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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清月三守


“杨公,您没事吧!”一声焦急的呼喊猛然响起,只见一个身影疾速地朝杨天祺冲去。细细看去,原来是青木一脉的花轩扬面色担心的朝杨天祺掠去,右手四指微蜷,冒起青光,正是青木一脉的疗伤法术——万木回春。杨天祺竟似与外界隔绝了一般,对花轩扬的话毫无反应,只是深深凝望着怀中失去神采的海木易,轻轻为其阖上了眼帘。手上青光亮起,一棵青翠的树苗便在这四千四百八十三丈的登天台之上突兀钻出,极速生长,片刻之间,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然后枝条仿若活了一般,将海木易的身躯裹到了树茎之中,再不复出现在人前。而杨天祺在施放完如此法术之后,竟仿若突然间苍老了几十岁,眉间、髯间终于全白,再无其它颜色;然后,缓缓转过头,眼眸之中竟冒起幽幽青光,望向了疾速而来,已经近在眼前的花轩扬。花轩扬只觉杨天祺望来的目光就似一柄利剑,直插自己的神识之中,不由停住自己的脚步,神情痛苦。其别于腰间的青木宝鉴猛然亮起青光,自发挡在了其身前,阻挡住杨天祺的目光。杨天祺目光一厉,便听“嗤”的一声,花轩扬的青木宝鉴竟从中间裂开,颓然落在地上。与此同时,只见花轩扬“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倒飞出去几米之远,才摔到地上。“嘭”其左袖之中竟掉出来了一个红色物件,在地上滚了几圈,才终于停下。“灭焰三箭匣!”石清霜看清了掉在地上的那个红色物件,惊呼道。“青灵剑目。。。”花轩扬面色苍白,神情惊骇地喃喃道。片刻之后,才缓缓抬起头来,望着杨天祺,颓然道:“杨公,你果然对我抱有戒心。”杨天祺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花轩扬,杀意四溅。身旁寒林独立剑乍然亮起青光,悬于空中,直指花轩扬,其上剑气吞吐不定,就似在为惊天动地的一剑积蓄力量。花轩扬被杨天祺剑气锁定,已知不存任何希望,竟缓缓闭上了眼眸,甚至连掌天气意都没有御起,静待死亡降临。等了片刻,花轩扬却猛然感觉到锁定在自己身上的剑气消失,惊讶地睁开眼眸,却发现杨天祺早已转过了身去,只能看到其背上那一道道狰狞无比、令人望而生畏的剑伤。“唉。。。。”一声长叹悠悠响起,引得花轩扬转过了头,看向江平拒,“这青木一脉的脉主之位,就令你这么着迷么?竟让你全然丢掉了自己。。。”花轩扬听到江平拒所问,竟是呆了一呆,怔怔地望着江平拒。江平拒看着花轩扬,心里竟是一叹,轻轻道:“天鹤闭关,将脉中事物全权交予你,到如今,也有二十年了吧。”“这二十年里,你从一个受任于危难之际诚惶诚恐的少年,变成了一位老练,圆滑,不动声色的一脉之主,这其中的辛酸,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所幸在你眼中,总是有一份正气藏于其中,尽管愈来愈难被人看出,却仍让我感到欣慰。”“可自天鹤出关后,你眼中那份让我欣慰不已的正气便愈加深了,最后,竟深得连我都再也瞧不出了。我想,可能是我太老了罢,眼神早已不像年轻时那般,轻易便知道他人所想。”说到这里,江平拒竟缓缓闭上了双眼,声音竟随着眼帘一齐轻颤道:“直到后来,天鹤遭人毒手,身殒在天无常宫内,我才恍然。。。。”便见花轩扬苦苦一笑,打断了江平拒的话语,涩涩地道:“江公原来早知是我杀死了玄师兄。。。。”花轩扬一语既出,登天台上一片哗然。就连那闭目疗伤的各脉长老,竟都齐齐猛然睁开了双眼,震惊地望着花轩扬,而有那神智尚存的青木弟子,更是一怔,难以置信地望着花轩扬。江平拒望着花轩扬,就仿佛在看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有些不忍地道:“天鹤在他死前的第八日,曾托人给了我一份书信。信上所写,不过短短二百余字,却让人不忍卒读。”说到这里,江平拒竟看见花轩扬颤抖着闭上了双眼,似是不敢再听,心中陡然觉得自己太过残忍,下一刻,却仍旧从袖中拿出一封书函,缓缓展开,一字字读道:“二十年岁月流殇,九秋犹香,情却难情。昔兄弟拳拳之情,已成惘然。非弟之错,天鹤之过也。犹忆当日,师尊闭关,脉主之任,压于我肩;天鹤怯懦,以一己之私,断然闭关无常宫内;万斤重担,一朝加身,师弟之苦,天鹤难感十之一二,唯见其鼎盛之年,已是发白如雪。天鹤每每对影思之,涕泪纵横,情难自已。所愧师弟,百死难偿。天鹤亦知,六合六脉,貌合神离,其中之间,迟有一战。然不历彻骨寒,怎得扑鼻香?私以为,其于六脉,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然天鹤最近常无端心慌,恐是凶兆。天鹤无惧一死,唯忧师弟以竭心脉中事务,疏于炼法而遭不测,故特书信一封,望江公念及往日旧情,于图穷匕见之时,保得师弟一身周全。天鹤拙笔江公亲启”“玄师兄啊!”在江平拒说出最后的“江公亲启”四字之后,花轩扬猛然抬起头来,仰天长啸,脸上满是悔恨,泪如雨下,混着血水,给这已被鲜血染红的登天台上,再添一丝亮色。江平拒遥望着另一边默然站立的赤裂寒和杜迎松,说道:“赤公,杜公。这便是你们想要的吗?”赤裂寒和杜迎松皆是一怔。却在这时,六合群山之上的万里晴空,竟转眼便血云蔽日,勉强投下来的阳光,却似乎因为透着血云,竟带了几分血色,将这方圆几千里的六合谷,映照成骇人的红色。下一刻,这漫天的血云,竟然开始下起了雨来。雨水似血,滴在六合弟子的身上,竟从裸露在外的皮肤渗了进去,片刻之后,便见惨叫**声不断,那被渗进血雨的六合弟子竟软软地化成了一滩血水,浸入了土地之中,只留被血染红的衣衫静静地躺在地上。登天台上江平拒、赤裂寒、杜迎松、汁连奇和杨天祺齐齐色变。赤裂寒脸上杀气凛冽,森然道:“血穹魔魇阵。。。”下一刻,五人近乎同时望向天边。只见从那血云之中,缓缓显出了一行人的身影。为首的是一个书生气的男子,头戴青色纶巾,神情落寞而憔悴,手弹一束相思魔琴,传来一曲极为悲伤的曲子,而随着其手指联动,竟能清楚地看见一片片血云,从琴弦之间流出,散到了天空之上。赤裂寒身上衣袍无风自动,猛然扬起卫青冬矛,一道火龙从矛尖而出,直向那个书生气的男子而去;便见那书生气的男子身后,一个身着一袭红装的冷艳女子跃身而出,雪白手腕处的魔铃无风自响,肉眼可见一个火鸟从其魔铃展翅而出,与火龙相撞,双双消散无形。赤裂寒脸色愈加发寒,冷哼道:“朱雀宫主烈烟铭。”便见那一行人御风而来,转眼便落到了登天台之上。一曲终了,那书生气的男子轻推面前相思魔琴,望着此时立于登天台上的五人,逐一点头,说道:“江谷主,汁公,赤公,杜公,杨公,别来无恙乎?”纵然站于此间,江平拒仍能听到登天台下,那此起彼伏地惨叫与哀嚎,心中怒极,强压体内伤势,双目圆睁,手按暗典便又绽放出耀眼光芒,死死盯着书生气的男子,一字字道:“幽伤秋!”江平拒一语既出,登天台上众人皆是色变,有那思虑更为深入的,猛然想到如今偌大六合谷内,前有门中内斗,后有血穹魔魇阵,一干弟子早已到强弩之末;而六位脉主,除了肖青彦身困瓮天坳,赤裂寒一直作壁上观未有太大消耗外,其余四位,伤势俱是不轻,一身功力,恐难发挥出几分。又怎能挡住这号称“魔门二尊”之一的兽神宗宗主幽伤秋和其身后的一干兽神宗精锐?难道这传承了千年绵延不绝的六合谷,今日便要在仙林中烟消云散?杨天祺自幽伤秋现身,便一直怔怔地望着他的脸庞,正欲说话,却猛然感到一股极强的力量自天际而来,抬起头来,只见一支真气凝成的箭,似惊电闪过,带着一道极光,直取幽伤秋的项上人头。幽伤秋脸色依旧,其身后一个微微驼背面无表情的老头走上前来,便见一道巨大的玄龟虚影在他面前陡然而现,微微打了个呵欠,呼出的风便将袭来的气箭吹散不见。一个中年妇人执一张极为古朴的弓飘然落于登天台上,俏脸生寒,对着那个面无表情的老头,冷哼道:“玄武宫主左辞。”左辞微微躬身,散去了玄龟虚影,朗声道:“见过杜夫人。。”“杜夫人”三字一出,那些刚刚得师尊保护幸存下来的六脉弟子俱是惊讶地将目光投向那个中年妇人,心道:“那便是上任谷主严其道的女儿,严珈吗?”而那资历更深的长老之流,则是大多将目光落在中年妇人所握的古弓之上,只觉一股令人敬畏的荒古气息沿着目光扑面而来,竟忍不住骇然道:“那便是与后土灵戒齐名的‘荒冥洗狱弓’吗?”而杜迎松自中年妇人现身,脸色便一直很难看,这时走上前去,对着中年妇人低声道:“珈儿,你不待在慈云庵,来这里凑什么热闹!”严珈乍然听到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那一如从前的“珈儿”,竟呆了一呆,怔怔地望着杜迎松那已是老态丛生的脸庞。待杜迎松与其不过几步之遥时,却猛然侧过身去,看着幽伤秋,厉声道:“幽伤秋,你摆下这血穹魔魇阵,难道便真不惧掀起正魔大战,打破这维持了百余年的平静?大战一起,你东皇山上,难道便能逃了浮尸千里的命运?”罡风吹过,登天台中央那棵裹进了海木易的参天大树轻轻摇晃,枝干之上的叶子簌簌落下,其中一片正好随着风吹向了幽伤秋。幽伤秋抬起右手,修长的拇指食指相并,似要捏住那片树叶,却又任由那片树叶穿过了其两指之间,飞出了登天台。幽伤秋神情憔悴,望着严珈,轻轻道:“这场血雨,已是迟了二十年。”话音未落,便见幽伤秋盘膝而坐,那双美丽精致的手已是轻抚在相思琴弦之上,下一刻,一首极为忧伤的琴曲幽幽响起。登天台上的众人只见到一圈光澜自相思魔琴处荡出,扫过自己的身体,接着便觉眼前一暗,待视野再明之时,已是身在另一个天地之中。“小妹,这一曲《清月三守》为你而作,今日终于响起。愿你三生路上,有月为伴,不会寂寞。”幽伤秋身后,那一片树叶随风而下,落在那片浓到发黑的血云之上,滋滋声中,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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