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面对
接下来的每天母亲有时候总是会夜不归宿，我好奇地问过她，得来的是她支支吾吾的回答。有天晚上父亲给我打了电话，我有些纳闷，钱已经给他打过去了啊？
“喂，有事吗？”
“小瘪犊子，你爹被人揍了，这小破地方我是活不下去了，我打算买机票去找你。怎么样啊？”
“你来干嘛？你有钱买机票吗？”
“你给我钱不就完了吗？快给我转钱，我好买机票。”
“没有，我天天吃馒头，没有钱。”
“你他妈没有钱你骗谁？你妈是不是又傍上大款了？你是她亲儿子她都不知道分给你点？”
“你他妈的有病吧，我妈什么时候傍上大款了。”
“切，那女人风流惯了，□□一个。呸。”
”你妈。”我挂了电话。
母亲从来不是他口中说的那种人，相比之下，他是个烂人，是个酒鬼，是个会冷暴力而且永远只为自己着想的人。
母亲倒也是可怜，我有时会在想，婚姻给她带来了什么。愤怒？疾病？无休止的争吵？
在学校的日子里，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我还是会为了那些枯燥无味的课程发愁，但不得不承认，努力确实是有用的。
十一月期中考的前一天晚上。那天我没上晚自习。很早就回家了，一进门就看见母亲又带了那个男人回家。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母亲或许依偎在了那男人怀里。
“小斫，那死男人给你打电话了？”
“？打什么电话？”
“说他要来，让你给他发钱买机票？”
“嗯，不过我没答应。”
“他已经在机场了。”
“？谁给他的钱？”
“他让你去接他。你给他找个宾馆什么的吧，有钱吗？”
我又重复一遍：“谁给他的钱？”
“不知道。”母亲耸耸肩。
我不知道谁给他的钱，我也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认为我会有钱。
我出了门。给许璇打了电话。“璇，手里有钱吗？”
“啊？斫儿啊，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许璇父亲因为心脏的问题住院了，好像还得做心脏搭桥手术。“哦哦哦，没事，想买个棒棒糖没带钱。”
“你他妈傻逼吧，滚滚滚。”
微信转来了五块钱。
我真是个傻逼。
我还能打给谁？打工挣的钱已经还给许璇了，裴居成？他不会借的？我还认识谁？
妈的，第一次因为自己认识人不多感到无力。
我摸摸裤兜，翻了一张小纸条，上面是一排电话号，后面写着李湛——那天我问楚庄娴要的。
我思来想去，摁下了拨号键。我知道自己有点下流。没办法，走投无路。我又不能去抢银行。
“喂，湛哥。”
“你谁？”男人还是带着以往的不屑语气。
“我，边斫。”
“找我有事？你从哪弄的我电话号？”
“问人给我的。”
“小成？”
“不是。哎呀，你别管是谁了。”
“有事就说吧。”
“我想……你手里……有没有钱？”
“干嘛？”
“有点急用。”
“要多少？”
“你看着给。”
“我怎么给？”
“我加你微信吧，嘿嘿嘿，这就是你微信号吧？”
“嗯。”
噢耶！没想到加上微信竟然是因为这。
男人通过。微信转账一千五百元。
“不愧是李少爷，你真是大方。那我该怎么报答你？”
“还是那句话，远离楚庄娴。别人你怎么招惹我都不管。你碰她一手指头你就完。”
“哦哦哦，你放心。不会的，我可以期中考完试去找你吗？”
“没空。再说。挂了。”
六字简洁地拒绝了我。
我到了机场。接到的是个酒鬼。我把他放到出租车上。车窗外灯火辉煌的街道，高楼大厦影影绰绰。深夜还有人在街上游荡。我把他带到了宾馆。
“你他妈的小瘪犊子，就给老子住宾馆。你他妈钱呢？你不卖屁股吗？”
“你他妈的有病吧。谁卖了。我没卖，我妈也没卖。”
“切。你身上有没有钱？”
“没有。你休息吧，我走了。”
“你妈逼，我是你爹！再怎么混蛋都是你爹！你他妈得养活我。“
“我还没到十八岁，应该是你养我。”
“老子没钱，不管。”
“那你也别管我要钱。”
我逃走了。
我是走回家的。路上给李湛哥发了条消息。
哥，你好啊。你看我都求你通过我好友申请两个月了，没想到还是这么通过的。
发送过去以后还附带了一条可爱的表情包。
回家以后李湛哥也没回。
母亲见我回来，焦急地问我：“那男人住上宾馆了？”
我点点头。
“妈妈这几天去你靳叔叔公司住。他给了我弄了个房间。这几天我就不回去了。等他走了你再给我打电话。妈妈就回来住。”
“为……”
“别问为什么了，小斫。妈妈把你养活大也不容易，体谅体谅妈妈。”
我点点头。
母亲把我和她分开了。手动分开。为了不让那男人找到他。因为他知道靳柯的公司他不能进去。而这种偏僻的居民楼，他不是找不到。她把我推出来了，叫我自己应付他。我理解。理解。
母亲已经收拾好了行李。靳柯的车在底下等着她。她直接走了，连再见都没跟我说。钱也没给我留。
接下来的几天我经常会收到边崇城的电话。我都无视掉了。我早上和中午不吃饭。省钱。晚上心情好下一袋方便面，心情不好买两个馒头就啃了。要知道的是，我不是没过过这样的日子。
被学业折磨的同时还要兼顾赚钱。必须学会省着过。能穿的衣服就留着穿，尽量不要买衣服。鞋子有好几双没穿的那就别买新的，挤脚也能穿。为此，我经常会被许璇吐槽，经常只能看见我穿一件相同的衣服。我给她打趣道：“我专一。”
期中考试已经结束了。考的糟糕与否已经不重要了。但是地理还是得考好。政治我根本没时间背。语数英就那个成绩吧，物理难得我学不会。
十一月十号。班里来个转学的。是个男生，长得挺高，浓眉大眼的，还算有姿色。挺好的。
裴居成下课就把我和许璇拉过去。
“新来的那个怎么样？长得还挺帅。”
“嗯，是挺帅。”许璇同意。
“嗯。”我敷衍道。
我对任何人都没兴趣，除了李湛哥。
”好了，他就是我的下一个目标。同班同学，有机会接触。”
“叫什么来着？”
“忘了。去问问。”
“我不去。”许璇摇头。
“我也不去。”裴居成同样。
“那就我去呗。”
我朝他走过去。坐在他桌子上。“帅哥，你好帅啊，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顺便要个wechat，增进一下感情！”
“你怎么上来就管人要微信？脸皮这么厚？”
“无所谓。你先告诉我你名，然后再给我微信。”
“我们不熟。算了吧。”
“哎呀，帅哥别这么高冷。”
“请你离开。”
我自讨没趣，不想面对个冰山。除了李湛哥那座冰山。
我摇摇头。裴居成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三步两步走到那人桌子前。
“喂。”
男人抬头看他。
“哥哥，你好帅啊，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好记心上。不介意的话，我能把你的照片当做我未来男朋友吗？以便让我光棍节过得好看一点。”
男人轻笑。“微信是我手机号。xxx。我叫秦知愠。你好。”
“我叫裴居成，哥哥请多关照。”
笑靥如花的少年，倾斜45度角的阳光，两个惹眼的酒窝。干净的脸庞以及匆匆风动，给他们的交流营造了良好的氛围。
“你看，长得好看就是吃香。”许璇怼我道。
“哎，颜控远离我。这男人咱高攀不起。”
“你还知道呢？那你还去？”
“叔叔怎么样了？”
“还好，过一阵就做手术了。”
“手术之后我去看他，告诉叔叔好好休息。”
“嗯。”
晚上下了晚自习，校门口有个酒鬼在那跳舞。路过的学生嗤笑，仿佛把他当成了傻子。
那是我爸。哦，我不想这么叫。
“那是不是叔叔？”许璇用胳膊怼怼我。
“嗯，是。”
“他怎么知道你在这上学？他怎么过来了？他怎么喝酒来接你？”
“我没让他接。我妈告诉的吧。我先走了。”
我在众人的注视下把他拉走了，路灯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越来越长。
“你来干嘛？”
“小瘪犊子，你爹来接你放学。走，回家。”
他一把把胳膊放在我肩膀上，喝醉酒的人力气大的要命。他拿出一串钥匙给我看。那是我家的钥匙。
“你怎么会有我家钥匙？”
“什么你家，我们家。”
“谁给你的？”
“你那个妈！切，傍上大款不理人了就。”
我把他搀回了家。“有酒吗？”
“喝多了去睡觉吧。”
“切，你爹以后跟你住。宾馆不是人住的。我饿了，你去买点东西。”
“现在十点多了，去哪买？这么偏僻的地儿便利店也没有。”
“去市中心啊。傻逼。”
“没钱。”
我去冰箱里给他拿了几个馒头。”吃吧。”
“就他妈吃这？老子在家吃的都比这好。”
“你拿我给你的钱吃吃喝喝了？”
“怎呢？你给老子的钱，老子乐意怎么花就怎么花。”
我无语。没在接话。回了卧室。
写完作业已经是十二点多了。他在客厅已经睡着了，我没空管，上床躺着了。
那夜我都没睡着。我在想为什么母亲要把我扔下来面对这个老酒鬼。离婚了当然可以找下家，靳柯看上去人模狗样的，是她喜欢的类型，但她没把我一起带走，让我自己面对这些困难。她貌似自动把我跟她划为两个世界的人。有点心酸。我一直以为母亲很爱我。
我早上起的一般都很早。没吃饭就走了。
晚上又是喝多了来接我。
有几个同学嘲讽道：“呦，又有老爹来丢人现眼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班主任找我谈话说不让我爸在校门口接，会给学生带来不好的影响。我答应了。
他并不听我劝。
十一月十二。周六。下午我放学了。回家并没看到他的身影。
电话响了起来。“□□妈的小瘪犊子，你妈这个浪货不让我进他公司，你赶紧给老子滚过来。”
我挂掉。
母亲给我打了电话：“小斫你快过来把你爸领走吧，算妈妈求你了，你别让靳叔叔为难。今天他有个客户，听说特别重要，这么闹算怎么回事！”
我勉强答应。
她给了我一个地址。那大楼很高，很气派，我一辈子都没法想象的地方。
到那见到的是酒鬼撒泼的场面，赖在那不走，坐在地下，衣衫褴褛的男人拿着个酒瓶子，活生生的像现实版的骆驼祥子，麻木，行尸走肉。我让他赶紧起来回家。他不，他要见我妈，说我妈傍上大款不给孩子抚养费，我俩只能沦落到吃馒头充饥的地步。
一辆豪车停在了大厦门口。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下了楼，看上去就是一套价格不菲的西装。身后跟了个少年。我定睛一看，是我朝思暮想的李湛哥。要是让他见到了这个样，他该怎么想我，本来对我的印象就不好。
男人的哭闹声越来越大，男人鄙夷地看了一眼，我把身子背对着他们，尽量不让李湛看到我。
靳柯出来迎男人。
“李总来了。”
“靳总啊，在您公司门口这么闹，实在影响你公司的形象啊。”
“是是是，麻烦靳总到会议室等等我，我马上到。”
靳柯朝边崇城走过来，一脚结结实实地踢在他身上。“你他妈的到底要干什么？”
“大家来评评理，老婆离婚了跟人跑了，儿子他妈的不争气去卖屁股，赚钱了不给我花还给我吃馒头，一顿一顿的馒头啊。我到这以后还让我住宾馆。自己住那么高档的地方不让我去。你说这还有法活吗？”
我的脸僵住了，他的声音太大了。李湛哥肯定能听到。我楞楞地抬头，跟少年对视，他就在不远处观望着。看这一出好戏。
此刻我好像被观望的小丑，马戏团里任人宰割，给人表演的动物，我的自尊心在洋溢的光下被剥开，一层一层地抽丝剥茧地，无法复合地被剥开，其他人只有看戏的份，丝毫没有波澜。
大家都在看着边崇城，以及我，两个穿着破烂衣服的小人，似乎在光下都散发出恶臭的小人。
他们的目光活生生的像把利刃，刺在我心上。他们都毫无怀疑地相信了地上可怜男人的话，相信了我是个拥有不完美家庭的小孩，在李湛哥那，我那卖屁股求着人上的浪货称号坐实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
“给钱！给我十万块钱！”
“你真是狮子大开口。”
“走，快走吧。”我麻木地对地上的人说。地上的人赖着不走。
我把他拽起来，用上我这一生最大的力气。拦了辆车回了家。
一回家开了家门，啤酒瓶子直接在我脑袋上重重抡下。房门被锁上。男人开始对我进行拳打脚踢。用着他用过最下流的话骂我。“你跟你那个死妈一个样，老子马上就要到钱了，你他妈的一个傻逼。你妈的。”男人一拳一拳，一脚一脚地落在我身上，我疼得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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