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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回望


一下午顺利的度过了,走出会议室看到老板微微上扬的嘴角,我大舒一口气.看来,这事情还不算办得太烂.

        坐回办公桌的一刹那间,我凝视我的咖啡杯:里面的液体静静而涩涩的等待着我,给人一种静谧而不起眼的感觉,但是却让我安心……

        突然又想起了那个长发,虚弱苍白的男人脸。

        也许,我以前对他的感觉太苛刻太尖酸了吧。

        下班,走到菜市手忙脚乱的买了半只鸡,问了好久烹调的方法,问得卖鸡的大婶要抓狂;回家的路上,自责得不得了:

        真该跟老妈好好学习一下,连这么简单的鸡汤都不会炖。半只,应该够了吧?反正我也不吃炖鸡。

        狼籍一片后,我确认我的鸡汤算是炖好了,看样子嘛,还看得过去;味道嘛,还算不咸不淡够鲜。切,原来我是个天生的厨师,人聪明就是没有办法。

        我端着锅满脸笑容的下到八楼,按响了他的门铃。这时候是北京时间晚上9点整。

        “谁啊?”里面传来一阵幽幽沙哑的声音。

        对了。谁?我该怎么称呼我自己?你邻居?楼上的美女?

        “我!”最后还是,这样俗气而直接的应了声。

        听到里面有人走过来的声音,然后,门轻轻的开了。

        吓了我一跳。

        他披着一条褐色的毛毯,瑟瑟发抖;鼻头红红的,看样子病得不轻。眼睛迷离没有生气。幸好,他是因为生病所以眼神迷离,不然,我一定以为他在勾引我。

        “是你?”

        “干吗一副惊讶的样子,不跟我先打个招呼吗?”我端着汤锅,笑意盈盈:“还是介绍一下我吧,我叫董拉拉,住你楼上。”

        “拉拉?”他头一斜,有气无力的爆笑了两声—在我看来,可能也不算爆笑,因为他太虚弱了。

        “怎么!”我不服气的撅起嘴。

        “拉拉……让我想起了飘飘了。不要那么搞笑,起个名字还让人笑到肝肠寸断。”他仍旧哑着声音取笑。

        的确,这个名字我在上幼儿园以后也不怎么喜欢。为这个名字,青春期以后就老被朋友取笑,认为我有特殊的取向,而且是先天就决定的。

        其实一切不是我的错,全是爸妈惹的祸。

        听他们说,我从生下来就极其的爱哭,那哭声可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夜半时分,长夜未央,总有邻居穿着睡衣一脸颓然的来敲我家的门,说的都是那一句:想想办法哄哄依棠吧,没法睡觉啦!

        忘了说明:偏偏我那可爱的老爸和老妈同属富于想象力的人,我妈怀我的时候某天在公园靠着怒放的海棠花拍了个照片,偏说如果生个女儿就在名字里面加上个“棠”字;结果果然生个女儿,于是我有了第一个名字“董依棠”。

        后来因为我哭得厉害,都半岁了还不见好转,他们实在没有办法;有一天老妈开“个唱”,把所有歌都翻出来唱给我听,看我能不能不哭。结果,唱到“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的时候,我居然不哭了。

        此后,屡试不爽。

        爸妈尝到甜头,自然觉得这是天意。于是为了纪念这首功臣歌,不顾麻烦的给我换名字,改户口,我的第二个,也是让我从小被笑到大的名字,最终就叫做:董拉拉。

        总觉得自己的童年呀,花季雨季呀会灿烂无比,职场生涯也该风风光光。结果,被这个怪怪的名字弄得乱七八糟。

        每次见陌生人时,从来不担心自己的打扮举止不够光鲜亮丽,只在报名字的前一刻,有那种手心发冷、呼吸急促、眼冒金星的感觉……

        现在到死都记得的那一幕啊,真的让我羞愧难当:

        那个夏天,多美好啊——被小姨拉去相亲,因为她说我可以谈个恋爱了。结果见到男方时我简直想要欢呼雀跃,完全是我想要的类型也!结果,一切都很完美,一切都很自然,我甚至看到他的眼中已经有了小小的火花……结果我在要说名字之前,因为过度紧张真的当场昏倒,把帅哥吓个半死,以为我是病秧子,结果悻悻离去。

        这造成到现在,我都不敢再相亲的严重结果。

        “如果以后你们的心肝宝贝嫁不出去,你们就知道一个名字给一个女人的一生造成的严重后果了!”我对爸妈叫嚣。

        “那就只好养你一辈子了呗。”两个人气定神闲,毫不在乎。

        服了他们。

        我的人生,有问题了……

        我做无言状,站在他门口不做声。

        “哦……对不起哦。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的名字……”他有些尴尬,连忙解释。

        “没关系的。26年我都是被笑过来的,早就麻木了。”我再次露出厚脸皮的灿烂笑容:“尝尝吧?”

        端着鸡汤,我坚信我的样子很有诚意。

        他愣了一下。我看见他虚弱的嘴角滑过一丝微笑。

        “好啊。谢谢你!快,请进来吧!”他闪身,给我留下了一条进去他家的通道。

        可能这栋楼还没有人,进入过他的世界。

        呵呵,我还蛮幸运。就算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哦,忘了介绍我自己了。我叫江槐。”我刚踏进的时候,他连忙补充。

        我看他。

        男人生病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吗?虚弱的男人怎么还有一种特别的味道让人舒服呢?难道是因为一向的外表上的刚健掩盖了本来的柔顺吗?

        他的脸发红了。我看见。

        如此单纯害羞。但看他的年纪30有余。

        看来,每个人的气质都有不同之处。他应该也有属于他的魅力吧。不过,呵呵,他这种过气大叔我不感冒。

        孤独到没有人要,真可怜。

        不禁又想要悲天悯人一番。

        房间不出我所料的脏乱差。地板上散落无数的报纸、图纸、废纸,茶几上摆着无数的杯子、盘子、矿泉水瓶子,客厅里的工作台上铺满铅笔、钢笔、烟头……

        等等……烟头?烟头!

        当场我要昏死过去。

        最讨厌烟,讨厌抽烟的男人、更讨厌把烟头乱放乱扔的男人……而他居然全占齐了。

        哎。

        有必要,对这位大叔进行一下家政兼卫生兼健康知识教育。

        “太乱了吧……呵呵,老是加夜班,没有时间收拾……不好意思!”他裹着毯子,搔着头打哈哈。

        “没关系。男人的房间都是这样的嘛。我不介意。”我口是心非陪笑脸。

        但当时我脑子里飞快计算的是:我怎么走下一步?还有能下脚的地方吗?!

        “哎呀……这……这真的不好意思!”他一边挠着头,一面尴尬的对我笑着,想要掩饰一下他房间的状况。他左右顾盼了好几秒钟,终于在几双脏运动鞋的旁边找到了一小叠报纸。

        一边裹着毯子笨拙的往地上铺,一边解释打哈哈:“地板……没有拖,你又穿的拖鞋,那么干净的……别弄脏了,将就先踩着吧!”

        我抱着罐子看他弯曲忙活的身体,连苦笑也挤不出来。

        狂晕。果然是个一点点魅力也没有的大叔。

        如果不是因为我伤了大叔的心,把他误认成是鬼,我也不会这样给个邋遢没人爱的大叔费劲去熬什么鸡汤。

        我老爸老妈还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呢。

        我顺着他往茶几铺去的报纸路向前走去。

        才发现,其实他的房子装修得非常有品。不是因为太乱,也是个有品味的人住的地方。

        整体是咖啡色调的。深的浅的好几个层次的颜色。墙是卡布奇诺色,家具是浅咖啡色,地板是稍浓的咖啡色,窗帘则是浓重的咖啡色,象是炭烧咖啡的颜色,符合他那有一些自闭的生活方式。

        不过是我喜欢的颜色。

        其实他这个人应该不是这样子才对。可能,是受过什么严重打击吧……我的肚子里面又开始杜撰悲惨曲折的故事情节。

        他的一个喷嚏打断了我的思考。

        对啊,他还没有吃饭呢。

        再等鸡汤快凉了。

        “哦,这是我熬的汤,算是给你赔不是了。今天中午真的很抱歉!不要记恨我啊。”我双手递过汤锅。

        他停顿了一下。眼中滑过一抹突然柔软的光;那光,有一些湿润的感觉。

        “谢……谢谢你!这怎么好意思?”他一边接过,双手一边有些微微的颤抖。

        我在他无声的招呼下落座,他绕了一圈后在我身边的沙发上坐下。垂着头,半晌都不发一言。长发凌乱散落在他布满胡茬的脸边,他叹气。

        我听见。

        他喝汤的时候很安静,也不跟我说话,兀自捧着汤锅没有停顿。我心里还是有一些紧张的,毕竟是第一次做这东西,万一不好吃岂不是很没面子?

        “谢谢你……拉拉。”最后,寂静中,昏黄灯光下,他轻轻说。

        “不用谢谢我……我也只是……”我附和着回答,但其实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这时候他抬起头,面向我。

        我被震慑住了。

        他的眼睛里面,溢出泪水。

        一瞬间,我不知所措。

        眼泪从他的眼角大滴大滴的下落,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无声又悲怆的男人泪,是那样大滴大滴的涌出来。他到底有什么悲伤隐藏心底,这么这么隐秘而极度的悲伤,让他这样在一个不相识的邻居面前落泪。

        “对不起,见笑了。”他又转过头去,头发重新掩盖住了他的脸颊:“很感动。谢谢。”

        他不断的说谢谢。

        我只感觉疑惑。

        我们沉默了几分钟,屋子里面没有其他的声音;他的工作台上亮着台灯,光线从他画到一半的图纸上面反射到天花板。

        现在我对他真的好奇了。这样一个孤独的、30多岁、生活无规律但似乎又很有才的男人,现在是我楼下的邻居,一个尴尬场景后互相坐下来交谈的人。

        他终于站起来,走向他的窗口。一般平时从外面看,他总是用窗帘遮掩着他的窗户,白天也不拉开。但现在他拉开一边的窗帘,咖啡色的窗帘,向外看去。

        一反往常,今天夜空澄净。深深的丝绒蓝色包裹天空,直到天际;几颗不怎么亮的星在远处忽远忽近的闪烁着。

        没有月亮。

        他又叹了口气,似乎在回忆什么。

        “哦,你病得这么厉害,买药没有?还是家里有?”我不能忍受这寂静和伤感,发出了声音。

        “没有……不吃药可以的吧,我前段时间也发烧过,自己好了。”他沙哑的开口,没有转过头。

        “那,我帮你去买点。帮人帮到底嘛。小区外就有个药店。”我起身,整理衣角。

        “不麻烦你吗?”他的声音,略微柔和了些。

        “我去了。一会儿请帮我开门。”我转身向门口走的时候,他仍旧出神望着夜空。

        我回望他,他的轮廓被夜色包围。瘦削的侧面,很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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