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得寸进尺
吃了饭，消完食，曲飞玉把柳己带到了后院的书房里闲坐。
曲飞玉平日待在家里的时间不多，所以书架上显得空空荡荡的，见不到几本书，有的，多半是些心法武学。
除此以外，墙面上挂的也不是书画，而是泛着寒光的各类刀剑武器，可见主人家有多醉心于此。
宇柳乙一进书房就来了兴致，到处都要摸摸看看，似要从主人家重要的地方寻找出些什么蛛丝马迹来，观察得尤为仔细。
起初放不开，只敢小心翼翼地瞧，或是指尖轻轻地抚摸触碰，后来瞧着曲飞玉一直没有反对阻拦，渐渐也就大了胆子，将单数的几本旧书一一翻开，沉眉看了一会儿，发现里面的文字极为生涩难懂后，立刻就失了意思，放了下来。
曲飞玉始终站在他身侧不远不近的距离里，保持着这个令他感到放松的距离，面带微笑地跟着，没有半点不耐。
于是，宇柳乙慢慢就放开了性子，越发大胆了起来。
丢下那些旧书，跑到墙壁边，将那些挂上墙的利器仔细观摩，觉得有趣好奇的，就拿在手里仔细把玩。
曲飞玉跟在他身后瞧了一眼，那些东西多半都是自己以前瞎捉摸打造出来的，一律没有开刃，只具备观赏性，安全得很，所以并未上前阻止。
看似专心瞧着手里物件的宇柳乙见曲飞玉始终没有反应，不由悄悄挑了挑眉。曲飞玉一直是站在他的身后，所以她并未能看到，宇柳乙那双大眼睛正滴溜溜地转动着，俨然是在打着什么小主意。
忽然，宇柳乙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物，将手里的“玩具”随手丢在了贴墙的矮柜上，兴致冲冲地小跑开来，奔向新的“玩具”上手把玩去了。
曲飞玉轻笑，留在原地，认命地将那些物件再一一重新摆放好，没有一句怨言。
或许是人都有得寸进尺的劣根性？宇柳乙见这样曲飞玉都没反应，直接放飞了自我，开始没有顾虑地随意摆弄，故意将不同位置的东西打乱顺序，明明安不上的地方，也要想办法放上。
宇柳乙这兴致来得快去得更快，手里的东西一件件拿起，又一件件放下。转眼间墙壁上的摆设就乱成了一团，就连矮柜上那些装饰的摆件也纷纷难逃魔爪，被倒放或者移位。
曲飞玉只得加快收拾的动作，那些无伤大雅的小变动，她甚至都懒得再放回去。
瞧了会儿曲飞玉手忙脚乱的样子，宇柳乙悄悄笑眯了眼，转头忽而瞧见不远处的长案上摆供着一柄通体玄黑的利剑，在碧窗透来的阳光照耀下，剑刃上泛着璨璨的光闪，一看就知道与众不同。
因曲飞玉的纵容喂肥了胆量的宇柳乙想也没想，单手抬起就要去抓剑柄，却在还有半寸距离时，被一只素手擒住。
宇柳乙只觉得腕骨忽然微沉，随后整个手臂就动弹不得了。
心头咯噔一声！宇柳乙方才还阳光明媚的情绪瞬间蒙上了漫天的乌云，心脏似有重物沉沉落地，有点闷疼。
他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曲飞玉的脸色也不好看，像是快要落雨时天空中沉闷的雷电，蓄势待发。
她拽着宇柳乙的手，拉离了长剑，将一人一物远远隔开，自己甚至还侧身挡在长剑面前，像是深怕宇柳乙还要向前。
所以，她就那么护着这把剑？
宇柳乙白着脸咬唇，只觉得她将自己隔开的动作，像是无形中在两人面前画出了一条鸿沟。
他越不过去的，他没有资格。
曲飞玉还皱着眉，她没有留心到宇柳乙的神态，只是面无表情地将他拉离了长案，压他坐到了矮桌前。
宇柳乙像是个木偶，只知道乖乖跟上。
宽长的矮桌上有文房四宝，曲飞玉抽出一张宣纸，蘸水磨了点墨，提笔在纸上写起字来，期间，宇柳乙也只是垂着脑袋颓坐着，没有发出一点儿动静。
曲飞玉将写完字的宣纸推到了宇柳乙面前，他这才有了那么点儿反应，转动着眼珠子，犹犹豫豫的，没有去看。
曲飞玉不明所以，又将宣纸往宇柳乙眼前推了推。这下，宇柳乙就是不想看见也不成了。
“那是我年少时曾用过的剑，开过刃，剑身煞气也重。你未曾习武，轻易上手会受伤的，莫要再碰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宇柳乙憋在心里的那口气忽然就爆发了，决堤般，来势汹汹。
正等待着宇柳乙附和点头的曲飞玉随即就瞧见，那白净的宣纸忽然落下了几颗小水滴，晕染成了一片水渍。
曲飞玉顿时就慌了神，急急忙忙地又在宣纸上再次写道：“你要是喜欢，我再给你打造一把！一模一样的！”
宇柳乙还是低着头，默不作声，那滴落的雨势有所缓解，但是并未停歇。
曲飞玉头大了，她慌张了。
“我做个更大的，更漂亮的给你！比这把还要好！真的！”宣纸上再度匆匆落下几个大字。
宇柳乙其实自己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明明，明明什么苦楚他都受过了，他从来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的。
被那个女人抛弃在大街上的时候，他没有哭。
被拐卖的人贩子拳脚相加，厉声辱骂的时候，他不曾哭。
辗转人家，被一次次拒之门外的时候，他一声没吭。
昨日被人像物件一样绑住，生与死都在他面前对他施以嘲讽的时候，他恨，但亦不曾哭过。
怎么如今，面前的人不过就是一个冷硬的眼神，不过就是收回了她的那点纵容，甚至出发点还是为了自己着想，他怎么就，怎么就觉得那么委屈呢？
他真的，好委屈啊！
第一次感受到这种陌生的情绪，宇柳乙立刻失控了。
所以，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那样的吗？
那为什么，他们要那样对待自己呢？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呢？为什么大家都嫌弃自己，要抛弃自己呢？
小雨转成了大雨，声势逐渐浩大。
曲飞玉和宇柳乙并排跪坐在矮桌前，身后，半开的窗忽然闯进来了一道炙热的阳光，金灿灿暖洋洋的光芒毫不吝啬地打在两人身上，给他们镀上了一层灼人心神的光辉。
曲飞玉发现自己越哄，这面前的人只会哭的越凶，只得赶紧收手，选择默默陪在他身旁。
果然，没一会儿，那密集的雨势便开始缓缓变小了。
曲飞玉不敢掉以轻心，控制着自己想要上前哄人的心思，死死把持住了。
又过了一会儿，这雨终于停了。
宇柳乙抽抽噎噎，瞧着像是还没缓过神来，又像是还在蓄力，可能还要再爆发一场。
曲飞玉偷偷瞄着，也不敢出声。
逐渐回过神来的宇柳乙见这人闷闷的，已经许久没动静了，也没有再哄着自己，嘴巴一瘪，瞪向了她。
莫名其妙被瞪的曲飞玉只觉得寒毛直竖，犹如一人面对万敌，不知如何是好。
心情不好，宇柳乙连表面的微笑也不想维持了，冷着脸拉住了曲飞玉的衣角，将人往自己身前拉。
曲飞玉不敢不从，生怕自己的拒绝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赶忙顺着他那微弱的力道往前移。
等她移到近前了，宇柳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拽住曲飞玉的衣襟，将自己整个人纳进了她的怀里，蹭上了她的颈窝。随后像是觉得还少了点什么，抬起身子拉起曲飞玉的两只手臂搭在了自己的腰上，这下总算是彻底满意了，又安静地扑回原位。
啊，这
曲飞玉一头雾水，不明白眼前人的情绪怎么变化得这样快，方才还一副拒之千里的模样，现在又主动扑进了自己的怀里。貌似还将自己当成了抱枕，让她凹着令他舒适的姿势。
宇柳乙窝在曲飞玉怀里，想哼声以表达自己对她的不满，但是由于声音还带着方才情绪波动过大而造成的喑哑，弱弱的倒像是在撒娇。
他在曲飞玉的背后写道：“你以后不许凶我！”
曲飞玉真的是大写的冤枉啊！她明明没有啊！但写出来的话，气势却是怯懦的：“我没有”
“你不许给我摆脸色！”宇柳乙打断曲飞玉的动作，气势汹汹。
曲飞玉赶忙重写：“好！我认错！我再也不敢了！”
最后一句不仅是向宇柳乙保证，更是她真实的心声。
她真的再也不敢了。
宇柳乙的气势这才有所缓和，高高兴兴的安静了下来。
但安静不了一刻钟，宇柳乙就又开始蠢蠢欲动，扭扭捏捏的，看着挺不自在的。
“怎么了？”一只手得揽着人，曲飞玉只能拿左手在桌案上写字。还好，她左手写字也不差。
宇柳乙低头沉默了几息，从曲飞玉身上坐直了起身，抿着唇畔，执笔在白纸上写出了秀丽的小字：“我不是故意要和你耍脾气的，只是你摆起脸色来太凶了，我害怕。”
曲飞玉瞧着那一行小字，耳边好似就听到了面前的人在小声怯怯的呢喃，说自己害怕。
虽然不能真切的听到他讲话的声音，但只是这么写在纸上，透过那字迹，她也好似亲耳听到了一样呢。
没有第一时间得到回应，宇柳乙抬起头，定定地瞧着曲飞玉，眨了眨自己水汪汪的大眼睛。
不好！他好像在酝酿着再哭一场！
曲飞玉心中升起堤防，赶忙点头，在纸上写下大字：“是我不对，不该凶你。”
曲飞玉已经被同化，认为自己方才的行为是在凶人了。
因这一句话，得了想要的回答，宇柳乙立刻又扬起了那熟悉的微笑，甜甜的，迷人心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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