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谢玉环买的这处宅子若是论地皮大小和位置的话，确实算不上江宁的富豪之流，但若是识货的人进来便能瞧出这里面的洞天来。
“你给我解释清楚裴无忌，你家是不是皇商！这可是蓝田玉啊，你们就拿它来装饰凳子！还有这金河翡翠，通体晶莹，成色极好，你们居然拿它当门帘！”
姜成走了一路“气”了一路，说裴家暴殄天物。
“不是皇商，只不多祖上有些基业，如今带了一些。”谢玉环解释道。
如此露富并不是谢玉环的作风，但她穿书得来的老母亲是个疼女儿的命，江宁本就繁华，交通便利，这小半年来光宫中送来的细软宝石就数不胜数，谢玉环变卖了一些却发现有些是贡品当不得，便只好物尽其用，于是便有了如今这处宅子中五步有古董，十步有珠宝的奇观。
原先王录虽知道裴家富有，却不知道他每天途径的桌子要几千金，顿时上手摸上下柱子上的一圈金字，问宜春：“这真是金子刻的？”
宜春白了他一眼说：“你咬咬试试不就知道了？”
王录真想上口，宜春笑着拎着他耳朵下台阶，笑着嫌他出洋相。
“跟着咱家姑娘，你能享福的日子多着呢。”
王录才来了小半月，依着谢玉环的意思要先看看他的品行之后在告诉他家里的事情，毕竟在外人眼里长乐公主应该在寺庙里诵经赎罪，那些流亡人的身份则是能瞒着就瞒着，待日后非说不可再提。
一行人走走闹闹，付之桓虽然也惊讶，但好歹保留了惊奇，裴无忌也不说话，只让姜成别大惊小怪。
火锅底料是谢玉环跟两三个厨娘一起商量的，小炉架刚入冬天就找人打好了，最重要的是火源，她早先寻了一处酒坊，花了一笔钱让他们熬酒精，就是为了等这顿火锅。
汤底刚端上来就把让整个屋子熏得遍是香味，但宜春和裴无忌一看到这架势就坐不住了。
“姑娘，怎么能和其他人共用一个锅呢，您可是千金之躯！”宜春率先凑到谢玉环耳边，小声说道：“这和同桌而餐不一样！”
裴无忌用眼神瞪着她，指了指那口大锅。
“你也要说我？”谢玉环挑眉。
“不敢。”裴无忌叹了口气，看得却是宜春，“好歹弄两口过来。”
“是，公子！”
宜春这回反应倒挺快，一拔腿就出去了。
“你凭什么使唤我的丫头？”谢玉环嘴边带着笑，已经收拾好裙摆坐了下来，让王录他们带薛妈上来。
裴无忌回道：“那也得我使唤的动，她愿意办只是因为我说的有理。”
薛妈和曾顺说让他们年轻人聊着，便不来凑热闹了，谢玉环也不为难他们。虽然火锅这种食物都是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吃才有意思，但在大商这种封建社会里，这种做派无疑是惊世骇俗的。
两口锅刚在廊上吊起来，巷子里就有小孩大喊大叫说下雪了。
热气腾腾的油烟气里，雪花大朵大朵落到院子上，热气氤氲，院子里的厨娘端着大大小小的碟子而来。
厨娘是宫里派来的，做的东西自然不赖，姜成刚吃完一口饺子就赞不绝口地道：“皇帝吃得东西也不过如此了！”
谢玉环正喝着茶，差点呛着。
“无忌兄啊，你们建宁人可真是会享受，边吃火锅边赏雪，想来冬日也不会寂寞。”付之桓端着小碗盘跪坐着，姜成的小厮和王录等人已经打成一片，在一边分着饺子吃。
“烦你们辛苦点，多做一些分到各处，让家里的人都能吃到。”她紧了紧穿着的狐皮小袄，看着海棠树上的小陶雪人，这过年是不分贵贱的，图得是团圆是喜庆。
裴无忌的腿只能伸着，侧着身子看着外面的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姜成让他下牛肉都没听见。
谢玉环觉得他大概是想家了，其实她自己也是如此，每逢佳节倍思亲。有时候偶变换个天气都会牵动思绪，好像很多似曾相识都是痛苦回忆。
不知道得知她死讯的爸妈怎么样；恶好，他们把自己养大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自己也算是功成名就，却每天忙着处理各种案件疏忽了对他们的陪伴。
子欲养而……身已不在。
“真是太好吃了！这样的饭我能一直吃到过年！”中途的时候姜成要了酒，如今已经有些醉醺醺了，也幸好有这个开心果在，谢玉环不至于继续沉浸在悲伤里。
“他怕是惦记上你这了，以后可不要同他说你有什么好玩好吃的，万一他不想走了怎么办。”付之桓把胳膊搭在裴无忌肩上，裴无忌也喝了几口，一看就是初尝，咳得脸都红了。
“裴姐姐，说真的，我学问虽然不行，但论好吃好玩没人比得过我，我敢打赌，若是这火锅可以变成一门生意，绝对赚钱！”
谢玉环轻笑，自她来到这本书以来，并没有为钱愁过，所以她并没有想过挣钱的事情。
“你若是想要我可以把方子给你。”
“真……真的？”姜成摆脱开付之桓，因为开心差点扑倒谢玉环身上。
裴无忌及时出手阻止了他，把人拽了回去：“等酒醒了再说。”
这才不过一个多时辰，屋外的雪已经厚厚一层，踩在上面极为舒服，尤其是肚子吃过火锅暖暖的，手心也暖和。
谢玉环呼了一口气，白色的热气腾腾而逝，他们终于把闹腾的姜成送上了马车，付之桓则是在车外再三表达对款待的感谢。
临行前，他看着裴府匾额上的字思考良久，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云淡风轻，与裴姑娘倒是不大符合，我瞧姑娘总是在思虑，不知我可否排忧解难。”
谢玉环回望那四个字，笑着回道：“我没什么思虑，只是这世上没有什么便想要什么。”
付之桓一笑，看了眼谢玉环身后的人，喃喃道：“姐弟两人太不同了，好生奇妙。”
裴无忌想要的是风起云涌，胸怀抱负，甚至是日后搅弄朝政，连外人都看得出他的野心，谢玉环伸手在他面前接住落下的雪，那雪落在袖口没有化。
“这有什么怪的，这天底下没两个完全相同的，连着看似长得一样的六瓣雪花，也不可能一模一样。”
“是六瓣吗？”付之桓好奇地问道。
谢玉环将手肘举高了些放到他眼前，抬眼却看见看雪的人因为距离近了，眼神变得慌张，连耳尖都红了。
“还……真是六瓣。”付之桓说完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势，往后退了几步，
十六七岁的少儿郎，眼底在想什么一看就能懂。
付之桓家离这边近，他说不用马车，想踩踩雪。谢玉环告别了他，搓了搓手回到宜春的伞下，正巧看见裴无忌转身从廊中走过去。
同样是少年，她自以为也是能懂裴无忌的，可是他这人就像给自己上了锁一样，旁的人看不透他一层层想法下的心是真是假。
谢玉环吃过一顿火锅之后甚是满足，但晚上裴无忌吐了。
这事要不是王录不放心去厨房给他倒蜂蜜水，被恰好贪嘴去吃东西的宜春撞见，这事恐怕得捂一天。
“怎么这么多疹子！”谢玉环还没进屋就听见王录大喊，一时顾不得许多，推门而入，刚好碰上裴无忌脱了上衣。
“哎呀！”宜春赶紧捂住眼睛，谢玉环则是被她声音下了一跳。
作为一个现代人，电视和广告中美好的身体谢玉环自是看过不少，所以她并没有对这一幕有任何的反应，只是一直盯着那肚子上的红点看。
“出去！”裴无忌的声音又急又怒，赶紧裹上衣服，又因为腹中难受，衣服也没拢好就扶着柱子干呕起来。
谢玉环对这青春期的自尊心已经见怪不怪，神色依旧淡然地转身喊来王录，让他去请大夫，自己则是领着宜春先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给他找身干净的棉质衣服，别穿太厚，先别沾水。”她与曾顺说完才离开，却没回房直接睡，等到人来回禀裴无忌喝了药躺下了她才放心睡下。
经此一事，裴无忌第二天就不大愿意见谢玉环了。
第一天时谢玉环只当裴无忌是嫌她没敲门擅自闯入而心有怒气，第二天上裴无忌脸上神色依旧不好，谢玉环只当他身体没好不舒坦，但过了整整五天裴无忌还是一副气头上的样子，让谢玉环不得不说他两句。
“怎么，还要我在你面前脱一回衣服你才能扯平吗？”
不过三言两语，裴无忌丢下筷子说了一声“不知害臊”就一瘸一拐回房了。
谢玉环在原地扶额，嘲笑道：出息，多大点事！
一直到元宵灯会都是吃吃吃玩玩玩，姜成期间又来了好几次，谢玉环这才得知原来他母亲是安平王家庶出的小姐，下嫁给一个纺织大户，母家瞧不起行商的便断了联系。
“上次裴姐姐说的什么‘餐饮业’我觉得甚妙，不如合伙办起来！我出门面姐姐出方子，我自是不会亏待姐姐的。”
谢玉环从前并没想过要在这个世上大动干戈干点什么事，但看着姜成闪闪发光的眼，她是极难拒绝的。
火锅这种食物最适合打破人和人、阶级和阶级之间的壁垒，她不自觉嘴角上扬，或许这就是这个封建世界走向开放的第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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