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篇：皎皎云间月（二）

　　（二）雁声远过潇湘去，十二楼中月自明
　　秋夜深深，长空澄碧，月光似水。偶尔有几缕漂浮的云絮在浮罗城的空中轻轻略过。
　　十二楼中，灯火辉煌。
　　一头青丝松松绾起，白衣白裙白纱遮面的姑娘吹罢一萧哀婉悠长的曲。云台下便有人啪一声收起扇子，打算一掷千金。
　　“在下浮罗城罗欲，愿意用千金买一次一睹姑娘芳容的机会。”
　　罗欲，浮罗城城主的亲外甥。
　　云台下的宾客闻言皆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掷千金只为一睹美人芳容，在这地处边外路边常有冻死骨的浮罗城实在骇人听闻。有人凑到罗欲面前小声提醒。
　　“罗公子，台上这位姑娘乃是守城大人家的小姐。只因感念五年前‘二十四桥兵变'时浮罗城中诸位拼死保护守城大人而死的士兵，遂每年中秋之夜在这十二楼中吹奏萧音慰藉那些在‘二十四桥'兵变中殉城的将士。”
　　罗欲微怔了怔，转身向云台之上的白衣姑娘拱手作了一个揖，“是罗某冒犯了。”礼数周全。
　　云台上的姑娘亦款款欠了欠身回礼。
　　踏出十二楼时，铺满石板的街道月色洒了一地。
　　身后有追赶而来的急促脚步声，梁丘月握着玉萧回首，来人已至她跟前缓缓作了一个揖。
　　“在下是方才的罗欲，姑娘可还曾记得？”
　　梁丘月点了点头，表示记得。
　　“罗欲素日常听舅舅说，守城大人梁丘太阴乃是五年前'二十四桥'兵变中唯一一位敢只身冲出城门保卫浮罗之人。罗欲自小便非常崇敬守城大人，今日与姑娘初次见面就冒犯了姑娘，罗某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漆黑如魅影般的睫毛微微颤动，“不过一场误会，罗公子不必放在心上。”嗓音清凉，如冰如雪。
　　转身意欲离开时月锦的衣袖挡在了面前，“姑娘请留步。”罗欲一张笑脸又出现在面前，“秋夜寒凉，姑娘方才吹了许久的冷风。不如找个暖和的酒肆，由我做东略备薄酒小菜与姑娘同饮同食，也算为今日冒犯姑娘致一致我的歉意。”
　　“不必了。”
　　雪白背影消失在街角。十二楼旁的高大枣树被风卷下几片落叶，树下执扇的人眼中笑意尽失，生出几分阴鸷。
　　十二楼临街一扇向外支起的花窗后，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扣着青色的杯沿。
　　二十四桥明月夜，秋声萧萧无声歇。浮罗城的人好像都格外偏爱与十二有关的数字。城中有十二楼，城外有二十四桥。
　　只是这建在曙歌边外的浮罗城常年苦寒，战火不歇。如今十二楼二十四桥犹在，当年修建它们的人却早已战死边外。
　　寂静黑夜里响起一声轻叹，“罗某兴致所致想要来瞧一瞧二十四桥的月色，不曾想远远瞧见桥上站着一位白衣白裙身影婀娜的女子，还以为是月宫里的嫦娥仙子下凡。原来竟是十二楼中一管玉萧扰我心曲的梁丘姑娘。”
　　梁丘月冷不防听到人声心下一惊，待回头看到罗欲摇着扇子缓缓从黑夜里走出来时才轻舒了口气。
　　因为带着面纱那转瞬即逝的惊恐也未曾被罗欲瞧见半分。但对于罗欲突然出现吓她一跳这个事情，还是很有点生气。
　　“罗公子口中所说的兴致所致就是特意跑来二十四桥躲在树林里吓我的吗？”她的声音比方才的更冷。
　　罗欲听了只是一笑，掏出腰带里雪白绸缎的桃型荷包，“方才梁丘姑娘走得匆忙，把这个落下了。”
　　梁丘月看到荷包，知道罗欲不是故意来吓她的。尽管戴着面纱看起来还是冷冷一双眼睛，但接过荷包时声音却不似方才那样清冷。
　　“多谢。”
　　罗欲啪一声合上扇子，眼角的笑纹愈发深刻，“不知道梁丘姑娘的荷包里放的是什么干花，味道十分好闻。姑娘告诉我，改天我也叫我母亲给我缝一个。”
　　梁丘月把荷包凑近鼻尖嗅了嗅，“这荷包原是我家中妹妹做的，想必放的是她素日爱的绣球。”
　　纤细手指抚上额头，梁丘月摇了摇脑袋。眼前罗欲的笑脸逐渐模糊……
　　有冰凉水珠浸过面纱，梁丘月昏沉醒来，被人敲昏仰躺在脚边的罗欲模糊映入眼帘。
　　“姐姐。”清朗的少年声音自头顶传来。水雾朦胧间，二十四桥头明月纤纤，一双似在梦中见过的清澈明亮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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