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郭嘉在庐舍不远处，设置一条通往隐道的密道。
密道长期与阳光隔绝，湿气弥漫，石阶上长满青苔，湿滑难行。
“山路有些暗，小心不要滑倒喔。”
郭嘉没有带灯具，直接走入昏暗的密道，他轻快穿梭，完全不受光线影响，就像猫儿轻盈穿过重重的阶梯。
“（好滑……）”
荀彧扶着山壁，避免自己踩空，显得狼狈。
“这边～”
走了一刻钟，从外头隐隐透入光芒，郭嘉在亮光处挥着手，告知荀彧走出了密道。
“这里是……”
荀彧走出密道，看到一望无际的平原，正在思索所处何地。
“平台的更上方，有存些粮食。”
郭嘉坦然告知，伸起懒腰，看着美丽的夕阳。
“（没想到这里还有座平台。）”
陡峭的山崖区隔了平台上方与下方，从下方根本看不出上方还有此平台；即使是善于攀登的高手，亦难登上此处，确实是理想的存放位置。
“（这些数量约可养百兵数月，不知是否还有未尽的？）”
荀彧往前走，看到郭嘉所言的“粮食”。
郭嘉囤积了粮食、美酒、器械等必需用品，荀彧敏锐估量郭嘉所能支持的军队数量。
“听说荀君善于计算，你觉得以这些攻下阳翟可行吗？”
郭嘉看着荀彧专注的模样，以荀彧现在听过最认真的语气，说出不知是玩笑还是真有打算的话语。
“不行。”
荀彧果断回应。
“如果我说……还有比这边更宽广的平台呢？”
郭嘉露出神秘的笑容，让人无法断定孰真孰伪。
“不是资源的问题，是您没有这个意思。”
荀彧看向郭嘉，没有要踏入郭嘉罗织的陷阱。
“为什么？”
郭嘉吹了口哨，欲知荀彧推论从何而来。
“从阳翟而来的山路如此难行，试问如何以此大举进攻？观望只见洛阳周围，如何密谋阳翟？何况要攻下阳翟，有比率领寡军更好的办法。”
荀彧对兵法研究自认未精，但他不是无知，只需推敲几回，就能解开郭嘉的陷阱题。
“……这是‘前’颍川主簿该说的话吗？”
郭嘉哑然失笑，没想到荀彧竟会提出这种见解。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荀彧展露自信的微笑，他也不信郭嘉有意使阳翟陷入战乱之中。
“确实如你所言，我没有要起事，只是防卫而已～”
郭嘉摊手，向荀彧坦诚。
“……如果这条隐道被人发现，您该如何是好？”
荀彧环视平台一圈，发现了问题。即便郭嘉有更宽广的平台，但资源集中一处的事实没有改变，只要敌人掌握了平台，就大势已去。
“那么关心我？”
郭嘉望着荀彧，露出费解的神情。
“好奇而已。”
荀彧摇了头，只是想解开疑惑。
“那样喔……”
郭嘉抬起头，看着逐渐升起的月亮。
“（没有想法？）”
荀彧怀疑郭嘉是临时思索答案，不禁担忧郭嘉太过胜券在握，稍有闪失就会全盘皆输。
仅有短短数分钟，太阳与月亮完成交接，由月亮接管了天空。
被月光照耀的郭嘉，正绽放神秘却又带着调皮的笑容。
神秘与调皮应该是很难协调的两种属性，郭嘉却完美诠释了。
荀彧的双眸紧紧盯着郭嘉的笑容，隐隐期盼郭嘉的回应。
“哈哈，那就跳下去吧～”
郭嘉突然大笑，比着山崖。
“……什么？”
荀彧发出惊呼，他无需走到崖边，也知道下方是陡峭的崖壁，从这边跳下去无异于自杀。
“不然……把你推下去也可以喔。”
郭嘉突然捉住荀彧的手，硬是将他拉到悬崖处。
“你……”
荀彧没想到郭嘉的突发之举，在惊愕之余，左脚已踩到了崖边。
荀彧只需再一步，左脚就会失去支撑。
“永别囉，‘前’颍川主簿。”
郭嘉轻轻一推，荀彧就失去了重心。
“（不妙！）”
荀彧被郭嘉推下山崖，只能眼睁睁看着崖上的郭嘉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
郭嘉的笑容是那么调皮可爱，行事却是如此狠毒，使荀彧不得不承认是自己太过天真。
“这就是毁、尸、灭、迹。”
郭嘉蹲下身，带着笑容向荀彧挥手。
“（我……就要死了吧？）”
荀彧不知道自己何时会失去意识。
“（从山崖摔落，肯定死无全尸吧？）”
比起浓厚的恐惧，浮现于荀彧脑内的是死后的姿态。
“（如果我消失了，蓉儿该怎么办？）”
找寻不到尸体，就很难断定荀彧的生死。唐蓉是会苦苦寻觅呢？还是转身离去呢？
“（才刚要开始，就这样结束了……）”
荀彧叹了一口气，尚未到东郡仕官，就中了笑面虎郭嘉的计策，落得悲惨的下场。
“（是我输了……）”
荀彧一一理清思绪后，露出自嘲的微笑，闭上眼睛，安然接受死亡的命运。
荀彧睁开了双眼，发现天上的月亮正与他打招呼。
荀彧躺在比软垫更加柔软的多层草堆上，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我没死？）”
荀彧轻抚了自己的脸颊，还能感受到温度，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尚在人间。
“不要乱动喔，不然你、真、的、会、坠、崖。”
荀彧正想移动身躯时，听到郭嘉从天而来的叮咛声。
未久，郭嘉便帅气地跳入草堆上，满脸笑意望着略显呆滞的荀彧。
如同郭嘉所言，荀彧的左脚踝已落在崖边，还能听到土石松动的唰唰声。
“（不是你推我的吗？）”
荀彧转过头，瞪了郭嘉一眼。
“喔呀，死亡之旅如何？”
郭嘉蹲下身，方便躺着的荀彧瞪着他。
“你让我学了一课。不要看对方年纪轻，就失去警戒。”
荀彧坐起身，态度异常冷淡。
“你把我的秘密说出来，被灭口也很正常啊。”
郭嘉打了大大的呵欠，理直气壮地维护自己的犯行。
“（……如果再推得旁边些，我就坠崖了。）”
现在，荀彧的心脏还激昂地跳着。
“（刚才的瞬间，他确实有灭口的意思。）”
荀彧仅是以冷漠的态度虚张声势，不让郭嘉有趁虚而入的机会。
“我说啊……如果你是颍川主簿……你真的会死喔。”
郭嘉托着腮，明明保持着笑容，眼神却显得阴冷。
“啊，是守宫令也一样，反正带官职就不行。”
郭嘉抬起头，思索最大的容忍范围为何。
“（……该说我选了一个好时机来拜访他吗？）”
荀彧在洛阳的官职就是守宫令，他仅月余就求出官，虽说不是秘密，但也不是萍水相逢、偶然探查会关注之事。
荀彧从郭嘉的话语中，清楚得知郭嘉对他有一定程度的掌握。
面对像猫儿一样慧黠难以捉摸的郭嘉，荀彧必须提高警戒。
“如雷贯耳的荀君为何要拜访我呢？我又不有名。”
郭嘉骤然靠近了荀彧，就要贴到荀彧的脸颊。
“（什么？！）”
郭嘉散发着甜酒香味，微醺却诱人饮酌，使人放松了警戒。
郭嘉满是疑惑的眸子印入荀彧的海洋双眸内，理当是吸入众人目光的沉静海洋，竟因郭嘉而波涛不休。
荀彧的心脏强烈激荡，不亚于坠崖的那一刻。
“……我在邺城时，听到了您的传闻。”
荀彧拉开与郭嘉的距离，暗自调整吐息，道明了来意。
“又变回敬语了。”
郭嘉摊了手，似乎很不喜欢“您”这类的称呼。
“我欲知您为何要隐居于四战之地的颍川，现在已经得到了解答。”
荀彧迅速恢复平常的态度，仿佛刚才的失常不曾发生。
“……特别从邺城过来？只为了这种事？”
郭嘉眼睛睁大，语气也听得出讶异，完全不相信荀彧这席话。
“还有……”
荀彧正要接续后话时，月亮被乌云遮掩，天色变得昏沉，严重影响视线。
“（……要下雨了吗？）”
荀彧嗅到空气中的湿气，担忧会突然下起大雨。
“看来不能与荀君赏月了呢。”
郭嘉也望向天空，与荀彧有同样的想法。
“往这边走吧。”
郭嘉轻跳到附近的小平台上，挥了手要荀彧随他而去。
“（这是他自己建造的，还是天生的？）”
荀彧跨到小平台上，内心满是疑惑。
小平台附近有座洞穴，这是一条逃生路线。
郭嘉进入洞穴，没有准备任何照明设备，也不依赖月光指引方向，走得依然轻松。
荀彧只能透过郭嘉白衣的反光，勉强寻觅到郭嘉的位置。
“还有什么？”
郭嘉走了几步路后，接起荀彧未竟的话题。
郭嘉的声音不大，但因封闭的洞穴产生回音，就像丝线环绕着荀彧的双耳，有种郭嘉就在身旁的感觉。
“（这里更难走……）”
荀彧皱起眉，洞穴的高度过低，使他非得弯下身，还要注意湿滑的藓苔，避免一时失足。
在这种状况下，荀彧无法一心二用，陷入了是要回答还是前进的二难。
“先停下来，我想知道原因。”
郭嘉未得到荀彧的回应，也没听到脚步声，似乎发现了症结点，主动走回荀彧的身旁。
在昏暗的洞穴中看不出郭嘉的神情，荀彧仍从语气中，体认他亟欲知悉详情的心情。
“我在邺城时，得知您寄给郭公则一封图画信。”
荀彧停下脚步，倚靠在石壁旁，不再勉强弯身。
“图画信？”
郭嘉挑起眉，对荀彧会说出“图画信”颇感兴味。
“那不是一封以画代书的信件吗？”
荀彧虽采问句，但语气毫无疑惑，静观郭嘉的反应。
“那么，那封信画了什么呢？”
郭嘉顺着荀彧的话题，将问题轻巧地推回给荀彧。
“（他真的很狡猾。）”
荀彧微微一笑，决定接下回答。
“您画的是卖主求荣。”
荀彧坚信郭嘉的信件主旨就是这句话，直接回应。
“喔呀？他什么时候变成这种人了。”
郭嘉抬起头，认定唯有郭图主动解惑，他人才可能得知，不敢相信郭图会自暴这种对他不利的讯息。
郭嘉略带稚气的脸庞，如同孩子殷切想获得大人回应的姿态，让人颇为动容。
“是我解读出来的。”
荀彧对郭嘉困惑的神情产生胜利感，语气中也透露着自信。
“……喔？”
郭嘉拉长了音调，眼底展露孩子找到新玩具的纯粹笑意。
“（他怎么了？）”
郭嘉的神情看不出任何意图，比起推崖时一闪而过的杀意更令人无所适从。
郭嘉情绪外显，有话直说，与内敛隐藏的荀家是完全相反的性格，却同样让人无法摸清真意。
“其实可以从客栈附近的入口登山，那边的山路好走，又可以直通庐舍。”
郭嘉突然伸出右手，将荀彧顶在山壁上。
“……”
荀彧被郭嘉箝制，头靠在略湿的墙面上，衣物也有润湿的感觉。
荀彧比郭嘉略高，但在洞无法站挺身姿，看起来比郭嘉来得低，情况颇为劣势。
“不过呢……我想知道‘王佐才也’的能耐到哪，就请老板跟你指了一条最麻烦的路线。”
郭嘉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迷蒙感，似乎在考量着什么，却又说不出究竟为何。
“（也就是我的行动都被他掌握了。）”
荀彧直觉情势不妙。
荀彧在客栈问路时，已觉客栈老板与小二的互动有些奇异，但他没有想到郭嘉早在客栈时就规划了整套布局。
“……你没听过我的名声吗？”
荀彧想移动脚步的意图被郭嘉察觉，郭嘉以右膝轻顶荀彧的双腿，不让荀彧挣扎，然后逼近了荀彧。
“长得这么漂亮，又这么努力吸引我的注意，不是勾引我是什么？”
郭嘉在荀彧的耳边吐着气，轻柔又带着湿润的声音，不是雄浑的嗓音，也非尖细的女声，独特的中性魅力，别有一种迷幻的气氛。
“（……这是怎么一回事？）”
荀彧因郭嘉的声音，产生了莫名的骚动感。
郭嘉的眸子紧盯着荀彧，想要挑起荀彧的欲望。
郭嘉的手轻拨荀彧的浏海，玩弄着，随时都会有下一步的举动。
“（我得镇静下来……）”
荀彧眉头微锁，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情欲波涛。
理论上，荀彧应该要斥责郭嘉无礼，并感到不适，但他竟然没有强烈的拒绝之意。
“（这就是……被男人诱惑吗？）”
荀彧觉得眼前一片迷蒙，郭嘉的甜酒香诱引着他，带着微温的身躯，让人有拥抱的欲望。
“浑身的香气真不错……可以吻吗？”
郭嘉没听到荀彧的回应，提出了索吻。
“（我得制止他。）”
郭嘉大胆的，让荀彧瞬间拉回意志，想起当前最重要的事情。
“请自重。”
荀彧态度端正，声调严肃，强而有力制止郭嘉的无礼行为。
“……”
郭嘉停下行动，沉默地望着荀彧的双眸。
“……”
荀彧静静观察郭嘉。
荀彧的内心依然不平静，但他尽量在外表保持镇静。
“只是单纯来聊天的？”
两人僵持了数秒，郭嘉开启话题，结束了僵持。
“我已说过是拜访贤士。”
荀彧重新取回原题，态度显得强势。
“呿。”
郭嘉收起右手，放开对荀彧的束缚。
郭嘉转过身，又继续前行。
“（他似乎放弃了。）”
荀彧的右手不自觉握得死紧，但因光线昏暗，郭嘉看不到他激烈的情绪，始终以为他态度如常。
荀彧抚着胸口，心跳声已与平常无异，但他的脸颊还有些微热。
荀彧望着郭嘉的背影，脚步依然轻盈，仿佛刚才不过是个玩笑。
https://www.bqwxg.com/wenzhang/36147/36147333/10407780.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wxg.com。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wap.bqwx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