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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清风霁月


接下来的几日,十六一直尾随展清风穿梭于各深山老林,在渺无人烟处晃悠。

        他很擅长使叶子,又软又薄的叶片一经他手竟比利刃犹要厉害,猎食物的准头很足。但从水洗到火烤的一系列工作他总要花上几个时辰方能完成,他的手似乎使不上什么力,导致做起事来异常艰难。

        十六曾听过一个词叫“心慈手软”,他手软得这般厉害,料想腔子里一定盛着颗慈悲心。

        每每烤好什么东西,展清风都不嫌麻烦地只取一半去溪边吃,十六便趁他不在,偷偷将剩的一半祭五脏庙。他回来看东西没了,不讶也不恼,依旧是眉目疏狂、面带三分笑。

        几次三番过后,十六也大概猜出来人家八成是早看见她了,索性也不再费心藏着,跟得更近也更明显了点儿。

        二人再说上话还是得益于几日后的一场深秋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雨后天气倏地凉了不少,展清风身子一直挺弱,趁降温的当口丝毫没让人失望地发了高热。

        十六在山里转了大半天,却连只山鸡羽毛都没能摸到。无法,只能上树摘了几个果子,下来时还重重跌了一跤。

        她在溪边仔仔细细地将果子洗净,然后悉数拿给了展清风。

        “巧啊,小姑娘,一别多日,又见面了。”饶是病得半死不活,他也没忘记继续表演二人早已分道扬镳的原本剧情。

        “……是你烧傻了,还是以为我傻?”

        “若非得选一个,那就是我傻吧,”展清风冷得浑身发抖,三分笑褪去两分,仅剩一分的弧度挂在脸上,可亲中泛着可怜。

        他看了眼那几个擦干洗净的果子,一分笑又深了半分:“给我的?”

        十六素来以行凶作恶为灵生目标,此刻竟做着照顾病人的善事,简直预支了未来一百年的不自在。

        她把头偏到一边,自个儿跟自个儿生着闷气,语气凶巴巴道:“让你试毒!”

        “无毒!”展清风从善如流地啃了一口,险些被酸倒了牙,却依旧面不改色,甚至同她唠起了家常:“小姑娘,喜不喜欢红玫瑰?”

        冥界仅有黑色曼陀罗和罂粟,她还真不知这红玫瑰是个什么模样。但她又不愿露怯,遂不答反问:“你喜不喜欢?”

        “喜欢啊,红玫瑰好看得很。”展清风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接着道:“纵长着满身的刺,心却是红的。”

        “那我不喜欢,我最讨厌红玫瑰!”十六闻言更觉羞愤,连带着旁的一齐发难起来:“还有,你才多大的娃娃,不要跟我叫小姑娘!”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她忽地顿住,傲娇的神情瞬间切换为茫然。从小到大,足足七百年,她只被唤过十六。而她,深深厌恶这唯一的称呼。

        “罢了,我不需要名字,往后你叫大姑娘也行。”

        “这怎么行?一名一姓乃立足于世的标签,岂容轻慢待之?”展清风仰头望天,目光直直的,似在思考什么,半晌后方道:“我知道有个象征美好的词叫‘清风霁月’,敝人展清风,有幸占了前两个字,余下的‘霁月’便拿来给你当名字可好?”

        “不好!”十六那叛逆劲儿又上来了:“我偏要象征丑坏的名字!”

        “那更容易,”展清风微微挑眉,好整以暇地斜睨着她:“野猪、鬣狗、黄鼠狼……你想选哪个?”

        “……还是霁月吧。”

        “我也觉着霁月最好,英雄所见略同!”

        自此,二人正式结伴同行,渐渐熟悉后,话也愈来愈多。

        一日,在展清风昏天黑地地咳了好大一阵后,霁月终于问出盘旋心中已久的问题:“你身子因何这般差?”

        “喝毒药喝得。”

        “毒药?”霁月瞪圆了眼:“喝了毒药岂非会活不成?”

        “是啊,所以好好珍惜我还在的日子,”展清风倚着树干,懒洋洋使唤道:“去,给哥哥摘几个果子。”

        他面上不见丝毫悲色,也不知方才所说是真是假。

        若依平时,霁月是指定不会乖乖听话的,今日却鬼使神差地挪了步子。

        展清风见状没忍住笑起来:“你不会真信了吧?怎地这么好骗?我这就是小时候病过,当时没能养好落下的老毛病。”

        霁月虽被诓了,心里却高兴得很,不过面上仍是端着:“狗东西,你姑奶奶都敢骗,合该一百年吃不上甜果子。”

        视线向下一移,瞥见他软绵绵的两只爪子,她心思又一动,接着问:“再给你个坦白从宽的机会,手,怎么伤的?”

        展清风瞧上许久自己不中用的双手,淡淡道:“人这辈子,总难逃恩怨是非四字,江湖中人大多习惯用刀剑解决。”

        “哦——就是跟人打输了呗?”难得逮到机会,霁月拖着拐成山路十八弯的长音儿狠狠奚落了他一句。

        “我说霁月,好歹你我也相识了大半个月,别净涨旁人威风行不行?再早两年我在江湖上也算个人物,自九岁起无咎剑便不曾出过败招了。”展清风昂首扬眉。

        在他眸光流转间,霁月仿佛窥见了昔年仗剑江湖、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但……”他平静且淡然地说到转折,甚至仍微微笑着:“这世上比明枪多的是暗箭,除去正大光明,也不乏不可告人。

        当年我给佩剑起名‘无咎’,便是因刀剑无眼无心,其上必沾血无数。惟愿手中利刃无咎,仅诛当诛之人、行惩恶之事。”

        “可后来,我双手筋脉俱是被人用无咎所断,我自己竟成了剑下第一个笑话。”他略显自嘲地摊开手,片刻,又忽地笑了下:“如此也好,总比我错杀掉别人强。”

        霁月瞧着他软绵绵的双手,头一遭因旁人的事感到难受。

        似是有意缓和气氛,展清风朝她抛了个媚眼,恢复到一贯的欠揍语气:“唉,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到底有几分道理,我可能错就错在太强、太厉害、太耀眼了,招人嫉恨。也恨我实在太过正人君子,未能料到他们那些旁门左道,吃了心思淳善的亏……”

        霁月闻言,满腔悲愤果真散了七七八八,毕竟瞧他这自恋模样怎么着都跟可怜挂不上边。

        “我看你现在功夫也不差,虽没见跟人打过,但起码欺负起小动物堪称游刃有余。”

        “就等你说这个!”展清风右手拇指与中指轻轻一搓,打了个消音版响指:“我跟你讲,他们断我手筋的时候,可是将我灵根也一并废了,幸好我天纵奇才……”

        “啥?”霁月精准捕捉到“根”、“废”二字,难以掩饰地瞪圆了眼,含着悲悯朝他下面送去同情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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