无尽的绝望吧，对不起，明知是你的生死劫，明知自己是五彩石的命运，却还要拼了命重回你的身边，拼了命地不想离开……
别了，我最爱的人。我不会孤单，你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深深刻在了我的脑海里，从此，将像那暗无天日的东海海底一样，默默地守护我们在一起的每一个记忆，直到重逢的那一天。
洛匀非闭上眼睛，只觉得一阵强烈的撕裂感向她袭来，那种痛太过于强烈，她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可是，那种痛楚只维持了很短很短的时间，等她再回复意识，却怎么也不能感受到自己了，那种感觉十分微妙，她好像还是她，只是没有了具体的存在形式，应该说她失去了人身，不能摇头，不能眨眼，不能说话，不能哭，不能笑；可是她又好像还是她，有独立的意识，有专属的记忆，能思考，会伤心。
她突然反应过来，她已经和大自然融为一体了，每一颗尘埃，每一片流云，每一朵鲜花，每一缕微风……凡此种种里都有她啊，她开始有些莫名的兴奋，只要有意识，就能回到大家身边。
这种感觉太过于真实，她开始去感知每一个自己，哦，不对，应该说她开始去感知由自己幻化而成的每一个部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碎成了什么样子，但是她相信，只要她朝着完整的自己不断努力，就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刚开始，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一方面，她很难把控自己的位置，有时候好不容易从一叶一花中找到一点儿自己，却又被一阵无名的风给吹散；有时候刚从沙石水草中拼凑出一点儿样子，却又被湍流的河水冲散……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可是她似乎一点儿也不气馁，因为她对他有一个承诺，无论多久，一定要回到他的身边。
原来，那股冥冥之中牵引她的力量就是她残存的神识，因为有了神识就有了记忆，因为记忆里有了他，即使再苦再难再孤单，都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
洛匀非开始学会找各种方法，一方面要找寻自己的碎片，另一方面要保存好已经找到的碎片。天气晴朗的时候，她神游于蓝蓝的天际。有时可以在流云中找到一点儿极其微小的自己，有时可以在一掠而过的燕子羽毛里探到自己的气息。她小心翼翼地将这些得来不易的碎片集中在一起，然后把它们藏在大树的根里；小雨淅沥的时候，她畅游于大地，轻抚每一滴雨滴，运气好的时候，她居然能在雨滴里看到自己的影子，虽然十分模糊不清，但是她已经很满足了。当然，大雨滂沱或狂风凛冽的时候是决计不做任何努力的，只单单停在附近房子的屋檐下休息，和小燕子们挤在一起，当然啦，它们是感受不到她的，可是她依然十分愉快，听着燕子们欢快的歌声，似乎又有了希望。
终于有一天，她发现她居然可以辨别方向了，东南西北都能辨别的清晰。对，往东边去吧，去看看他！洛匀非的神识突然有些窃喜，她认认真真地藏好收集来的碎片，将它们严严实实地覆盖在大树根里，就决定出发了。
早春的季节是乍暖还寒的，长留山有史以来第一次覆盖着皑皑的白雪。其实，只是洛匀非不知道罢了，这四季分明的长留山已经存在很多年了，至少从他接任掌门的时候开始吧。
洛匀非落在销魂殿的一片绿叶上，调皮地四下张望，却没有见到他的影子。咦？哪里去了？
虽然见不到笙箫默，却看见棉花和貂儿坐在前殿的石桌前，石桌上摆着一个棋盘，黑白棋子分明。两家伙气定神闲，只见棉花轻轻一吹气，一小片黑子顿时烟消云散。貂儿气的不行，哪里肯善罢甘休，一挥动翅膀，一整片白子立刻化为飞灰。棉花看到自己的棋子一下子不见了一大半，怒气冲天，他开始不断膨胀，一口一口地往肚子里吸气，那动作极快，还没有等貂儿反应过来，只觉得一股强烈的风向它吹来，整个棋盘应声裂开，棋盘上本就所剩无几的黑白棋子也散落到四处。等棉花怒气平息，方才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一直想要维持的绅士形象尽毁，不禁扶额长叹，再回神却怎么也找不到貂儿的踪影。棉花大喊着貂儿，许久才有回应，原来那阵风太大，直接把貂儿吹飞，挂在了新发芽的柳树枝头，还晕了好一阵呢。洛匀非看到这里不禁哑然失笑，这两个家伙呀，还是这样，一点儿也没变。
这时，远处的天空中传来一声低声的剑鸣，洛匀非只觉得心里一阵紧张，是他回来了。
只见笙箫默稳稳落在前殿，收起无名，也不顾方才的“满地狼藉”，只是默默地走到杨树和柳树之间的一块大石头上坐定。洛匀非深情款款地打量着他，暗花白袍干净整齐，发髻打理的清清爽爽，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很明显清瘦了一些。
他凝着眉，望着远方，一动不动。洛匀非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只是望见层层叠叠的云雾，而且好像就快要下雨的样子。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对，是等待，那凝结在他眉宇之间的愁绪就是等待。
其实她并不知道，每一天处理完长留为数不多的事情后回到销魂殿的时光才是笙箫默最快乐的时光。当然，他什么也不做，单是这样坐着、望着、等着……
然后一坐就是很久很久……
今天依然如此，从日暮偏西到星辰涌起，又到破晓黎明，洛匀非就这样静静地陪伴着，他看不到她，她却乐此不疲。就这样，一直到了清晨……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销魂殿的各个角落时，笙箫默忽然站起来，微微一笑，那好看的笑容里却满是苦涩，洛匀非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他，却只听见他自言自语地说，“非儿，早上好，又是新的一天，今天依然没什么重要的事，中午应该可以回来陪你吃饭，你等着我！”说完便唤出无名消失在天边。
看到这一幕，洛匀非只觉得一种极其强大的伤悲充斥着心中的每一个角落，她瞬间明白了所有，他不眠不休，把所有私人的时间都给了她，不想错过一分一秒和她在一起的时光，只因为他知道，她就在这每一花每一树每一颗尘埃之中。
洛匀非起身离开，她不能贪恋这里，因为她要赶紧找到剩下的自己，这样才能早早回到他的身边，他才不用再如此孤独寂寞。
夏婵冬雪，又是无数个轮回，洛匀非记不清到底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等待多久，依稀记得大概有百年了，她的神魂恢复的很快，有时天气极其清朗的时候，她甚至可以透过阳光看到自己清晰的影子，这一发现让她惊喜又惊奇，生命到底是多么神奇的事情啊！于是她更加卖力地收集她自己的碎片，现在的她已经可以用吐纳之术来大范围采颉碎片了，这真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有时候迷迷糊糊中，她几乎可以看见自己的样子，黑发如瀑，眼眸似清澈的湖水，有的时候甚至有一种错觉，她可以用手触碰那些藏在花叶间的小水珠，也许，离自己回去的时候不远了吧！
很多时候，时间便是如此，虽然会觉得很长很长，却因为有了值得等待的东西而倍感甜蜜。一个百年，两个百年，洛匀非站在一片白茫茫的冬雪里，笑容灿若星辰。是的，她回来了，两百年，不短，足够让等待的人断肠。但是，也不长，因为未来的他们将拥有无限的时间。
等着我，我回来了！
（番外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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