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5 章
慕飞飞勾嘴，她知道念真口中的他是谁，不用打开脑子，她也知道。
“半年前，我在一个瀑布旁浣衣时，遇到了他。”
当时的哥哥，一定很尴尬。
念真继续道。
“原本坚昆部族便是一个游落在叶尼赛河附近的游牧民族，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三十年前，宣帝忽然带兵到此，突击我族，使得众多族人流离所失，家破人亡。不久，待宣帝归去后，部族的长老们便带着剩下的族人，北上叶尼赛河，过着艰难的生活环境，渐渐在历史中销声匿迹。”
念真低着头，慕飞飞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想开口插话，却也不知说些什么。
“本已隐居于山水之间的我们，在徐榆凡再次到来时，开始悄然变化。”
“我虽贵为公主，不过也是刘乐阳般亡国的子民。浣衣是自立的表现，长老不曾偏袒任何一人，我从小就过着自立的生活，很开心，族人们大都是性情中人，过了时间，便渐渐消失了复仇的打算，这样让生灵涂炭的事，我们不会重蹈覆辙。”
“半年前，第一次见到他很尴尬。他由上至下，跌落在瀑布的边缘，浣衣的姐妹们匆匆逃开，我进了瀑布洞里，将他寻了出来。一醒来，他便问我是否是坚昆族，长老矢口否定。住了半月，他身上的伤好得很快，也很信任我。”
“伤好了自然就意味着离别，我相信徐榆凡的为人，他绝不会轻易将自己的任务主动交代给别人。他走的那天告诉孙长老，他此行的目的，我本无意路过，却听全了两人对话。第二日，我便被孙长老派人送出了和畅谷，自此后，再见徐榆凡已是半月后的事。若不是途中遇到山洪，也不会再遇见那人。被冲散之后的我被他救了起来。”
“我很感谢他，在我危难的时候救了我，一直守在我的身旁。我知道他来找我的目的，身为部族的公主，我并不想让我的子民再次卷入混战中。三十年前，那场腥风血雨过了就过了，没有什么重蹈覆辙的说法。我便故意对他说了谎，让他带着我，同回大漠，见呼韩耶，道明我部族的意愿。后来便如你看见的那样，我们相遇在地宫。”
念真在这里便停顿片刻，抬起头，看着慕飞飞，瞳孔很美，和她自己瞳孔的颜色大相径庭，慕飞飞好奇。
一直以来，她都很好奇念真的瞳孔，与她迥异。念真沉默的时候，眸子并没有跟着沉默，水光闪闪。
“地宫里，我所遇见的一切都和自己部族的传统那样相似，我很怀疑，那个地宫的主人，是否是我部族的先祖。怎样出来的？”
念真勾起一丝微笑，对着慕飞飞。
“我也不清楚，还记得那天，你我分离之时吗？”
慕飞飞点头，她继续说道。
“你掉入血池之后，许公子也跟着下去。下去之后，我很是奇怪，在你们身旁的万千血蛇通通都避而远之。跟疯了一般，迅速消失在血池的底部。随后，那个老伯便将我们绑于神像之上，我心念着前日为了救你，将侪山附近河流水回引到地宫的情形，心里筹划，若再不得以脱身，便以同样方法自救。可老伯奸诈，不仅反绑了我的双手，还将我的眼睛蒙住。”
“我也无力回天，正当此时，冲天的洪水由上至下，甚至比我上次在回廊附近召回的河水还要多上十几倍，瞬间将地宫十几米高大的神像摧毁，拦腰冲断，一直延伸到了血池里。三寸胡须的老伯来不及逃走，很快被洪水淹没。我们被绑于神像之上，处于地宫门之间，地势高，水虽大，但流过来是需要时间。”
“危急十分，原本紧闭的地宫之门打开。徐大哥绑于另一座摧毁的神像上，装入了尖锐的钟乳石上，磨破了手臂，也将套住手的麻绳挑断。他再一次救了我。”
念真说到此处，又停顿。
眼里有些踌躇，接下来的，她不知是怎样的，但是至少在他救自己的那一瞬间，她觉得徐榆凡是正义的，是本真的。
她对慕飞飞哀叹一口气，万千思绪缠绕，自己却不知从何说起。垂着眸子，很是伤怀。
“还记得我被长老送出谷的些天吗？身边有两名来自族内的男人，均是孙长老的门生。侪山附近出山洪之时我便与他们分开，若不是他们再次出现，我定会和徐榆凡走到最后见呼韩耶的候。”
“他们怎么了？”
慕飞飞开口的，正是念真所在讲的。
念真抬起眸子，清冷的目光中总带着未熄灭的仇恨，很浅却经久不息。
“他们与我走散后，便回族请示孙长老。”
念真哽咽，
“当他们再次踏入谷中时，一片肃杀寂寞的景象让他们永远也忘不了。尸横遍野！方圆十里地，疮痍满布，尸体浸泡在昨夜的雨水里，有的已经开始腐烂，野狼成群结队，奔走在十里开外的地方，贪婪的哀嚎让两个族人心惊胆战。”
“我本以为他们定会为族中长老立碑，在他的坟前自刎追随。谁料他们顺着尸体的源头，找到了徐榆凡初来的方向。”
慕飞飞心中一惊，这样都能够找到榆凡哥哥来时的方向？
“顺着瀑布，走过十里桃花阵，在满布荆棘的河床附近他们进入幽穴，幽穴联通着外界，是进入和畅谷的第二入口，他们心怀愤懑，走进幽穴，却在里面发现众多废弃的食物和尸体。这些尸体很奇怪，大都已经高度腐烂，身着匈奴服侍。我猜想，定是他们入幽穴时被上层蝙蝠洞内的毒蝙蝠咬伤致死。”
“你怎么知道那里一定是榆凡哥哥来时的方向？”
念真不急着回答，说话的时候很仔细。
“蝙蝠是族人自己养的，只要蝠王身上沾染上了族人的血液，便不会受到侵袭。幽穴很深，被族人布下了‘回形阵’，一般进去便不能再出来，幽穴一头连接着万丈悬崖，没有人会从那里活着出来。他们找到了很多被切断的绳子，还搜到了徐榆凡的衣服。我没办法原谅，也没办法欺骗自己。这里的确是徐榆凡来时的地方，不管是否有意，他都给我的族人带来了厄运，带来了灾难。”
慕飞飞愕然，神情复杂，此时她不知如何来劝慰女人。
“飞飞，我开始也不相信，我尝试着说服我自己。我与他坦白，希望从他嘴里知道这只是一个谎言，可当我说出来的时候，你知道我从他眼里看到了什么？”
慕飞飞摇头，心疼。
“我看到了揪心和失望。”
念真酸意上心头，眼里的泪水一下子掉了下来。
“不是无措震惊，而是揪心失望。飞飞，徐榆凡的表情不会骗我，他本就是一个不会欺骗别人的男人，我能看到他预先知晓结果的样子，我好伤心。”
“可是，我哥哥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承认，念真，你真的相信吗？”
她没否认。
“可他也不曾告诉我是假的。他让我在这里待一阵，他要去弄清楚是非便会回来告诉我。我等了，飞飞。我相信他，我愿意等答案。三月过去，我等得，我死去的族人还能等吗？我想找他，找到呼韩耶，我要问他一切。可他人不在，我还能怎么办？近期听闻匈奴使者随皇上来了钱塘，我赶来了，我想要找到那个男人，问清楚。若是，我定要亲手解决他，飞飞。”
“念真，我不拦你。”
慕飞飞说，她从内心里面觉得不应该拦着她，她相信徐榆凡，她也相信其中有些误会。
“我知道榆凡哥哥在哪儿，我带你去。可是我想知道，他来找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
念真看着慕飞飞，慕飞飞摇头，她真的不知道。
“联合外敌，纵横五家，对汉四周的外夷一一游说，群起而攻，后平分天下。”
呼韩耶的理由很简单，很明了，被念真说得也很清楚。
可慕飞飞不信。
“大哥不是这种人。”
“呼韩耶既然身为一个部落的首领，他就应当具有这样的意识。”
“念真，我与哥哥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我不信，也不愿意去信，我的哥哥不是这样的人。”
她开始变得有些抵触，从小对她疼爱有加，对家人这般好的呼韩耶，是不可能做出这样背信弃义之事。他一年前向汉联姻，娶得了如花美眷，对昭君姐呵护备至，与汉定下友好的盟约。大哥呼韩耶怎会失信于人？
念真不是一个爱争吵的人，所以慕飞飞也听得她的话，两人沉默一阵，念真开口。
“飞飞，你先带我去看他吧！我想问问他。”
慕飞飞点头，可随即眸色又暗淡了下来。
“念真，我们怎么出去？”
女人笑笑，回应。
“既然我进得来，便也出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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