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二天·第四节
【上午9:105号区域】
“什么声音？”娜塔莎警觉地从地上跳了起来。抱着头躺在地上的伊万微微睁开了一半眼睛，四处观察了一阵之后，像吐口水一样吐了几个脏字。
“真是活见鬼了，大晴天打雨雷。”
“真的下雨倒好了，挨饿总比没水喝强得太多了。”娜塔莎小声嘟哝着，但很快担心哥哥厌弃她过惯了舒服日子、吃不得苦了，赶紧岔开了话头：“这声音呼呼的烦死了，到底是哪里在打雷啊？”
“我不知道。”伊万微微仰起头，默默地感受着血液向后脑沉甸甸地流过去。
“其实我还挺喜欢那个小个子的，那个叫王的中国人。他说话那种绕来绕去的口气挺好玩，动起手来，也不含糊。”
“——可惜心眼太多，他眼珠子一转，我就烦得要命。”娜塔莎带着胜利者的口气，从下巴里送出了这几句话。伊万想了想，带着深以为然的神气点了点头。
突然，另外一阵奇怪的声响打断了两兄妹用以驱赶睡意的漫无边际的聊天。但不同于刚刚似是从天际四方传来的轰隆声，这些声音可以清晰地辨认出，它们的源头就在不远处，似乎藏在几棵云杉下的小灌木群中，奔波了十几个小时的伊万两人不得不重新打起精神，小心翼翼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靠近，很快他们就分辨出，这就是人类语言，这更激励了他们，又走了几十步，娜塔莎忽然低低地惊呼到：
“这好像就是俄语……是卢卡谢维奇！是卢卡谢维奇和罗那利提斯在说话呀！”
越过那片密集的灌木丛，后面就是一只小小的湖泊，而现在在湖边沙岸上争吵的，正是托里斯和菲利克斯。
每届比赛开始之后，那些遍布各大网络的资深大逃杀爱好者的论坛上，很快就会出现各种各样对于本届选手的议论、评价和排名。倘若菲利克斯能够现在活着回到正常社会，他就会很快发现，自己的名字几乎占据了每一个评价第一天表现的榜单中“最幸运选手”的一栏。
借用托里斯的话，整整第一个全天，菲利克斯都在毫无规律地乱跑。他在1号、6号和5号的湖泊、河流或丛林之间肆意穿梭，毫无警戒心地把各种青酸的草果或仅仅烧过几下的菌类向自己的嘴里丢。然而两手空空的他竟然到现在为止，既没有引来其他选手的猎杀，也没有中毒死去。即使是一直被动地跟在他背后的托里斯，都因为在岩洞里猛地被茨温利盯了一眼，而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整夜没敢合眼。而菲利克斯本人，一场好觉醒来，除了因饥饿和干渴而有些萎靡，几乎可以称得上神采奕奕了。
是的，神采奕奕，还带着一个在甜蜜的睡眠中翩翩降临的绝妙主意。
“菲利，菲利，就算我求你……主啊，求您让他清醒一点……我真的没办法了，你的脑子里怎么会冒出这么可怕的点子呢……”
托里斯把两只手搭在胸前，气愤而绝望地耸着肩膀倒着气，不擅长发怒的性格使他的双颊在几句高声争辩后很快就憋的通红，遍布血丝的双眼里几乎要渗出一点泪来。
“你觉得可怕，就别再跟着我！我讨厌你，我恨你，我不喜欢你这个胆小鬼跟在我的身边！”菲利克斯梗着脖子，尖亮的声音轻而易举地盖过了托里斯。
“无论你说些什么，我是一定要去找他们的！娜塔莎·亚历山大耶夫娜也好，她哥哥也好，美国人，德国人，法国人，管他是谁！只要他能给我一块面包吃，给我一口水喝，让我站直了等着挨枪子我也愿意！我有这个胆量，我可不要像你一样，委委屈屈地当个饿死鬼！我谁也不怕！这个世界上没有波兰人活不下去的地方！”
“小声点！我求求你别喊了行么…”托里斯急得去捂他的嘴，菲利克斯越发起了性，索性嚷了起来：“你放开我！我要去中心降落点！我要告诉所有人，只要他们能分我一口吃喝，我就为他们卖命！我宁死都不想再嚼草了！若要让我抢东西、杀人，我一定眼都不眨；若要动手杀我，只要让我吃饱了肚子，我就站在他面前让他杀！你等着瞧，这可不是什么弱秧子能干得了的活计，可我有这个……”
“是嘛，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亲爱的小同志。”
正在纠缠着的菲利克斯和托里斯瞬间凝固住了。笑吟吟的伊万扛着只比自己矮了半头的凶恶铁叉，带着满脸嘲笑的娜塔莎，不紧不慢地从灌木丛的背后绕了出来。
托里斯惊恐又委屈，在心里哭泣着呻吟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在乎过他的意见。可是他的身体却像中了定身法一样，除了呆呆看着那两个恐怖的人影向自己走近，什么反应也做不出来。
“怎么不说话了，这是要反悔么？我明明听着你们说得慷慨激昂的，这么快就不做数了？”
托里斯不敢去看布拉金斯基，更没有办法直视娜塔莎亚历山大耶夫娜，他不敢不回答俄罗斯人的问题，但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拼凑不起来。
“误会，布拉金斯基先生……这误会……我们其实……”
托里斯感受到娜塔申卡轻蔑地用鼻子笑了一声，他感到自己几乎死了。
全能的仁慈的主，我只求你最后一次怜悯，让我死去吧，让我当场死去吧。不要让让她的视线再折磨我了。
然而此时，菲利克斯却一扫刚刚的怯怒，大步走到了伊万两兄妹面前，挺胸抬头，像一位会见国王的骄傲的大使一般，声音洪亮而口齿清楚地说到：
“伊万伊万诺维奇，娜塔莎·亚历山大耶夫娜，我们很荣幸能够遇见二位。如您所见，因不幸被北欧拦截，我们身上已没有任何武器和任何补给，但同样，也没有任何敌意。如若您此时决定攻击我们，即使我们死去，您也什么都不能得到，还有可能会因为我们的抵死反抗而意外受伤。但是，如果您同意让我们二人跟随您，您不但能够收获两个出身亲近、值得信任的臂助，还能大大增加自己获胜的机会。我们甘愿听您命令，为您效力，只求能交换些食物饮水维持生命。只要我们的这些小小的要求得到满足，我们情愿死于您手，也甘愿为您而死。”
在场的三个人，甚至包括托里斯在内，都被这一段不卑不亢的演讲惊呆了。伊万原本随意玩笑的目光渐渐认真起来，他柔和下来的表情表明仿他的确认真在思考这个提议。娜塔莎上下打量着面前的波兰人，偶尔也为瑟缩着站在他侧后方的罗那利提斯投去一瞥，最终侧过身去在哥哥耳边讲着，她不觉得这两个家伙能够什么用。
伊万微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一个完美的布置在他的脑中灵光一现，让他几乎要忍不住称赞自己了。他没有回应妹妹的意见，自顾自地向前踏出一步。
“我接受你们的提议。”
托里斯不知所措地眨着眼睛，下意识地拉住了满面发亮的菲利克斯。
“你们想要吃的、喝的，对么？”伊万的脸上爬满了王耀最为恐惧的那种盈盈的笑意。
“放心——我会带着你们，吃个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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