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墨棋
“张太医。”
眼睛略过满殿站着的御医，匡衡走了过去，对着斜侧着身子，身着深色绸缎的男子点了点头。张御医也正身过来，朝他行了一个礼。
“不知皇上的病情如何。”
男子却面露难色，有意无意地看了眼高坐的王政雪，无奈摇摇头。
“但说无妨。”
匡衡见他有些忸怩。
“恕下官无能。”
再次摇了摇头，张太医便不再说话。
“方才我听说以往都是许太医为皇上开药？”
张太医听了，抬起头，点了点。抚一把自己的胡须，意味深长地回应到。
“药是平常药，便不知许太医用药的方子。多多少少，其中干系着皇上的性命，臣不敢断然。”
“他府上可有发现？”
匡衡虽然被派遣出使高丽，但身为一朝丞相，对朝中之事也不敢忽略。
一月前，乐阳公主失踪，许太医杀人，皇上遇刺，早就听探子回报，一一记在了心里。
“邵老将军已经派过人去搜查一番，不曾有发现。”
点点头，匡衡便不再言语。沉默片刻，才忽地转过头，对着高坐的王政雪建议到。
“不知慧妃娘娘可否信任微臣。”
“若不信任丞相，朝中，本宫便无人可信。”
匡衡福身，犀利的眼神闪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将目光停留在几位御医的身上。
“望请娘娘勿责罚几位太医，臣定当竭力找寻许太医。”
王政雪未答，沉默片刻，思量一番，才悠悠回应。
“此事干系重大，情况紧急，丞相需尽快处理。”
匡衡谢了恩，以有事在身，匆匆告辞退出了甘泉宫。一路小走，几个宫人陪同，炎热的气氛笼罩着整个甘泉宫的后花园。
踱步来到一处名为悠然亭的地方，四处树荫凉人，枝繁叶茂，恰巧躲过了一片烈日炎炎的景象，匡衡站定，思忖片刻，便进了悠然亭。
亭子不大，方寸之地，却具体而微。八角吊檐的亭顶，漆上了深褐色的涂料，六根朱红色的柱子方方正正地支撑起整个亭身，斗拱别致，亭顶内纹饰讲究，图案排列整齐，金色的题词牌勾勒亭名，俨然皇家气息，四周除了秋菊从外再无其他。悠然亭往右处便是一座巨大的人工湖，湖水清澈，波光粼粼。
河岸柳树参差，有的柳条已经垂到了水里，湖中有个小亭子，有些远，匡衡看不是很清楚，只能依稀望见个大概。
正值晌午十分，甘泉宫的后花园内无人问津，唯有柳树上数量颇多的婵在鸣啼。湖上没有一丝风，燥热的空气让人心情也烦闷起来。匡衡打发了几个宫人守在亭外的树荫下，自己一人则站在亭内，眼光有意无意地看向远方。
“衡哥哥！”
身后，一丝清凉降临。
甜甜的女声拉回了他漂游的思绪，匡衡转身，明净的小脸笑靥如花。
“怎么来了？”
女孩稚气未脱，故意嘟着嘴巴，故作生气状，一一数落着匡衡。
“你回来都不托爹爹告诉我一声！”
女孩声音不大，却让匡衡的心中掀起阵阵涟漪。此女正是陈墨棋，全然没了甘泉宫唯唯诺诺的小女人的样子，取而代之的便是小女孩的淘气之色。
匡衡笑笑，身后，也随着陈墨棋匆匆跑来的冬渠胸口起伏，明显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现下这样紧急的情况，我还未来得及。”
鼓了鼓腮帮子，陈墨棋做了个鬼脸，也没太计较。
“浥尘出事了，你知道吗？”
陈墨棋点点头，乖孩子般。
“知道啊！”
“那你在出事前可有见过他？”
“有啊！”
陈墨棋来了精神，拉着匡衡坐在了亭子西北角的长椅上，捋了捋自己额前的一些碎发，眼神放光，神采奕奕。好像很久都没有和人这样开心地谈话。
“上次赵姐姐的册封大典上，许哥哥还出现的。”
“自那后便再没见过？”
“倒不是。”
陈墨棋摇摇头，咬着小白牙，笑嘻嘻地否定了匡衡的答案。
“还见过一次，不过他身边多了个小姑娘！”
“小姑娘？”
匡衡奇怪，偏着头看着陈墨棋，一脸疑惑。
“对啊，不过我不认识。”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赵姐姐册封大典上呀！”
陈墨棋抿嘴笑了一下，像是在责怪他的记忆力。坐定，再看着他，一脸开心地道。
“我还从未见他带着女子在身边，想来那姑娘便是不平凡。”
“他可找过你，带我什么话？”
“没有。”
陈墨棋如实回答，脸上依旧笑着，看着他，十分满足。
“不过，那姑娘倒挺好玩的。”
“何以见得？”
陈墨棋笑而不语，抿嘴，拢了拢有些歪扭的衣角，盯上了他的眼睛。看着匡衡也在看自己，陈墨棋会心一笑，痴痴地咧开嘴，露出了洁白的门牙，少卿，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又急急忙忙捂住了嘴。匡衡倒不在意，当她是小孩子行为，正色又继续问到。
“公主宫人被杀一案御史台可否正审理？”
陈墨棋微微叹了一口气，侧头。
“没有，最重要的人证也消失了。”
匡衡犀利的眸子一转，大脑迅速思考。
“谁？”
“听说是公主的贴身婢女，名唤做依人。”
匡衡点点头，这个小丫头他接触过，样子小巧，平时低眉顺眼，看起来逆来顺受。不
像是会耍心机的宫人，若按进宫时间算起，她也能称得上是老宫女了。
“大概什么时候失踪的？”
陈墨棋歪着脑袋思考片刻，粉扑扑的脸蛋因为着急变得有了红晕。
“大概是西羌族王世子离京的那段时间吧！”
西羌族王世子？
反复咀嚼，这个人他知道，西羌族未来的继承人，此次出使高丽，未曾有机会接触。不过倒也对他了解一二，笑面虎！叫做此人再合适不过了，文武双全，智勇谋略，堪称西羌第一。多年来行走各国，打着朝贡的幌子，暗地里了解渗透各地的文化，实为一位能力极强的男人。匡衡聪明之人，想着西羌族王世子这次朝贡的明显目的便是迎娶公主，无功而返，不像是他的作风。恰逢公主失踪，定是捉了该贴身丫鬟去。一面威胁利诱找到公主，一面又将公主作为大汉的人质。
一石二鸟！果然，此人不平凡。
见他久不说话，陈墨棋开了口，摇摇他的肩，打趣。
“莫不是衡哥哥对那宫人上了心？”
匡衡不语，表情未变，淡淡说了句。
“天气炎热，小心中暑，你先回宫去吧！”
陈墨棋也不多做逗留，应了一声，走时转身回了一下，看着匡衡，眼神清澈问道。
“衡哥哥，什么时候再进宫来找我玩？”
匡衡有些发愣，别过眼去，看着刺眼的阳光，呼吸低沉。好一会儿，才转过眼来，认真地看着陈墨棋，定了才回应。
“墨棋，你现在不一样了，你已经成为皇上的妃子，后宫戒律森严，我是不能随意进入妃子的内宫的。”
陈墨棋惊愕地看着匡衡，似乎没有料想到这个问题。水汪汪地眸子泛着银色的光，忽闪忽闪，匡衡狠下心，转过身，不再理会。
“你要学着习惯，以后，我们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经常见面了，知道了吗？”
声音沉着，有些哽咽。陈墨棋不解，呆呆望着他的背影，陌生而熟悉，曾经那样要好的青梅竹马，如今却要拒她于千里之外。不解是不解的，可陈墨棋依旧按着自己的想法走着。
“可是你不一样啊！你是衡哥哥，是我至亲的人！”
亲人？匡衡心里苦笑，默念一声，闭了闭眼，不着痕迹地调整了自己的呼吸，转过了身来，依旧温柔地看着面对自己的陈墨棋。
“冬渠，将陈婕妤带回宫。”
冬渠上来，微微俯身，应了，便劝着陈墨棋消失在了他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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