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白泽是唯一
沈宸扬着扫帚，作势要除妖——虽然他从来没听师尊说过猪妖的罩门是什么，不过就当是貘吧，因为一般来说，原型长得差不多的妖怪，罩门也差不多。
没想到地上忽然长出一根草来将他的双脚缠住，沈宸惯性作用向前扑去，眼见就要摔个狗啃泥，只见远处看戏的白指猪瞬移到他的身下。
沈宸摔在了白指猪肥厚肮脏的身体上，触感软乎乎的，可冲鼻的气味将他的嘴都染出了猪味。
沈宸心底忽然闪出一道粗犷悠远的声音：“天气回暖，小公子心火也跟着旺起来了，可要当心心火烧瞎了眼睛。”
白指猪怕沈宸火起来下黑手，直接从他身下拱了出去。
沈宸狼狈地趴在地上，手撑着地，不悦地抿唇。
“怎么趴在地上，仔细给蚂蚁让路啊？”骆屠夫那雄浑的声音顺着风来。
那糙汉子手持一把大砍刀，笑容豪爽，上半身摆动幅度较大地脚呈外八字地向沈宸走来，活像只黑熊。
沈宸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端正神情，拍拍屁股上的泥与灰，又将褐衣扯清了，这才迈着距离适中的儒雅步子向骆屠夫走去。
沈宸道：“义父，我与这只猪有点事要谈。”
骆屠夫：“你和猪有什么好谈的。”
沈宸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显得自己不那么怪异，而且他不能告诉骆屠夫这只猪是妖，因为白泽曾经跟他说过，人一旦知道世上有妖的存在，命运便会被改变，往后会经常遇妖，这对人很是不好。
骆屠夫弯下腰去扯白指猪的耳朵，还边对沈宸爽朗道：“行，俺也去和这猪谈谈心，省得它一天到晚乱叫。”
猪也不反抗哼叫，而是顺从地跟着骆屠夫走。
只是离去时，那白指猪边跟着骆屠夫，还不忘回头慈祥地朝他眯眼笑。
此时本无阴雨也无风，沈宸却无端打了个寒颤。
一声杀猪声响彻天地。
“啪”一声，一盘油乎乎的猪肉摆上了油乎乎的饭桌。
这世上有很多坏妖，所以沈宸在不能分辨好坏之时，尽量不去阻止他人屠戮妖邪，以免对世人犯下不可挽救之罪。
沈宸进了厨房门，扑向桌，朝那盛肉的盘子惊悚地一看，而后抬头看着笑得一脸慈蔼到仿佛被白指猪夺了舍的骆屠夫，僵地扯着嘴角一言难尽道：“猪肉？”
“当然，猪肉，真猪肉。”骆屠夫自诩了解儿子心思道，“嗨，以后想吃猪肉就直说，咱家就是干这行的，哪能有杀猪却吃不上猪肉的道理。”一边说，还一边豪爽地拍着沈宸的小身板。
额，其实我不是这个想法算了，确实是想吃肉了。
沈宸被这没有收敛力气的手掌拍得咳了几声，复杂地看向那盘猪肉，心想：这真的是妖吗不对，这也太弱了点吧！
忽然，那肉堆叠的地方仿佛出现了一只猪眼，那猪眼还向他抛了个媚眼。
我滴个亲娘诶！
沈宸立马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去，却见那盘猪肉很正常的躺在有瑕疵的盘子里。
沈宸一想到方才遭的罪，立马夹了块肉塞进嘴里：嗯，今天的猪肉格外香。
猪妖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
嗅着猪肉溢满厨房的香味，骆屠夫很高兴，半夏也很高兴，因为又可以吃到肉了。
骆屠夫家不穷，在县城里有房子和铺子，养了几十头猪，比那些一年到头吃不上几回猪肉的人家好多了，但也不富，平日里一般不吃肉，要等到过节的时候才吃。
十岁的小半夏上了桌，坐在被磨损的有点毛糙的木制四角凳上，小手捧着碗，吃下一大口肉，小腿还幸福地晃荡，像个永远快乐的小鬼。
她生来一双狐狸眼，魅惑与纯净在她的身上完美融合，身上穿着由沈宸的仙衣改成的月白色长裙，美得不似屠夫人家的闺女，甚至不似笔架山能生出来的人。
沈宸其实原来也很好奇，骆屠夫是个粗人，居然生出了个这么明媚的姑娘，还给她取了个这么清新的名字，骆屠夫只含糊其辞道是闺女的母亲依女儿出生的时候定的名字。
沈宸见屋里始终没有女主人的身影，骆屠夫也不提及，邻里又说这姑娘是花楼的人生下的不干净，心下就有了底，往后说话做事都避开“半夏母亲”这一敏感点。
沈宸夹了几块下肚，香是挺香的，但又觉得心里膈应，便没再吃了，只挑着另一盘素菜吃。
“别光顾着吃小菜，多吃点肉，瞧你那小身板，就得多补补，要不然等起风的时候说不定得被吹得挂到哪家的屋檐上，还害得俺得去抱回来。”骆屠夫道，还一边给沈宸加了两大块肉。
沈宸道:“近日天气回暖，吃不下太油腻的东西。”说罢，又将肉加进了半夏的碗里。
半夏乐呵呵地大口将肉塞进嘴里，满足感溢于言表。
骆屠夫爽笑道:“娇气。”
但骆屠夫没再强迫，毕竟三个月的养父子，到底还不是那么亲密无间，双方都会有点客气。如果是半夏不吃，他定直接逼着吃，但换成沈宸，骆屠夫身为养父也只好口头上说说。
厨房里只剩下嚼饭菜的声音，平静且温馨。
“对了，那李老拐今天来肉铺跟我说，让你去他的私塾念书。”骆屠夫将一大块肉塞进嘴里，边嚼边含糊说道，嘴巴周围围了一圈油光，胡茬上都沾了油点。
李老拐原名李榉，是笔架山一处私塾的夫子，祖籍在笔架山，早年是当过京官的大人物，后来身患重病，又不愿身死他乡，故乞骸骨，衣锦还乡。
只是回乡后的他躺在病床上，心中又忽有不甘，想再多培养几名读书人，好将自己这一身才学传下去，也为乱世培养可用之才，故自己垫钱设了个私塾，招来城里小儿为其授书解惑传学问。
兴许是这善举感动了天地，李榉的气色居然一日比一日更好了，如今闲着没事了就杵着藤拐来骆屠夫的肉铺找乐子，骆屠夫面上烦他烦的不行。
沈宸没见过李榉，从方天境出来后的三个月里，与李榉身边的人也并无交集，他想李榉此举，大概是受了笔架山关于他“才学横溢”的传闻的影响，这才欣欣然来收他做学生。
骆屠夫道：“害，那李老拐还说什么要教你做个清醒人，是，就他清高呗，俺是个粗人，拿砍刀的手就是比不上他那纤弱的只拿得动笔杆子的手。俺能闭眼解猪不差分毫，他闭眼写字却晕墨。”
“不去。”沈宸很干脆的拒绝了。
骆屠夫边吃边道：“是，俺们不在乎啊，不去？”
沈宸点头，满脸自然神情，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之事。
骆屠夫道：“那不成，俺就是随口说说，读书，读书还是好的。”他如今就是吃了没读书的亏，才被半夏她娘嫌弃，生活过得乱糟糟一点都不体面。
但他的养子，生来就像个体面人，骆屠夫一想到这样的人会提起把大斧头追着猪砍，就觉得无比痛心。
沈宸摇头道：“不去。”他已拜过师了，若要在寻个夫子，那也得师尊点过头才可。
骆屠夫放下碗筷，看着沈宸道：“你不想念书？你不是说成日里待在家中闷得慌吗？”
沈宸手里的饭碗见了底，他吃饱了不想再添饭，便也放下了碗筷，抬头对骆屠夫诚恳道：“儿子想跟义父去学习怎么经营肉铺。”
他其实对经商很是向往，只是师尊不爱教他这些，经常提及此事都是简而概之，而后进入下一篇文。如今既有这机会，他想试一试。
“肉铺？”骆屠夫一言难尽地看着眼前文文气气的养子，叹了口粗气道：“杀猪，不是个好活，你不该是个干这种活的人。”
骆屠夫端详了一番沈宸仙气飘飘的面容，道：“去，当个读书人。那李老拐回笔架山时拖的书都足足有五车，你跟他好好学，往后定能做个秀才，没准还能捞上个官当，到时候那日子啊，可舒坦了。”
骆屠夫认真地跟沈宸说：“到时候亲人什么的自己就滚来找你了。”
师尊也会来找他吗？为他的成就而感到自豪。
沈宸一想到未来能得师尊的青眼，呼吸一凝，忽然就有点动摇了，心池里的莲花苞迎着风颤动。
沈宸的手指在油光焕发的饭桌上摩擦，他纠结自己是否真该像骆屠夫说的那般，去真正当个读书人，可这样已有师还私自寻师的行为是有违道德的，为世人所不齿的。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骆屠夫绞尽脑汁，终于想起半夏娘亲说过的这句话，于是他用当年别人贬低他的话，将自己的养子高高捧起。
沈宸还是纠结：“不行”
但他没有向骆屠夫解释，说自己其实早已经拜过师，因为他现在的人设是个忘却前尘事的落难山中的小少年。
骆屠夫见沈宸还是不愿答应，以为他不喜欢，或是看不上，只得道：“没事，你再考虑一下，要是实在不想去，就不去，咱也不稀罕那李老拐那点文墨家底，往后咱们家的猪铺肯定不会让你饿肚子!”
沈宸点头，礼貌性地等一家人吃完饭再退场。
半夏省视着沈宸，蹙起眉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嘴里的饭都忘了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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