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意外
陆逸之带着于陌出了正庙大门，一晃眼便看见低着头往寺外走的沈平平。
“可找到净通没有？”陆逸之追上去，问道。
沈平平摇了摇头。
“那……还找是不找？”陆逸之接着问。
沈平平此刻内心混乱，任何话到了她耳边都像轻烟般化去，她自是没听清陆逸之的话，但还是径自摇了摇头。
陆逸之停下脚步，看着无精打采、继续垂头行走的沈平平，不由感慨，这女人还真是多变！上一秒还是要报仇雪恨的魔女，下一秒倒宛若被灰狼欺负的兔子。这等转换能力，只怕连孙猴子都赶不上。
“二嫂这是怎么了？”于陌在一旁问道。
“唔，”陆逸之望着眼前那渐行渐远的背影，顿了顿，“女子每月都有那几天……你懂的。”
……
回到陆府后，沈平平便瘫在了床上。春香来询问，沈平平也只是交代她，若陆尘和老夫人问起来，只说她身子不适，就不同她们一道用午膳了。
春香见沈平平神情疲惫，轻轻退了出去，掩好门。正打算去厨房给沈平平熬碗清淡小粥时，就见陆逸之往房间走来。
“你家小姐在房里？”陆逸之在房门前停下脚步，问道。
“是。”春香点了点头。
“她怎么不出来用膳？”陆逸之眉头轻皱。
“小姐她身子不适，想歇会。说让姑爷、老爷、老夫人先用膳，不必等她。”
“身子不适？”陆逸之轻轻敲打着手中的折扇，抬眼望了望春香，“你下去吧。”
春香应允，告退。
“六喜，”陆逸之沉默片刻后，转身道，“你去趟城南，让东叔做些松子百合酥，带回来。”
“公子，东大厨说过最近想好好歇着，不想下厨。”六喜面露疑难。
“你就说是我嘴馋，劳请他为我做些来。”陆逸之道。
“好吧。”六喜勉强地点了点头，提脚往马厩走去。这东大厨性子暴躁，自己打扰了他的休假，也不知会被怎样训斥……
六喜走后，陆逸之一个人在房前驻足良久。看着自己放在门上的手，终是收了回来。默默地转身离去。
沈平平这一觉倒是睡得踏实，等她醒了从床上坐起才发现已大约是申时。阳光从窗外打进来，斜斜地落在地上，纱幔随风飘起，房间里透着一股舒适惬意的气息。
沈平平定了定睛，这才注意到房间里的桌前坐着一人。
那人手执茶盏，脸色温和，金色的阳光照射在他脸上，勾勒出完美的弧度。那副场景，倒像是画一般。
沈平平咳了咳，回过神来。套起外衣，起身下床。
“醒了？”陆逸之听到床上传来动静，放下茶盏，抬眼看向沈平平。
“嗯。”沈平平答了一句，往桌子走去。正欲给自己倒杯茶，就见陆逸之已倒好一杯茶，笑意融融地递到自己眼前。
沈平平迟疑了一会，还是接过了茶，一饮而尽。
“还要吗？”陆逸之仍旧笑意融融地看着沈平平。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沈平平看着有些“不正常”的陆逸之，摇了摇头，径自在桌前坐下。
“你……”沈平平顿了顿，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激动地站起身来，对陆逸之道，“你莫不是弄坏了我的剑吧？”
陆逸之：“……”
“没有。”陆逸之嘴角抽了抽。
“那……你告诉我爹娘我们成亲是假的了？”
“也没有。”
“那你为何突然转了性子，对我这么殷勤？”沈平平不解，复又在桌前坐下。
“因为有件事，想找你帮忙。”
听到此话，沈平平倒是来了兴趣：“陆大公子竟然也会有求于我啊？”语罢，便笑了起来。倒是可以用这个机会把床夺过来，让陆逸之打地铺。
陆逸之斜瞥了一眼正笑得花枝乱颤的沈平平，无奈道：“那你倒是帮不帮啊？”
“你先说说是何事。”
“现在还不是谈这个的好时机。总之，不是奸盗恶俗之事，而你也做得到。”
“好吧，不过我有条件，”沈平平思虑了会，道，“从今以后，我睡床，你打地铺。”
“……最多一个月。”陆逸之严肃道。床的使用权是个大问题，不容懈怠。
“三个月。”
“两个月。”陆逸之咬了咬牙。
“……成交。”沈平平很是好奇，到底是何事，能让陆逸之如此。只是当初她不知道，正是两人的这个约定而彻底改变了他们以后的生活。
陆逸之抖了抖衣袍，站起身来往房外走去，“我出去转转。”
“嗯。”沈平平点了点头。
方至房外，陆逸之的脚步就逐渐放缓，最终还是停了下来。听着房内传来的食盒被打开以及某人狼吞虎咽的声音，陆逸之勾了勾唇，潇洒离去。
在解决了食盒内的一大半糕点后，沈平平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站起身来。这糕点倒甚是美味，不晓得是哪位厨娘做的。沈平平走出房间，正准备去寻陆逸之向他再讨一份，明日归宁带回家去，就见一个丫鬟脚步匆匆地向她走来。
“少夫人，”那丫鬟向沈平平请了个礼后，道，“老太太差我来带您去她那，说是有话要和您商讨。”
沈平平心里一凉，这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虽然陆逸之的娘亲走得早，自己免受婆媳关系的烦扰。但她忘了陆逸之还有祖母！而祖母，又是比婆婆还吓人的存在。祖母们历经大风大浪，斗过了无数女人。所以，当她们熬到祖母辈时，内心一定有各种整新妇的小法子。
沈平平在经过自己的一番推论后，坚决认定陆家老太平日里那慈祥的面容一定是假象。没错，一定是用来迷惑自己的！今日自己没陪她用膳又睡了懒觉，她一定很不悦……
她要是真找自己麻烦，自己也不能还手啊！欺负老太太的名声传出去倒是不太好。沈平平很为难。
怀着忐忑的心情，沈平平随着丫鬟去往陆家老太的房间。
陆家老太正在诵经时，丫鬟敲了敲门，道已把沈平平带来。
“进来罢。”陆家老太放下手里的佛珠，对门外道。
沈平平推开门，看着脸上仍旧挂着笑意的陆家老太，走了几步，在离她还有四五尺的地方停下，小心翼翼道了一声“祖母”。
“好孩子，走近些，让祖母好好看过你。”陆家老太慈眉善目地对沈平平道。
沈平平望了望陆家老太，终是提起沉重的脚步走至她身边。
陆家老太见沈平平走近，握起沈平平垂着的手。
“你的手倒是和一般姑娘家的手有些不同……”陆家老太笑眼看向沈平平，缓缓道：“掌心厚实，又有茧子，倒像个男子的手。”
“唔……我从小练武，所以手很粗糙。”沈平平在一旁小声解释。
“这有什么要紧，祖母瞧着你比那些娇滴滴的姑娘家好多了。”陆家老太正色道。
沈平平：诶？不是来找我麻烦的吗？
看着陆家老太慈祥的面容，沈平平心安了些，长呼了一口气。好像是她想多了。陆家老太也许真真就是那千中之一的不找新妇麻烦的祖母呢。
“这镯子……”陆家老太一垂眼便看到了沈平平手腕上的玉镯，眉头皱了一下，复又舒展，抬头对沈平平道：“可是逸之给你的？”
“是。”沈平平如实回答。
“这镯子是逸之的娘去世留给他的，他很是珍惜，如今给了你，”老太太笑意愈发浓了起来，“他的心意倒是很真切。”
沈平平勾起嘴角，干笑了几声。不知道老太太要是有朝一日知道她和陆逸之是假成亲，会作何反应。
“今日没来用午膳可是逸之那孩子做了什么错事气着你了？”老太太问道。
“没……”沈平平摇了摇头，“是我自己身子有些疲，想歇会。”
“这样啊……”老太太点了点头。
沉默片刻，老太太又说了起来：“逸之的娘去世得早，他和他爹关系也不是太好，我觉得这孩子委实让人心疼，平日里便纵容了他些。他要是惹了你不开心，好孩子，只要不是天大的错，你气他几日就可，让他长长教训。但，千万别就此不理他了。若是天大的错，祖母定帮你惩治他。”语罢，老太太又拍了拍沈平平的手，一股暖意直传进沈平平的掌心。
“祖母，他没惹我不开心……”沈平平垂头道。
“那孩子性子怪，也不大招人喜欢。他虽然看着不在意这些，但我知道他一直想有个人陪在他身边，听他讲话，帮他解闷……我已经照看了他二十三年了，也不知还能照看多久。往后，我就把他交给你了。”
看着陆家老太盼望的眼神、花白的头发，沈平平竟生出了一股心酸之感。白发苍苍的老人、不懂世事的小男孩，一起相依为命的画面便那样出现在了她的脑海。
“滴”的一声，一滴眼泪滴在了陆家老太的手背上。老太太定睛一看，自家孙媳妇不知何时已泪满于睫。
“祖母，”沈平平蹲下身来，趴在陆家老太的腿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今日陆家老太说的话，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祖母、祖父，想起原本那百般宠爱自己的人。陆家老太那苍老的容颜，那年事已高却还在为自己孙儿担忧的感情，也戳到了她的泪点。
“祖母啊……”沈平平哭声渐渐大了起来，哭得倒有撕心裂肺之感。房外的丫鬟也纷纷围在房前想看看发生什么事。
陆家老太原本是跟着自家孙媳妇留了几滴泪的，但看她哭的声势越来越大，竟……竟……竟不厚道地笑了起来。摸了摸眼角的泪，陆家老太不由感慨道，自家孙媳妇真真可爱得紧。
“好孩子，快别哭了，祖母还有东西要给你呢。”老太太平静下来说道。
“什么？”沈平平哽咽着抬起头。
陆家老太起身，将挂在床内壁的剑取了下来，递给沈平平。
“这把剑，是你祖父的。我对剑也不懂，但见他甚是宝贝这把剑，便觉这剑也不会很差。明日是你归宁之日，这把剑你带去给你爹吧，你爹应当是爱舞剑的吧？我记得你说过。”老太太和颜悦色道。
“祖母……”沈平平泪眼惺忪地看着陆家老太，片刻后便已趴在了她的肩上大哭，“您对我这般好……”
陆家老太太笑着摸着自家孙媳妇的头，转而又想着，这外衣得换一件了——孙媳妇应当是把我的衣服哭湿了吧。
陆逸之正在大厅喝茶，六喜急急忙忙地跑来说：“不好啦，少夫人和老夫人抱在一起哭呢！”
闻言，陆逸之赶忙提脚往老太太的住处赶去。
刚到老太太住处外的庭院时，陆逸之就见沈平平双目通红地站在门口。看来她的确是哭过了。
陆逸之正欲往她走去时，就见沈平平向他跑来，然后，一把搂住了他。
陆逸之身子颤了颤。
她……她……她莫非真是那几日来了？
“陆逸之……”耳边传来沈平平的声音。
“嗯？”
“以后，我们就偶尔装几次恩爱给祖母看吧。我不忍心看她难过。”沈平平小声道。
陆逸之没回答。
片刻后，他的手轻轻搭在了沈平平的背上。
“好。”
沈平平听见陆逸之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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