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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无计消愁


领头处,太尉夫人看似突发感叹:“今岁中秋,大吉大喜,四方来贺,羡煞世人。”

        “太尉夫人勿羡,朝中俊杰云涌,太尉府两位小姐出类拔萃,早听闻提亲之人要将门槛踏破。”方才宴席上发生的事情有眼睛的人都看见了,太尉夫人此时说的羡煞世人,心里想的怕是贻笑大方,相国夫人说起提亲之事也是话中有话。

        “那两位小姐必是才貌双全,太尉夫人好福气。”徐州夫人不明详由急忙奉承。

        “先前听闻太尉府二小姐要自寻短见,幸被家丁救下,如今可好了?”随在相国夫人身旁的姬妾萧氏,探目望向太尉夫人,她着柳色锦服,弯眉杏目,一语点题。

        太尉夫人见萧氏装模做样的架势,只拿起手绢在眼角轻拭,甚是动容,委屈道:“此事不提也罢,想必各位夫人早有耳闻,我们家那庶出的二小姐慕荣,小小年纪学的姨娘一身下作手段,惹的汴京多少公子惦记,若是寻常上门提亲也好,只是提亲之人个个拿了信物,言词不敬,争辩之际还大打出手,闹的太尉府混乱不堪,只叫人笑话,每每想起此事,心中有苦难言,此番汴京再无人上门提亲,连累了我苦命的女儿惜荣。”

        众人见她大吐苦水皆是面面相觑,徐州夫人闻言感同身受的说道:“小妾之女,也敢闹的堂堂太尉府不得安宁?”

        一旁的萧氏白眼朝天尽是不屑,相国夫人瞥了她一眼呵呵笑道:“不必跟这些不安分的计较,我瞧惜荣倒甚是乖巧,不知惜荣可有中意的公子。”

        “这女儿家,自当是遵从父母之命。”太尉夫人喜笑道。

        “我心中倒是有个人选,这兵部侍郎上官景的公子上官叙奉,此人性情豪迈样貌出挑,与允尘一年中的进士,又同在御史台当差,是难得的少年俊杰。”相国夫人娓娓引荐。

        “能在御史大人手下当差必然是好的,上官叙奉我倒是见过,只是不知他是否看得上小女惜荣?”太尉夫人面露难色道,侍郎之子怎配我家惜荣。

        “兵部侍郎府若能与太尉府结此良缘,必是喜不自胜,此事我们日后再细聊。”相国夫人信心满满的看向太尉夫人。

        太尉夫人忙笑答是,心里却有一丝不如意。

        难得如此热闹,众人陆续到达大院,戏台周边布景别致,院中秋花随处可见,各有韵味颇有群芳争艳之势。

        太子邀平洲等高官坐在第一排中间位置,相爷与夫人在太子身侧作陪。

        不少宾客与家眷坐在一桌,楚弘逸也坐到我与望南秋怡这桌,桌旁还有一个位置程步云憨笑着坐下,落座后程步云兴致颇高,对表演者赞不绝口,我心不在焉随意应付了几句。

        台上咿咿呀呀甚是煽情,台下叽叽喳喳颇为痴迷,花角身段样貌让人垂涎三尺,戏文悱恻缠绵令人唏嘘不已,名角一一亮相后,台上的戏班子退下换上了杂耍班子,惊险刺激的表演扣人心弦,引得观众喝彩不断掌声如雷。

        不知何时平洲站到我们身侧,楚弘逸抬头招呼道:“平洲过来了。”

        程步云见平洲赶紧起身恭维道:“将军您请坐。”

        平洲点了点头自顾坐到我身侧,望南与秋怡相视一笑,程步云也跟着咧嘴大笑,平洲望了程步云一眼,程步云笑容渐渐消散就近搬了个椅子坐到楚弘逸旁边。

        楚弘逸见首位也没有了太子身影,凑过身来小声对平洲问:“太子那边?”

        “太子有事先走了。”平洲端坐着声音浑厚。

        看来太子只喜欢戏文,对杂耍不感兴趣。

        “太子对你很是看重,你心中可有想法。”楚弘逸试探。

        平洲端起茶,不紧不慢的说道:“静观其变。”

        楚弘逸端起面前的茶杯,浅尝一口,喃喃嘀咕:“掌兵者掌天下,如何静的了?”

        平洲见周边人声鼎沸,只得向远处看了看,低音道:“姑父可借一步说话。”

        “好。”楚弘逸与平洲并肩向远处行去,两人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程步云见他二人离去,又坐到我们身旁来:“将军不会是要带你爹去闹洞房吧?”

        “你也瞧瞧去?”我怼道。

        程步云呵呵笑着:“那倒不必,我更喜欢陪着你们,看戏,看戏。”见无人再理会他,他又出言道:“一会儿上场的是相扑表演,你们见过没有?”

        “不就是摔跤嘛,军营里常见的很。”秋怡忍不住搭话。

        “常见吗?改日带你们见识一下女子相扑,绝对让你们大开眼界。”程步云洋洋看向我们。

        “女子相扑?”秋怡似是饶有兴趣的问。

        “怎么?没见过吧。”程步云目光落在秋怡身上。

        秋怡转眸正巧看上程步云洋洋自得的笑,顿觉心中一暖,如沐春风,回笑道:“这有何好稀奇的?”

        “你见了自会知晓,明日月十六,我去府上接你们。”程步云恳切的邀请道。

        秋怡看了看我与望南,推辞道:“谁说我要去了。”

        我见秋怡露出难得的羞涩,浅笑道:“我与望南妹妹倒是想去瞧瞧。”望南笑着点头回应。

        秋怡见我与望南表示要去,改口道:“那我也看看去。”

        程步云闻言又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堆话,逗的秋怡失声大笑。

        望南时不时看向平洲离开的方向沉思不语,也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别院里,平洲与楚弘逸坐在亭中,四周无人,两人坐在一块低声交谈,俨然如父子一般亲近。

        “你是说宸王去了雁门关?”楚弘逸心中大惊,低音问。

        “不错,他手中不仅有调兵的虎符,还有传国玉玺,为兵者唯他所用。”平洲望向楚弘逸,此言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

        “此事太子可知?”楚弘逸心中惶恐。

        “他若知晓,平洲又岂能安然在这里说话。”平洲答。

        “你又为何与我说这些?”楚弘逸疑虑重重。

        “并无他意,只愿姑父早有考量,还有,此事汴京无人知晓,姑父表面行事一切如常便可。”平洲慎重的望着楚弘逸,显然此事非同小可。

        楚弘逸惶惶不知如何作答,只点头称是脸色甚是难看。

        平洲见他失色,试探道:“此事,姑父怎么看?”

        “太子勤敏,得太师太傅授教,相国权臣拥护,储君顺位,乃民心所向。这宸王,城府颇深,虽知人善任却性情不定,看不透。”楚弘逸摇头叹息。

        “如此说来,姑父更希望太子继位?”平洲问。

        “储君顺位,乃民心所向。”楚弘逸强调道。

        “储君顺位,民心所向,姑父却赌了宸王这盘棋,否则为何要将茵茵许给赵子勋。”平洲心底有些负气的说。

        “此事并非我能左右,乃是长公主提出纳娶茵茵,长公主同为太子与宸王的亲姑母,无论如何中立便好。”楚弘逸娓娓解释。

        “长公主可作中立之姿,赵子勋不可,他乃宸王心腹,这汴京多少风云都是出自赵子勋之手,他一手握着教坊司,敛财有道,一手握着文坛瑰宝,一呼百应,姑父不会不知吧?”平洲试问。

        楚弘逸心底发虚面色讪讪,一脸无奈的望向平洲,平洲见他心神不安,不想为难,只任他装傻,再转言道:“此行,我爹特意嘱咐,定要平洲亲见姑母一面,有些话要我当面对她说。”

        “她,自嫁与我后,再未见过你们凌家的人。”楚弘逸甚是伤感。

        “她虽皈依佛门,却始终是我姑母,何故如此?”平洲不解的问。

        楚弘逸心事重重,反问道:“你爹有什么话要你当面对她说?”

        “他说当年之事,虽无对错却终究有负。”

        “十八年了,再辩当时的对错,又有何意?”楚弘逸神情凝重,表情复杂。

        “……”

        两人行至大院时,宾客已经散了大半,在相爷与夫人的陪送下众人纷纷离去。

        楚府。

        夜色正浓,本以为泡个澡会舒服些,奈何翻来覆去毫无睡意。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起渡凡庵那日,顾重禹望我的神情:‘那年雨下初相识,执伞相望,山河无色,西风知我心,亦如今日。’

        亦如今日。

        天宝九年,重阳佳节。

        我随楚弘逸登高赏菊,行至山腰他与同僚饮茶叙话,我贪恋山顶秋色独自走开,虽采了几个酸果子,却在林里迷了路,正是天公不作美,又降小雨,慌乱之际还摔了一跤,跟着自摘的果自子翻滚了几圈,身子重重撞在银杏树下,萧萧落叶,仰头只看见了顾重禹,霎时间也不觉得疼痛,仓惶起身,才见树下还另外两个少年。

        当时只想问个路,奈何身子寒冷神情楚楚,雨水从眼睫滴下,寸寸肌肤如白玉万般娇柔,顾重禹瞥了我一眼,孤傲的神情下竟生出一丝腼腆,他身后的司马少卿见我站在雨中,将自己的油伞递来,我接过油伞连声道谢。

        司马少卿呆呆望着我:“这,这边已经没路了,姑娘该往回走。”

        “还请公子引路。”我神情无助不知东西南北,一身湿漉漉的模样,光是站在几位少年郎面前亦是难为情。

        上官叙奉拉了拉司马少卿,他才从雨中行到自己伞下,两人恭敬的望着顾重禹,似是要听他的吩咐。

        顾重禹见司马少卿给我递了伞,我身子湿透,现场又都是男子大为不妥,解下自己的蜀锦披风披在我身上。

        他的披风清香四溢也很暖和,我抬眸望他,颇为感激:“多谢公子,不知府上何处,改日定会送还。”

        他这披风绫罗蜀锦,是珍贵物品。

        顾重禹为避免与我直视,只向前方看去,似是在思考路线:“我带你走。”

        “多谢公子,不知府上何处,日后好登门致谢。”我执着的望向他,心中生出欢喜,两次问及府邸,也是真心想认识他。

        顾重禹见我眉眼含情,仓惶行去,随意应付:“不必了。”

        我见顾重禹窘促的模样,偏偏走到他身侧,温笑:“你是汴京人?我竟未见过。”言下之意公子生的这样好看我竟不识,真是不该。

        “……”顾重禹闻言心中微漾,低眸望我神情楚楚,竟有心思说笑,不自觉间放缓了步伐。

        “你才几岁,汴京记册三十万户,你未见过的人怕是数不清。”上官叙奉见顾重禹未搭话,在我身后正声回言。

        “其他人未见过不打紧,这位公子未见过却是天大的损失。”我一脸认真的望向顾重禹,嘴角不自觉露出悻悻笑意,顾重禹止步望我,目光难掩柔情。

        今日他举觞饮酒,一双脉脉含情的眸子百转回肠,令我心乱如麻,夜不能寐,无计消愁,秉烛窗前,只道十五的月亮,它好圆。

        月笼轻纱缓缓退去,空留满院柔情,我匆匆研墨,决意执笔断相思,再不念此人,再不念他。

        翌日。

        昏昏沉沉不醒,隐约感觉房里嬉戏声此起彼伏,像是少女叙话,又像是在念诗作词,听不真切。

        原是秋怡望南左右等不及,便来房中唤我:“茵茵快起来,午膳也要错过了。”

        秋怡急声道:“该起来了,程公子早已恭候多时了。”

        望南嗤笑道:“茵姐姐快起来罢,我哥哥要走了。”

        “什么?”我努力睁开眼,再次确认道:“平洲,表哥要去哪儿?”

        “哈哈,此事需得他亲自跟你说,我们可不敢先说了。”秋怡边笑边吩咐丫鬟给我更衣。

        望南拿起案上的稿纸嬉笑着问:“茵姐姐,这再不念此人,此人是何人?竟写了十八遍。”

        “你这鬼丫头,何须多问?”秋怡也拿起满案稿纸翻看:“此人是负心薄幸之人,不念是对的。”

        “你们别看了,出去等我罢。”我衣衫不整鞋未穿好,只催她们快别看了。

        “这里写的,正要请教茵姐姐。”望南拿起另一张宣纸做摸做样的念道:“金枝红鸾适君愿,怎堪见,满庭月下歌舞欢;”

        “梦醒秋晚少年游,空相望,徒饮西风强颜笑。”秋怡接了下句。

        “你们快住口。”我拖着鞋子要去抢她们手上的小词。

        两人拿起宣纸向屋外跑去,嘴里齐声念道:“再回首,千般往事一壶酒,入肠愁,执笔相思走。”

        “你们还回来。”我又羞又急,她们只笑着跑远了。

        徐姨端了热水进屋,转身将房门关起,不悦道:“两位表小姐如此无礼,当真毫无大家闺秀之姿。”

        “罢了,我倒是羡慕她们无拘束,快些替我梳洗,我要去前厅。”我按捺不住急声吩咐。

        “是。”徐姨快速替我打扮了一番后疾步往前厅行去。

        因楚弘逸在,我们未作嬉闹。

        匆匆用了午膳便要随程步云出门去玩,有平洲作陪,楚弘逸自然不会反对,只是玉笙有功课未完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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