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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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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栖风的这匹马烈得很,是边疆贡来的,胡马秋肥,不受羁縻,虽然样貌好看,昂举若凤,但没一个人能训得住。

        皇子们挑挑拣拣,最后剩了这匹马,魏栖风倒是乐乐呵呵,觉得烈马配烈人,正正适合。取了个“丹青”的名字,兴冲冲请来阮清明帮忙训马,阮清明虽擅骑射却不擅驯马,也不知二人从马背上摔了多少次。

        训了大半月,丹青旁的人不认,就认这翻了无数次的两小子,魏栖风更觉得这是英雄所见略同,且拿教书先生训斥不论,男儿就应当赢得烈性子的认同,阮清明只能哭笑不得。

        两边的林木快速滑向身后,天色晚了,越往西林深入,视野便越加模糊,丹青似乎是在不熟悉的地域嗅到了什么气味,不愿意再往前走,始终在原地打转,阮清明拧了半天都拽不走,而后只能翻身下马。

        毕竟再往西北去就是梁氏疆土了,虽此处不会有梁氏兵马活动,但两边剑拔弩张,还是不要轻易行动为好。

        没了马蹄声,四周淹入了寂静之中,突地徐徐传来凄然曲声,是胡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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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是林中潮湿,魏栖风从地上捡了一堆干树枝也没能燃起火来,空气随着落日瞬间湿冷下来,出来的时候匆匆忙忙,只记得拿上箭筒却不记得带件披风。

        草绳拴着脚的兔子还在扑腾,自己骑出的一匹马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本来这次来围猎只是和太傅赌气,围猎也实在没什么有趣的,还不如在帐中赏赏景来得自在,箭也就未朝着兔子致命处奔去。

        魏栖风下了马追兔子,乐呵呵拎回来时,却不知唯一识得路的赵凝往哪处去了,倒霉就倒霉在,大哥府中下人养马实在不甚尽心,跑不起来不说,一路上颓然不振,进了西林居然直挺挺倒下了。

        好在已经约定了回去的时间,大哥若是那时见不到人,一定会遣人来寻的吧,魏栖风这么想着,也不打算离开此时待的地方了,以免走岔了路。

        脚下正好有小小的斜坡,背靠着一棵白杨树,魏栖风倚着坐下,落了一片锯齿状的叶子在膝上,这种树性味苦且寒,常用来祛风散郁。

        魏栖风凝视着那叶子苦笑,这是寒上加寒啊,不自觉搓了搓双臂,看着地上的兔子一身皮毛都羡慕得很,想了想还是去将系兔子的草绳解了。

        解了草绳,兔子仍一动不动,都给了自由的机会了怎么还发愣呢,偏得别人打一鞭才成吗?魏栖风捡了根树枝在兔子旁的地面敲了敲,兔子受惊地扑棱了两下,急忙往林子深处逃跑了。

        实在是百无聊赖了,干缩着更冷,魏栖风起身擦拭箭筒,将箭一支支数出来,发现箭筒中有一支胡笳。

        中原人自然不知这羊骨制成的笛子状乐器是何物,阮清明自个随身带了一小节羊骨都宝贝得很,这胡笳也是魏栖风千方百计才从阮清明那里讨来的,连吹出声响都学了好些日子,平日里不使箭,便偷偷藏在了箭筒中。

        在宫中不敢轻易使这种异域器物,难得安静无人的地方能肆意吹奏,一曲没吹完,魏栖风忽然觉察到身后有人在靠近,地面的落叶发出稀稀疏疏的声音,于是将胡笳从嘴边拿远,悄悄空出一只手抽出了腰间的匕首。

        挥手将匕首架在来人喉前的瞬间,温热的手也轻轻附在了自己的唇上。

        “嘘。”阮清明将举着匕首的手按下,被那冰凉的肌肤怵了一下,挑眉看向不远处。

        顺着阮清明的视线,魏栖风也在白杨树旁轻身伏下,前方竟是往这边前行的不少兵卒,看身着应该是梁氏的兵马。

        大周与梁氏约定了此处的疆场不会有兵马前来,最多供两边皇室围猎之用,虽然早就对梁氏频繁在此处围猎有所耳闻,却不知暗中渡了兵马打探虚实,魏栖风打眼一看,对面的兵马少说也有几百上千。

        此事事关重大,若是梁氏举兵南下,首先遭殃的就是北疆州县,附近的珥城也有上万百姓,都要受此威胁。

        魏栖风心中焦急,马蹄声渐近,却又不敢贸然起身,只得和阮清明蜷缩在白杨树下的斜坡上。

        阮清明看魏栖风眉头紧缩,手也冻得发红,准备将身上的大氅脱下。

        魏栖风连忙摆了摆手,将食指在唇间作了噤声的动作。阮清明自知拗不过,只得再靠近了些,将大氅拢到魏栖风胳膊上,手悬空撑着魏栖风肩上的地面。

        二人屏气凝神,连风声都听得见,阮清明抿着唇凝视着梁兵。

        魏栖风暗暗盯着,却觉得此刻的太傅与宫中拘礼的人实在不同,倒与第一次见面有几分相似。平日里凛然正气,实则戒备心过强,同什么人说话都留有余地,真到了关键时刻,总能有一副势在必得的可靠面貌。

        魏栖风相反,虽举止投足耀武扬威,耳根子却软得很,几句好听的话便能唬得赴汤蹈火,能恣意活着全凭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洒脱。

        想到这里,阮清明还真像是中秋宫中会煮的热酒,明面上入口温和,实际上一点儿也不和润,日子也快近中秋了,不知大营中是否热好了酒。

        好在近处的马蹄声没停留多久,梁氏兵马四周转了一圈旋即原路返回了。

        魏栖风拉着阮清明递过来的胳膊起身,拂去袖上的落叶,道:“咱们还是快些回去汇报。”

        阮清明看了眼倒在地上已经没什么生机的马,应道:“好,往东走一点就到了,丹青在那里候着。”

        “可是大哥让你来寻我的?我们来了西林,估计下人们都不知道,往东林奔了。”魏栖风将胡笳捡起,拿衣袖擦了擦放回箭筒。

        阮清明睫毛微颤,停了半晌,道:“是,先回去吧。”

        魏栖风看着阮清明面色凝重,不知是自己不愿再多问还是不敢多问,换了话题:“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如此狼子野心,我们也不用多让三分了,需得好好处置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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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堂之上,经赵刺史贪污一事后,再摆出魏栖风意图谋反已无法掀起波澜了,大臣们见势也明明晰晰分了两派。

        “臣以为,应当即行正法,才能惩狼子野心之派。”贺观拱手说道。

        沈镒岩道:“虽按律例确实如此,裘家救驾有功为实,七殿下驻守疆域也非虚,若以区区遗书之切定罪,那我大周天下之百姓文人岂不皆缄口不敢言,此绝非不待时之犯,当留待秋审,到时候再议。”

        沈将军虽身为女子,年轻时在沙场上却不输任何男子,英勇善战,守住了不少边疆重镇。沈家也是女子当家,姑娘们个个英姿飒爽,能文能武。

        “沈老夫人也曾大破北胡,对战事再熟悉不过。四夷十城本就多事,威尊命贱,杜渐防萌,慎之在始。倘若真等到他将兵马练好,岂有回转的余地?”

        “既然贺大人这么说,那容老妪僭越,退一万步说,七殿下即使有口不择言的过错,那也毕竟是先帝和太后的独子,自从裘氏归顺之后对大周忠心耿耿、屡立战功,在外头野了性子拴拴便好,若是如此草率了事岂不是寒了裘家和泉下先帝的心?”

        沈将军说话对直不打弯,魏氏这一派的老臣对裘氏插手不满,谈话之间词锋冷厉,裘盛语在一旁听得蹙眉,这不是明面儿上说自己与一条狗无异吗,道:“沈老夫人这话说得在理,我裘氏是草原上的鹰,先皇有恩于我族,我族必当知恩图报。”

        傅宜修上前一步,道:“上下相孚,才德称位,裘氏多年来的功劳大家自然有目共睹,我大周向来以开放包容闻世,又岂会因为区区小事斤斤计较呢?”

        傅宜修一直观察着阮清明的神情,谁料这个年轻人竟如此沉得住气,上次在殿外没打探出半点,这次他也杵在一旁,神情自若,似乎是与朝堂无关的过路人,谈论的也是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不知为何,多年来的敏锐使得傅宜修总觉得此人可能是关键一棋。

        贺观见状也上前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年先帝能够一举灭掉方氏一族,不正是其与贪婪权力的手下元氏争权吗,我们可不能步其后尘啊!”

        双方争执不下,旁的大臣都低头不语,眼下确实论不出什么结果,珠帘后的裘景便转头对魏鸿曦说道:“不如陛下来决议吧,往后这些担子总要落在陛下身上的,哀家身为外姓,也不便插手。”

        魏鸿曦望了望珠帘后的面庞,清了清嗓子,不动声色道:“此事皇兄虽有错在先,但罪不至此,距离秋审也不剩些时日了,到时候再决议罢了。”

        各省上报的被处以死刑的囚犯会统一在秋审的日子进行复审,虽然秋审是用来复审死刑,表面上是为了减少地方上冤假错案的发生,但生杀大权完全掌握在皇帝一人手中,落到最后魏栖风大抵会毫发无损。

        裘盛语听罢蓦地抬头看向珠帘,珠帘背后的人也分明一怔,未料到魏鸿曦居然会忤逆自己的意思。

        见众人岿然不动,魏鸿曦继续道:“诸位可是还有其他事情要奏?若是没有,朝会便到此为止,朕也还有其他要事。”

        说罢魏鸿曦挥袖起身,径直路过裘景走了出去,太监宫女们也连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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