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雪_记忆 1

第108章雪＿记忆（１）

        “不，你也不是子挚，银雪，我们都被命运戏弄了。”阿紫的声音格外凛冽平静。

        我抱紧了怀中的阿紫生怕她会忽的消失不见。我说：“阿紫，够了，他不爱你，结束了。请不要执着。”

        “不，不会结束的。知道么，我们就是子挚。我们两个，才是她。”阿紫的声音又变得虚芜缥缈。她的身体也开始变得透明，似乎即将要蒸发掉一样。

        我看见雪花大片的飘零，穿透了阿紫几乎透明的身体，我开始慌张的抓着她的手，不知所措的问她：“阿紫，不要，怎么会这样？”

        “银雪，其实我本不该存在的，我不过只是你的记忆和样貌。”大滴的泪珠从阿紫半透明的面庞上划落，落进了皑皑的白雪里，结成了一片片雪花图案的冰晶。

        “不，阿紫，求你不要离开我，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半跪在湿冷的地上苦苦的哀求着她。我什么也没有了阿，父亲、母亲、哥哥，若她再离开了，我会迷失的，我该去做什么，还有什么是需要我去做的？

        阿紫抿着嘴，似乎是想要再触摸一下我，为我抚去脸颊上的泪花。然而，她的手指并没有感受到我脸颊上的温度，她所抚摸到的，是我的灵魂，那即将承载她的容器。她含着晶莹的泪朗然一笑，说：“银雪，我并没有要离开你，并且，永远也不会再离开你了。请你为了我们两个，好好的活下去。或许，并不仅仅是为了我们两个，还有那些相信我们的子民们，和我们苦苦纠结了五百年的那份幸福。我们一直都在重倒复辙，这一次，也没有例外，但我们别无选择。如果可以，下一次一定要停止。”

        “不，不要！”我在雪地里无助的哭喊着，那声音，憾动了天空中的乌云，雪，越发猖狂。

        阿紫的身体终还是融入了我，我成为了我们。她说：“你会懂的。”

        那一刻，我的世界里变得杂乱而沉重，因为那里涌进了太多太多。我不由自主的爬近倒入雪中的珏月，怜惜的为它抚去嘴角的血渍。他的容貌，仍旧一尘不变，亦如我泛黄的记忆中的模样，有着俊逸的五官和微微上扬的嘴角。他紫色的发缭绕在风中，黝黑的光子从他的体内飘溢而出，他的这具皮囊正一点一点的散逸在寒风中。

        我摊开手掌，黑色的光子便像是找到了依着点一般聚集到了我的掌间，汇集成了一团黑色的火焰。它还是温热的，我可以感觉到它在我掌间忽闪忽闪的跳动。

        我小心翼翼的握着它，不假思索的跃上了一匹矫健的战马，寻着那条被雪半掩着的路，冲入了雪原的深处。

        首先看见的，是一黑一白的两个影由远处奔近。

        狂风，不停地撕扯着我的泪腺，眼泪汹涌着，因为我看见了，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

        那两个影近了，才发现，那是两个扬着幸福笑容的孩子。男孩银发白眸，已经有了俊逸的轮廓。而女孩，与儿时的阿紫长得有七分相似，但却也是银发白眸，在白衣的包裹下，显得甚是纯洁高雅，眼中也有着难以读懂的倔强。

        他们就这么手拉着手，没完没了的奔跑着，似乎身后有什么人在追赶着他们。但是，那是一场幸福的追逐。

        现在的我已经记起，那是出逃的王子和公主，在他们的身后，是一群急切而又无奈的侍卫，他们都跑不过他们俩。那时的他们就像两只冲破牢笼的鸟，想要一口气好好的痛快的在天空中飞一大圈。

        我也已经明白了，为何噢女孩与阿紫的相似只有七分，因为还剩下的三分是神似。那也是我。

        在他们的奔跑中，画面渐渐的模糊了，新的场景从那模糊之中渐渐崭露头角。

        画面里是一片漆黑有潮虫在不知不觉中滋生，成堆零乱的物件的缝隙里瑟缩着一个女孩的身影。撕杀哀求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久久不能退去。我可以感受到她迷茫慌乱的恐惧，她不受控制的流着眼泪，用尽全力压抑住自己的抽泣和恐惧的尖叫。我走近她，我说，孩子，睡吧，睡一觉就是天亮了。

        她疲惫的闭上眼，双肩止不住的抽搐着，同我一样。

        光明降临，女孩爬出了黑暗杂乱的地窖。骤冷的风吹打在她薄弱的身体上，也显得太过残忍。她放声的尖叫着，她忘记了这究竟是在那个屠杀之夜过后的第几个白天，她摇晃着阿爹阿娘，她多希望他们再怒气冲冲的喊她一句，死丫头。她后悔了，为什么自己那么懦弱，面对死亡却不敢去作一丝一毫的反抗，她只能在阿爹阿娘将她推入地窖后，无助的瑟缩在一角，倾听他们的死亡。

        而后，她又冲出了自家的小屋，门口的血渍弯曲成了一道道冰川，坚固无比。她跌跌撞的跑想了那个栽着桂花树的小阁楼，而桂花却早已落尽了，一朵朵殷红的血花，开败在了满地堆积的雪中。那几级未磨平棱角的青石台阶，已被利器削出了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她拾起了撒落满地的浅蓝色冰凌，慌张的在横满道路的尸体中寻找着什么。

        我知道，她寻找的，正是我。只是，她找不到我，眼泪在她的脸上结出了冰茬，在寒风的驱使下，刮得她的脸颊生疼。她已经感觉不到。

        她不知道，这里一共有多少具尸体，亦不知道，这冰结的有多深厚，将这土冻得多少结实。她只是一味的用双手掘开土层，在地上刨着深坑，她也只是想让所有的都拥有一个归宿。

        铺天盖地的荒凉和寒冷将她麻木，也许，麻木了也好，那她就不会再疼痛，再哭泣。她的那双手，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她的整个身体由手开始，慢慢的都不再属于她自己，包括思绪。

        直到，一个衣着单薄的紫发少年走近她，满目忧伤的对她说：“他们都已经死了，节哀吧。”

        她停止了刨土的动作，扭过雍肿的身体怔怔的望向那个英俊的紫发少年，目光中似乎有一个深的不可见底的空洞。

        少年见她这样，心疼的将她揽进了怀里，对她说：“莫怕，有我在。我终是寻到你了。”

        阿紫呆愣与他四目相对，许久许久，她放空的目光终于聚在了一点，化作了怨恨和无奈。但是，在这个时刻，她就已经不是那个野丫头了，她的倔强不知为何，烟消云散了。

        她好痛苦。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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