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红焰河州 下
冬日的雪天，天亮的总是那么晚。
五更天了，黑的还是那般浓郁，只能见到漫天雪花，在灯笼的微光中，蹿的张牙舞爪。
刘长生是个好将领，一项身先士卒，从不怠慢。今日也是早早就上了城头，与守城的将士们同甘共苦。只缘太爱这城，生于此，长于此，似乎生生世世都在此的一座城。怎舍得让它就此消逝？只盼这猴妖孙先生能大展神通，救了这城了。
心中凌乱，在城楼上踱来踱去。也不知是盼这雪停好呢，还是盼这雪别停了。
“刘镇守，这雪，午时就会停息。”孙悟空的声音忽然响在刘长生的耳边。
刘长生一惊，抬起了头，只见那人形的猴子蹲在城墙垛口上，又是那种傲气的微笑挂在脸上，眼里金光闪烁的，在黑夜里尤为明亮。
这妖就是妖，怎的能如此无声无息的就到了自己身边？分明方才刚刚向垛口外观测时，根本没有一丝人影的。
赶紧退后一步，双手抱拳：“孙先生好早，可还休息的好？”
猴子却跳下垛口，把胳膊往刘长生肩头一搭，嘴角一歪：“刘镇守，孙某有一事相求。你得先帮我保密，不可让桃子知道。”
说罢，便在刘长生耳边低语了几句。
刘长生听罢，愣了一愣，想了想，道：“孙先生这要求本是极好办到的，只是这战火连年，又是时间紧些，只怕是不能准备的那样细致。”
猴子又笑：“这个无妨。你就差人速速准备就是。孙某先谢过刘镇守啦。”话落音，向刘长生一点头，身影瞬时消失在夜色之中。
刘长生又愣了愣，笑笑摇了摇头，叹一句，这孙先生当真有心的很了。遂向亲兵招了招手，把妖猴所托安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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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子做梦了，额头出了细汗，碎发粘在额头。身子一颤猛地醒了，睁开眼睛。身边空荡荡的，猴子不在。
梦境里的恐惧还攥着心，醒了也挥之不去。半梦半醒之间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桃子慌了，猛地坐了起来，顾不上棉被滑落，露出赤.裸的身子，就想下床去找他。
却听门吱呀一响，猴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夹着一阵风雪。
看见桃子面色慌张的坐在床上，猴子赶紧上前两步，坐在床边，伸出手掌，抚了抚桃子额头：“怎么了，做梦了呀？”
桃子嘤了一声，看着他黑暗中金闪闪的眼睛，总算安心了，伸出胳膊去抱他腰：“你怎么就起啦，天还没亮呢。衣裳怎么湿了，跑出去玩雪了么？”
猴子拉拉被子，把她赤.裸的身子裹起来，又想把她胳膊塞回被子里面。桃子却扭来扭去，不愿把胳膊收回去，偏要抱着他的腰。猴子轻轻嗔一句：“淘气，被子盖好，别冻着。”
桃子哼哼着不睁眼，却伸长胳膊，小手顺着他的腰爬上他脖子，身子滑滑的贴了过去，刚睡醒的声音有点沙哑，却是又娇又腻的：“抱着我～～陪我一块睡～”
猴子一翻身，把她圈在怀里，在她耳边轻轻笑：“可别撩我啊，还没吃饱么？回头又哼哼着怪我，说腿软下不得床了。”
她蜷缩在他臂弯里面，闭著眼睛，两只手却抓着他的另一只手，抱在胸前不松开：“我又梦见五行山了，你不在那里，你走了，只留我一个人在那里。我梦见你留在了天上，你成了佛。我使劲的喊你，你却看也不看我一眼。”
她眼角似乎有泪莹莹闪烁：“猴子，我吓坏了。”
猴子心里一阵痛，暗自责怪自己不该在她睡着的时候着急跑了出去找刘长生办事。把桃子的手抓的紧了些，又在她额头轻轻印一吻，抱着她的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象拍着个小小婴儿，柔声哄道：“是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在你睡着的时候离开了，睡梦里面。也让你牵着我的手好不好？”
桃子嘴角微微上扬，小手抓紧了他的大手，十指相扣。终于，又安心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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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孙悟空所言，午时，雪住了。
云厚厚的压在天上，天气越发寒冷了。这连日的大雪，叫那天地之间，一片雪白雪白的，萧瑟的刺眼。
战场上响起了隆隆的鼓声。
恩兰·达扎路恭骑在马上，远远看着河州城墙。身后是五万大军。
他笑了，这河州城就好似囊中之物，守军怕不足五千了吧。今晚，就好好的在这城中快活快活。
弓箭手已箭在弦上，只待将领一声令下，便就万箭齐发，射向河州城。只是这唐军守备是怎么回事，这鼓声都震了天了，也不见军队出列，连城墙上也不见人，难不成要唱那空城计？
他却错了，城墙之上，忽然出现了个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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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身金灿灿的盔甲，那颤动的凤翅紫金冠，刺痛了眼睛。
还有那鲜红鲜红的披风，在冬日最冷的风里面，如同火焰一般的，燃烧在一片纯白的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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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团红焰如同天神一般，削瘦，手中轻巧的持着根长棍，那样子却异常威武，凌驾在城墙顶端。不怒自威，压迫感隔着数百米也是扑面而来的，只叫着达扎路恭心里惊了一下。身下的马儿更是焦躁起来，竟然四蹄细碎的往后退了几步。
身旁大军，也是一阵兵马骚动。莫名的，敬畏起来。
达扎路恭定了定神，骂了两句，再次挥手，弓箭手举起长弓，对准了城头上的身影。
那人影长棍在手中舞了个棍花，往身后一背，双足一点，就从三丈有余的城墙上跳了下来，轻巧的落在地上。
再一步一步走向土番大军。
厚厚雪面之上不留痕迹。
只有红焰在身后拖出长长的轨迹，鲜艳的刺眼。
达扎路恭心中更怵，大手一挥，万箭齐发，向那团红焰射了过去。
密密麻麻的箭矢乌云一般压了过去，箭头寒光凛冽。却不能妨碍那人半步。
他连躲都不躲。
只是轻轻挥手，拨开面前的箭雨，那个样子，就好似赶开春日风里飘荡的柳絮，夏日草丛飞舞的蚊蝇，轻巧的不可思议。
剩下的箭矢，撞在他的身上，却还不如孩童的纸飞机，就那样折断了，弹开了。
土番军的马儿更躁动了，每一匹都在细碎的捣腾着四蹄，原地打着转，起着扬，最胆小的那些，竟有掉头想跑的。叫那些兵士，慌乱控制，骑兵部，乱成一团。
达扎路恭身下的那匹西域最好的良驹，身子竟也抖动了起来。耳朵向后背着，不停的打转。
那团红焰走的更近了，达扎路恭这才看清，来者是个金色眸子的人形猴子。脸上挂着不屑一顾的笑容，嘴巴歪歪的，露着尖牙。
“慌什么！”他大喊起来，“冲上去，杀了他！”
那猴子却只是金眸一闪，毛发一抖，发出一声嘶鸣。
整个大军里的战马都人立了起来，前腿在空中乱蹬。马背上的将士唏哩哗啦的摔了一地。马儿们象疯了一样乱蹦乱跳起来，在人群里面横冲直撞，瞬间把这数万人的大军踩踏的一片凌乱。
达扎路恭的骏马蹦的最高，人立起来，没有把他甩下去，就四蹄腾空的乱蹦乱窜，踢的身边亲兵满脸开花横飞出去，连军旗都被踢的断了，碾在雪地里面，一片狼藉。
终于达扎路恭被狂躁的马儿甩了出去，重重的砸在了地上，也不知道身上断了几根骨头。只吐出一口鲜血。心里又慌又怵，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几万人的大军，怎的就如此溃不成军了。
头晕目眩的好不容易爬起身来，却又被一脚踹翻在地，仰面朝天。
那金甲金冠红披风的瘦长猴子，就站在自己面前。
手中长棍戳自己在咽喉
高高在上的，满面嘲讽的看着自己。
达扎路恭心都凉了，死定了。
“我庇佑的城池，也是你们这些鼠辈来骚扰的么？”那人形猴子开口道，“你们这些狂妄的人啊，连祖宗都不认识了么？”
达扎路恭身子一震，呆呆的看着这毛脸猴子。
土番人关于祖先的传说，是每个土番人都熟知的。雪域高原上，雅砻河谷的洞中，修行的猕猴，和岩魔女结为夫妻，生下了子嗣，成为了藏民的祖先，古老的经书上，宫殿的壁画上，都有这个传说。
这有神力的猴子，自称是祖宗？莫非……
“猴子，这些后辈不懂事，你教训一下就够了，不要伤了他们的性命。”娇婉的女声响起。
达扎路恭偏头去看，只见一身着薄纱的娇俏美人款款走到金甲猴子身边，依偎过去，妩媚至极。寒风中纱裙舞动，好似烟雾一般围绕在美人身边。
一样的，踏雪无痕。
“岩…岩魔女？”达扎路恭心中疑惑终于脱口而出。
那妖娆美人咯咯一笑：“算你不那么愚钝，也能认出我来。”
达扎路恭懵了，本族传说中的先祖，怎么会在这个地方？是真是假？那神力却真正是有的，都不需要动手，这大军就溃散成这样，这可如何是好？
“我族人本生根雪域高原，却久久不能遍布更广，先祖心中焦急。于是选了这水土丰美的河州重镇，好生出新的族人在此繁衍，枝繁叶茂。南北合围，从此遍布神州。你可知先祖苦心？”达扎路恭眼中的岩魔女缓缓说道，轻轻摇头，“结果你却要来打仗，岂不是要害了同根兄弟。太不懂事了。”
那金甲猴子手中长棍使劲，又戳在达扎路恭咽喉，脸上一团怒气：“此等圣地也来放肆，这样的后辈还留着何用。夫人，你就让我一杖打死他吧！”说罢举棒就要打。
“岩魔女”却赶紧拦下他的棍棒，好言相劝：“他也是奉命前来，不知这里是圣地，都是自家子孙，怎可说打就打。”
眼波微转，看向达扎路恭，微微一笑：“还不快跪下道歉，带着这些人马速速离开圣地！”
达扎路恭看“岩魔女”无意伤了自己，心里感激不尽，赶忙翻身跪下，磕头如捣蒜一般。只带着一群惶恐不安的将士跟着跪了下来。一时间，乌压压的跪了一大片在雪地上。
“儿孙们听好了，此处，便是你们北方圣土！从今往后，不可进犯，不可有杀戮！”那“岩魔女”说道，声音不大，柔媚声音却叫得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今日饶了你们性命，若再敢来犯，必叫你们一个都躲闪不掉！”金甲猴子大声吼起来，却如雷鸣一般，直震的数万军士耳鼓疼痛。
众人低伏在地，额头触地，不敢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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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番大军终于退去，渐行渐远。
桃子长长舒了口气，连连拍着自己的胸口：“哎哟，可吓死我了。还第一次对着这几万人，使这装神弄鬼的行当。”
眼珠子一转，笑盈盈的看着猴子，“猴子，你虽是法力全无，却好在你还留下了这钢筋铁骨的身子，不怕那万箭齐发。更是当过天上的弼马温，教这些马儿都能乖乖听你指派，乱成一团。这倒好了，我俩这没什么法力的妖，倒是生生吓退了这好几万的人马。也是有趣的紧呢。”
猴子也是笑出了声：“这当了千余年的妖，此番却是装作别族的神仙来唬弄人，当年我法力那样高，都未曾有这么许多人跪过我呢。现在倒好，还是连哄带骗来得强。要真的打起来，他们虽然奈何不了我，却不敢保证这城不受损伤呢。”话音落，把手里长棍随手一丢，远远的插.进雪堆，“这会子我所余法力，连金箍棒都拔不出来，只得用这么个破铁棍滥竽充数了。还好他们也不懂，哈哈。”
空出手来，伸手摸摸桃子小脸。装神弄鬼所需，桃子纱裙单薄，寒风里面冻的冰凉，又是心疼，急忙一把扯下身后红焰，把桃子牢牢一裹，打横了抱在怀里，向河州城中走去。
桃子羞涩一笑，这红焰，倒似那喜袍一般了。自己虽和猴子有了夫妻之实，却还未有过个喜宴呢，女孩子家家的，倒也真的是想漂漂亮亮的做一回新娘子呢。
摇摇头，自己笑话自己，那花果山上全是猴，哪里有人去操持这些了。心下不去想，只是问猴子：“这土番族人的远古传说，你却怎么知道的？”
猴子哈哈大笑：“等你重生的那百年，不多看一些书，怎能打发那些无聊时光啊？多读书还是有好处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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嬉笑之间，已到了城墙之前。城门大开，刘长生及众将领分列两旁，脸上皆是笑意。这不战而胜，全城老少未伤分毫，怎能不开心。
穿过城门，向城里望去，百姓欢腾，夹道迎接，严寒也顾不得了，全都跑出了家门。
桃子性子本是羞涩，见了这许多的人涌过来，倒有些慌张起来了。扯扯猴子金棕长毛，小声嘀咕：“猴子，我们走吧…….回花果山去吧。”
猴子低头看看她，忽然咧嘴就笑了，笑的眉眼弯弯，阳光灿烂的。
“过了今晚再走。有东西送给你。”
未等桃子发问，便听到一阵喜乐，在人群里面响了起来。那样欢快，那样热闹。又是锣又是鼓，又是唢呐嘀嘀嗒嗒。
一顶绘着龙描着凤的红色喜轿穿过人群，八个人抬的。
穿的大红大绿，脸上花里胡哨的喜婆欢腾拨开人群，挤到面前。道了个万福，脸上笑的跟朵花一样，开口就是抹了蜜一般：“恭喜猴大王，贺喜桃姑娘，今日大喜，祝愿大王姑娘百年好合！子孙满堂啊！”
桃子傻了，楞着说不出话，只是看看轿子，看看喜婆，看看猴子。
猴子把她放在地上，低头，金色的眸子那样深的罩在她身上，凝着她。
“小桃子，今天嫁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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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泪水涟涟的，一群喜婆一拥而上，怎么给自己穿上了真正的喜袍她不知道，怎么给自己插上了真正的凤钗她不知道。怎么把她塞进了红色的轿子她也不知道。
她就是哭的停不下来。
数百年前，嬉闹之中，她曾变出了一身喜袍，变出了金甲的土偶，就是那一刻，她才惊觉自己爱上他了。只是那五行山洞中凄惨时光，那渺茫的梦想，怎能比得上今日真正的欢闹。
喜婆们却簇拥着，嬉闹着，拿那些金箔啊红纸啊开起道来。口里贺着喜：
哭的好啊，出嫁就是要哭呢！
眼泪越多越好哟，把往日的尘土都洗掉哟！
从此往后啊，眼前干干净净的，敞敞亮亮的，只见得红红火火的哟！
就这样把往日的阴霾全部冲掉吧，以后再也不会流泪了。再也不了。
桃子在花轿里面哭的歇斯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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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长生牵来一匹高头大马，那马儿胸口挂了好大一朵红花。把缰绳塞到猴子手里，抱拳，笑道：“孙先生所托，刘某已办妥。简陋了一些，却也不失了这大礼应该的样子。望孙先生高兴。”
猴子哈哈一笑，连道高兴高兴。看喜婆往自己胸甲挂上硕大的绢花，翻身上马。与那轿子一起，吹吹打打的欢闹之中，向城中镇守府走去。
落轿，引了红衣的新娘子踏上长长的红毯，迈过火盆。厅堂之中，红绸垂荡，灯笼高悬。一片一片的红焰。
府门里面，挤了半城的人来贺喜。热闹的快要掀了屋顶。
堂上长者嗓音洪亮，一拜天地。
猴子却只是看着面前满脸泪水，却又笑的好美的新娘，吐了一句：“你说这天地，要不要拜么？”
桃子鼻子里哼了一声，蹙眉摇头：“不拜。”
长者清清喉咙，尴尬着又念出一句，二拜高堂。
两人却异口同声，只一句：“没有。”
于是长者只能接着念出最后一句，
夫妻对拜。
这次终于合了礼仪，两人四目凝望着，含着笑，带着泪。
向着对方跪了下去，长长的对拜。
谢谢你，这么多年的不离不弃。
谢谢你，这么多年的真心不渝。
无论是荣华也好，或是平凡也好，
谢谢有你，这样爱我。
这世界好美，只因着有你相随。那就，永远永远，让这红焰燃在心中，永远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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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花烛，不可描述。
略略略略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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