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萧冉急吼吼的从两辆摩托车中间挤过去，穿过马路，到店里。发现龙棋端端坐在沙发椅上，在拿纸巾擦自己的脸。不止，头发上，衣领上都是咖啡液，褐色的液体顺着青年的刘海往下滴，狼狈的很。
地板上有咖啡杯的白色碎片。
萧冉进来的时候，对面的女生已经不骂人了，但……哭是怎么回事？
一眼望去，无人走动。店里的客人都在瞧这头的热闹，交头接耳。柜台后的几个服务生站在那里，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处理这场面。
“龙棋？”
龙棋在女生的哭声中重新抽了纸巾擦头发，不紧不慢的抿领口的水印。
这当头听到另一个熟悉的女声，回头一看，见是萧冉，整场下来一直平静无波的青年，神情这才发生了些异样。
“……你怎么在这？”
“路过”萧冉走过来，不看旁人探究的目光，只问座上的龙棋，“怎么弄成这样？”青年脸不正常的红，想来泼到脸上的咖啡温度不低。
再去看那个女生，“这位是？”
女生一愣，红着双眼上下打量这个突然入局的女生，一刻间了然了什么，指着她，哽咽着质问龙棋，“你对我视而不见，就为了这个女人！”
原来是龙棋惹的桃花债！萧冉霎时看清，气也没了，悄悄后退两步，沉默。
“胡说什么！”龙棋站起来，“这是我嫂子”
“……嫂子？”女生瞬间愣成呆头鹅，几秒钟后，对萧冉又是鞠躬又是道歉，一口一句嫂子叫的顺，倒弄的萧冉不好意思了。
还，挺实诚一姑娘。
龙棋全然没了耐性，掏出钱夹抽了两张红色纸币出来，放到桌面上，冷淡道，“我说过很多次了，你的打算是你自己的事，别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这是最后一次”
说完，拉上旁观的萧冉，离开奶茶店。
在一家便利店门口，萧冉把刚买的湿巾和小罐的芦荟膏递给龙棋，坐到他旁边的台阶上。此时夕阳渐渐西下，晚风吹过脸庞，微凉。
“什么东西？”
“芦荟膏，治烫伤的药，唉，想不到你还挺受欢迎”萧冉打趣龙棋。龙棋的长相不算帅气，但也是个干净秀气的男孩子，加上很有些才气，自然受女孩子青睐。
龙棋抽出两张湿巾，重新擦了一遍脸和手，“要笑就笑吧，没人拦你”片刻，又道，“女人都是麻烦精，胡搅蛮缠”
萧冉不置可否，“等会你哥要过来，一起走？”
“我现在这副样子，算了吧”从奶茶店出来，到现在，龙棋一直都挺平淡的。
“她泼你咖啡，你就不生气？”萧冉闻到他身上都是浓浓的咖啡味道。
“你的意思是让我打回去？”龙棋反问。
萧冉摇头，目光瞟到台阶旁的草皮，焦黄色的草尖，秋天真的来了。
她把包放在腿上抱着，又笑，“被女孩子追，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况且我看那个女生，还挺漂亮的”
龙棋瞅身旁的她，回想起去年冬天的一桩事。
那是在酒店包厢的平台上，她大概是出来应酬的，喝多了，出来醒酒。就是那一次，她无视他旁边众多的朋友，众目睽睽之下大胆的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最后直接了当的表白，“霍总，你喜欢我，是吧？”
他惊讶于她的直接，却诚实回应，“是”
对于这个答案她只是笑，又说，“那就做我男朋友吧”
她应该没少喝，不然怎么会醉，不然往日里谨小慎微的女孩子怎会对一个男人说这样的胡话。
他未喝酒，莫名也糊涂了，说，“好”
就这样，他们在一起了。
诸位同行好友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目瞪口呆，认为这个女孩胆子不小性格很刚，认为他们的关系随便的不像话。
她丢下一句“那就这么决定了，再见”，转身离开。
那晚他没有再见过她。
眼下听到她这样说，大概是局中人的自我安慰，龙棋没有拆穿萧冉。
龙棋抠出一点芦荟膏抹在手心，揉匀了往脸颊两侧涂抹。他望着眼前的交通，忽生感慨，“我这辈子是比不上我哥了的，也没想过跟他比。我哥从小优秀，初中，高中都是最好的学校，从没掉过第一，连大学都是保送。人长得好，性情也好，谁见了都喜欢。别人夸我都是夸我有福气，遇上个这么好的大哥”
萧冉点点头，这是实话。
不过。
“这话不全”萧冉说，“还有夸妈妈的，羡慕她两个儿子都那么出息”
龙棋笑，“像骂人”
那天，两人坐在落日黄昏后，一级台阶上。龙棋跟她说了很多，是认识这些年来，第一次跟她说那么多话。
“我不大喜欢你是真，就觉得你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但我哥对你是真上心，你跑去沙特的那几个月，我哥好几回订了周五晚上的机票，周一早上又回来。我知道他是去找你，可没有一次见你跟他一起回来。我问他，他只说你玩累了就会回来的。你知道我有多生气”龙棋看着萧冉。
萧冉抱着膝盖，心口酸，说不出话来。
“但是退一万步说，我感激你”龙棋说，“自从老爸出事后，他就像被困住了，能成家，对于我们家人来说都是件好事。记得那时候爷爷生病住院，住的房子被收了回去，一家人在海市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反正是一团乱。我又还小，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哭。现在想想，真的挺难挨的”
有多小，十二岁，比那时的她还小一岁。
萧冉犹豫着问，“……那后来呢？”
“你是想问我哥吧”他笑。
萧冉抽了张湿巾，擦自己的手，“那时他在美国读书，那么远的地方”
“老爸出事后，我哥在美国也是待不下去了，瞒着老妈办理了退学手续。那会他刚升大三，可是保研名额已经确认了他。带他的教授不忍心，私下里把申请书拦了下来，电话打到了老妈那里。老妈气急了，找到我哥狠狠给了他一巴掌，直接崩溃了，抱着我哥一直哭，求他把书读完。那是老爸出事后，她第一次在我们面前哭——”
龙棋说到这里，就没声了。
都不说话了。
慢慢的，天光彻底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亮起的路灯，一盏接着一盏。街边三两行人经过，又走远了。
“会有好结果的”萧冉忽然说，似在自言自语，平淡的声音又带有对生活的无限期望。
龙棋微笑。
这时霍丞的电话进来，萧冉接了，很快挂断。萧冉压着裙摆站起来，对龙棋道，“我看你头发已经干了，一起回去吧……我不会跟他说的”
“走吧”龙棋答应。
两分钟后，霍丞把车停在便利店门口。萧冉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霍丞瞧两人，有些惊讶，“感情是你们两个一起吃的饭”
“不是啊”龙棋坐后面。
萧冉直言不讳，“是和谢严吃的饭，跟龙棋是碰巧遇到的”
“他怎么又找你了？！”霍丞几分严肃，“还有你也是，单独跟别的男人出去吃饭，不会觉得对不住我啊”
“你们说的谁呀？”龙棋嗅出了不一般。
“你嫂子的追求者”霍丞似乎还挺自豪，“之一”
“结了婚还在外面沾花惹草？哥你不管管啊！”这是替自家兄长鸣不平了。
“谁沾花惹草了！”说着，露出想笑的样子。龙棋也好意思说她，刚才也不知是谁，把女孩子弄哭了还被泼了一脸一身的咖啡。
一想到这，萧冉心情都好了，“还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于是萧冉跟霍丞坦白了整场饭局下来的状况，最后说道，“人家谢严只是单纯的想告诉我，以后都不会再打扰我了……唉，也算是，敢爱敢恨吧”
“听冉冉这口气，似乎是有点遗憾啊”霍丞说。
萧冉抚裙上的褶，小声嘀咕，“这么些年你每天跟傅总待在一块，一起工作一起吃饭，现在都住对门了，我还没说什么呢？”
“怎么乱说话”
萧冉赌气道，“懒得跟你说”
“行”霍丞笑着，“等你，等你不懒的时候再找我说”
汽车拐过一条街道，龙棋伏在主驾座椅上，对霍丞说道，“哥，我想在公司附近买间公寓”
一个月前，龙棋在广告公司找了份新的工作。新公司离枫之巷有些远，在外环，来回差不多三小时的路程。
霍丞轻点头，“还差多少？”
“我把手头的钱细算了下，再跟银行贷款，刚好够首付”龙棋细细盘算。
萧冉看向龙棋，插入一问，“怎么突然想起来买房，龙棋你要搬出去？”说着，想起一桩事来，“就因为我要在家里养猫？”
霍丞忍不住笑。
龙棋往后一靠，翘着二郎腿，稀罕道，“你说你那么傻，我哥到底看中你什么了？”
“没大没小”霍丞笑着训斥，再看萧冉，又道，“确实挺傻的”
真不愧是兄弟俩。萧冉目视车外的店铺，不搭理他们。
后来霍丞才告诉萧冉这是车书会的主意，主要是意识到龙棋早晚有一天要成家立业，没有一辈子跟哥哥混的道理。
车书会话说的很委婉，直白了就是龙棋要是一直跟着霍丞混怕是要落得跟他一样的下场——三十多岁才能讨到媳妇。而且另一点，车书会觉得有他们夫妻在，龙棋连个女孩都不敢往家里带。
龙棋现在的年岁，确实是该谈婚论嫁了。
霍丞很有目标性，直接把车开到临海一家很有特色的餐馆门口，龙棋问，“晚饭在外面吃？”
“这家餐馆的厨师在过去几年里是跟环球航线巨轮出海世界各地的大副，经常给水手烧饭，他拿手的东南亚料理很有一番风味”霍丞拔掉钥匙，招呼两人下车，“今天冉冉请客，便宜你小子了”
这里离码头近，再往前走就是霍丞带萧冉去看海豚的地方。远处传来轮船浑厚的鸣笛声，萧冉被引着，去细听，猜测是哪国的货轮到岸。陡然听到霍丞说请客的事，略微愣了下，小气道，“干嘛要我请客”
霍丞笑，“真是鱼的记忆，自己说的话转头就忘了？上次是谁说，转正后请客吃饭的”边说，翻出聊天记录，把手机举到萧冉面前，“看，证据确凿”
“反正我是饿了，就不客气啦”龙棋两手插到裤袋里，往里头走，对服务员道，“三位”
服务员在前头引路。
萧冉跟着霍丞进去，低声道，“改天不行吗？我都已经吃饱啦”
这话真是稀罕。先不论请客者该有的自觉她半分没有，就凭随便跟爱慕者出去吃饭这一项，她就该给自己立个罪己状。
霍丞一把将萧冉拽过来，推着她的肩膀往里走，说道，“那就看着我吃”
……
餐馆人不少，其中大部分是跑航海的船员，也有不少外国人，聚堆儿喝酒，大着舌头用外语说不入流的荤话。看装束和容貌，大概也是从船上下来的。
“他们说的是哪国的话”龙棋低声问。
萧冉摇头，她也听不懂。落座后，萧冉忍不住扭头去看那帮人，被霍丞一只手捂住右脸，板了回来。
“是西国人”霍丞说，“西国人不比国人，又是船上讨生活的，野蛮惯了。被你一个女孩子明目张胆的盯着瞧，还以为你是寻衅滋事的呢”其实是会被搭讪。
萧冉吐了吐舌头，端坐好，“吃个饭还要冒生命危险”又好奇，“你还懂西班牙语？”
“高中那会跟一个西国人同宿舍，他教的，能听懂一点”
“那他们在说什么？”萧冉又问。
霍丞笑，“萧小姐，你能收敛一下你的好奇心吗？”
“我是替龙棋问的”萧冉讪讪，看向对面的龙棋，“龙棋想知道，是吧”可谓寄予厚望。
龙棋翻看菜单，淡淡道，“并不是”
……还是那么不给面子。
霍丞笑，替她打圆场，“冉冉以前有坐过船吗？”
“有的”萧冉回忆，“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是老式客轮，很慢，到达目的地时整个人都是飘的，再不想坐了”
“有时间带你去坐快艇，不会晕的”霍丞说。
“好”萧冉开心。
正说话间，后厨门从里面打开，身为主厨的大副提着大勺就出来了，热络的跟霍丞招呼着。霍丞起身，和大副握手。
大副得知两个小朋友是特地跟随霍丞来尝他手艺的，更开怀了。说到今早他开小船出海，从海里打上来一只巨大的乌贼，活的。献宝似的，硬是要邀请他们去看，看完了给他们做红咖喱炒乌贼吃……
一个相当豪迈的大副。
在后院看养在水箱里的活物时，霍丞说这里的货轮快走快停，要运一个活人出海关十分容易，嘱咐龙棋把萧冉看管好，别让她乱跑，自己离开。不知去了哪，直到乌贼做成菜上了桌，他才回来。
“谈了笔小生意”他轻松落座，挨着她，将一瓶黑朗姆酒放桌上。给龙棋和萧冉带的，他开车。
在餐馆里，能谈什么生意？萧冉觉得困惑，看向桌上的酒瓶，拐弯抹角的问，“今天喝酒？”
酒也分好酒跟坏酒。
“今天天气不错，可以喝一杯”霍丞和她对视，微笑着说。
橘色的灯光下，狭窄的长桌对面，龙棋嫌两人腻歪，径自启开瓶盖，倒了两杯出来。
一道道菜端上桌，心思就被美食引了去，哪能想其他的。虽是吃过一顿了，萧冉还是样样都尝了。
大副做的碳烤猪颈肉和煮豆子真的美味。
吃完饭结账，萧冉付的钱。
萧冉拖着长长的账单，从头看到尾，越看心口越疼，忍不住嘟囔，“吃那么多”
兄弟俩一个劲儿笑。
接下来几天，几人都忙禄。
霍丞连天扎在工地里，偶有应酬，时常夜半归家。她心疼他在外头劳心劳力，等的心甘情愿，可也有架不住的时候。有几回他回来，上床，惊动了她。在意识到萧冉再入睡困难时，再有这样的时候，他就自觉到她之前的房间睡下了。
如此，又分了房。
到九月底，霍丞跟萧冉一道去宠物店，把两只小猫接回枫之巷。
萧冉欢喜，将小猫仔暂时安排进了一楼的小房间里。可能到了新环境不适应，两团毛茸茸缩在羊绒毯角落里不肯出来。她逗了会它们就不勉强了，转过脸问霍丞，“这么小的猫一般都吃什么呀？肉？”
霍丞拍萧冉额头，“牙齿还没长齐呢，怎么咬的动”转身进厨房泡了猫奶粉，装小奶瓶里喂猫。
明明都是第一次，他却是有模有样的。
萧冉疲懒的枕在霍丞的肩膀，低着眼看两个月大的小猫茸茸一团俯卧在霍丞的大腿上，一点一点的吮吸奶嘴。霍丞用一根食指缓缓的顺着猫背的皮毛，动作温柔且耐心。萧冉看着看着，忽生出一个念头，“霍丞，如果我们有了娃娃，你也会这么耐心的照顾他们吗？”
萧冉为自己这突如其来的话吃惊，不止她吃惊，霍丞顺毛的动作停下来，显然也吃惊。但是听到他说，“会的”时，萧冉迅速检视了一下自己的内心，发现此刻的自己竟是无比愉悦和轻松，还有些期待。
她嘴角有着浅淡弧度，仿佛真的看到了一个有着他们俩血液的，软嘟嘟圆滚滚的小娃娃。而且一定是要像他多一点的，那样才好看。于是顺杆子爬下去，“那你到时候可不能撂挑子不干，君子一言九鼎”
“好”霍丞答应着，“不会的”
同时，龙棋在中介的帮助下，想要的公寓很快看下来。房子不大，四十多平米的复式小两层，一个人住绰绰有余。因为是二手房，价格较便宜，关键是不需要装修，拎包入住。
虽然装潢极简，但一点都不空。萧冉第一次上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揉成团的稿纸满天飞，到处堆满了油画框。
乱。
萧冉仿佛听到霍丞磨牙的声音，这个男人有轻微洁癖。
没有叫保洁，就自己动手好了。萧冉负责收拾，擦灰，刷地，龙棋在一旁打下手，给她递递拿拿。厨房里霍丞准备午饭，做了葱油拌面，又炒了两道比较拿手的小菜。
没有餐桌，龙棋端着一碗面，右手握着筷子，站在狭窄的厨房里很是纠结。活了这么多年，可没见他哥拿过锅铲，在没请阿姨前，多数时候都是打发他到外面吃，或者点外卖凑合一顿。
所以这面，能吃吗？
抬眼，却见萧冉坐在灶台上大口吃面，一点形象都没有，仿佛手上是什么稀世珍馐。很快，对身前的霍丞说道，“还要一碗”
萧白鼠表示能吃。龙棋放心了。
下午才将公寓简单归整好，几人离开。打扫的时候，萧冉特地将公寓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心中已有了主意。
回去的路上，萧冉忽说，“这套公寓，很像我们在石板巷的房子”
霍丞微笑，“是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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