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当荀彧走到正厅外，看到数批将士在外待命。
“（这不是曹将军的士兵，是谁拜访吗？）”
为了区别各单位，士兵的军服都有些微的差异，荀彧从几处服装细节中，知晓这不是东郡的士兵。
“都尉，请问是何人来拜访？”
荀彧走到许褚的身旁，询问状况。
“济北相、州吏、别驾与治中正与曹将军会晤。”
许褚通常保持沉默，但见是荀彧来问，便开口回应。
“……是吗。”
荀彧面色凝重，望着仅隔一扇门的内里，却看不出究竟。
“（州吏、别驾与治中是兖州牧的属官，济北相是曹将军的至交，现在齐聚一堂……）”
荀彧想起刚才陈宫说的一席话。
“（公台兄不是预计如此，而是已经实行了吗？）”
荀彧浑身绷紧，现在的情况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公台兄收到我的信件后，仅以一旬多的时间就策画完毕，期间没有与我有任何联系，显然是刻意避开我。）”
荀彧低下头，心情有些复杂。
“失去兖州牧，只要再找一个就好。”
陈宫的话语环绕于荀彧的脑内，莫测高深的笑容也历历在目，使他颇感不安。
“（公台兄是欲……）”
荀彧看向许褚，希望许褚通融。
“曹将军已说不接受拜访。”
许褚摇摇头，他必须贯彻曹操的指令。
“……”
荀彧沉默了几秒，试图放松绷紧的右手。
“待曹将军结束会晤后，请告知我有事相商。”
荀彧是焦急，但他知道现在不是为难许褚的时候。
荀彧故作冷静，不让许褚发觉异常。
“是。”
许褚点点头，同意了荀彧的请求。
“（厅内应是讨论继任兖州牧之事，曹将军唯有接任才能解决困局……）”
为了等待曹操，也为了排解情绪，荀彧走到太守府内的凉亭造景，以赏花为由，抒发即将崩溃的心绪。
“（曹将军原先知情吗？还是适才知晓呢？）”
荀彧在脑内思索各式情境，欲知曹操是否参与这场计划。
“（身为司马，却未能入厅讨论……）”
荀彧的心情已很混乱，风儿偏来戏闹，吹过发丝，使他得拂过秀发。
荀彧的思绪如同猫儿玩弄毛线，变得更加纠结。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爲，涕泗滂沱！”
荀彧呆滞望着池内的莲花，随口吟了诗。
“……我怎么吟起这首了？”
荀彧摇了头，不解为何要在此刻吟起情诗。
“是看到莲花，所以想到这首诗吗？”
荀彧放下原本的疑惑，改研究莲花。
池内的莲花随风摇曳，婀娜多姿的风采，总能吸引众人的目光。
从白到粉红的花瓣交汇成一朵高雅的莲花，是如此让人想要拥有。然而，莲花生于池中，涉水采摘只会落得灭顶的结局，只能遥遥相望，更让人产生欲得不可得的执着心理。
“哈……原来如此。”
荀彧轻笑了一声，突然想通了。
“公台兄是阴谋也好，是阳谋也罢，总归要让曹将军成为兖州牧，与我有何关系？”
荀彧伸出手，微风吹入纤指间，消去了酷暑的烦闷。
“我会烦恼，是因为恐惧曹将军会让公台兄取代我的位置……”
一只麻雀飞来，以细瘦有节的脚伫立于一朵莲花上，细琢美味的莲瓣。
“我无法敞开心胸推举贤士，也是同样的忧虑……”
荀彧对麻雀微微一笑。
“夏侯将军……真的不简单。”
一只麻雀食着莲瓣，其他麻雀纷沓而至，都想品尝莲瓣。
麻雀间没有争执，各食一瓣，都品尝了莲瓣的滋味。
莲花的美丽，是因为众人都得以欣赏才美丽。
这种美丽，不应该是只有谁才能拥有。
“走吧。”
荀彧找到应行之路，不再烦恼。
荀彧转过身，步伐沉稳离开了凉亭。
“蓉儿，有莲子汤可食吗？”
荀彧回到家内，对来接的唐蓉微微一笑。
“文若大人，现在没有莲子……”
唐蓉的笑容因荀彧的返家而扬起，但她听到荀彧的请求后，眉头瞬间皱起，不好意思回拒了荀彧。
“欲食而不可得呢。”
莲子，是莲花的种子，现在正是莲花绽放之刻，去何处觅得莲子呢？
荀彧是一时兴起，以此解嘲。
“……文若大人欲食的话……”
唐蓉听不出荀彧的话中话，低下头，想要满足荀彧的嘴馋。
“没有也没关系。”
荀彧苦笑摇了头。
“我去写信，晚些请妳寄送。”
荀彧走到唐蓉的身旁，嘱咐事宜后，朝书房而去。
“……那是要食莲子汤吗？”
唐蓉依然皱着眉，不解荀彧真正的意思。
“（不倚靠公台兄的介绍，就只能凭借大义了。）”
荀彧取出书房内留存的纪录，搜索东阿的记载。
为了深入了解东郡的风土民情，荀彧不仅向夏侯惇等员请教，并在街道上打听消息，日积月累也有一本小册的份量。荀彧的时间有限，只能亲自探访东郡城况，其余地区皆由他人代笔。
“（东阿的贤士……姓程……）”
荀彧按照条目，寻找关于程仲德的蛛丝马迹。
“（找到了……内容还不少。）”
荀彧费不足一刻钟的时间，就找到程仲德的资料。
“（以后我应该要多回来看看。）”
荀彧常于办公房内办理公务，这些纪录通常交由唐蓉收入书房内，一直未能静心阅览。
荀彧凝定心神，逐字逐句检视。
“（名立，字仲德，长八尺三寸，美须髯……他已过知天命之年，比曹将军年长许多。）”
荀彧试图想象程立的样貌，容貌是模糊不清，但他相信有如此显著外在特征的人物屈指可数。
“（当时县丞曾应黄巾起事，县令掀城而逃，他说服县中百姓率兵防卫，化解东阿的危机。故兖州牧不久前也与他论事，详情虽不明朗，但从故兖州牧多次封官于他，可见他的才能。）”
耆老在乡里受人尊重，是官员要极力拉拢的对象。程立不到耆老之龄，却能与故兖州牧论事，证明故兖州牧对程立不仅仅是尊重。
“（他以疾辞退故兖州牧多次的封官……若非不愿离乡，就是另有考量。）”
荀彧也曾拜见几次故兖州牧，两人同是名士出身，应酬之语多于真情交流，他多少体会程立不会接受应聘的心情。
“（不过……一名深爱家乡的人物，又怎会使家乡成为贼徒觊觎的目标呢？）”
荀彧抚着唇，思索程立的心理。
青州黄巾贼一时失利，但不代表他们会永远失败。程立在东阿有举足轻重的人望，但是动员整个东阿县民也不可能与曹操所持的兵力相拟，如何抵抗浩浩贼众？
程立无疑会招致青州黄巾贼的怨恨，诱使其大举进攻。
“（他的处境很危急，若不早日驰援……）”
荀彧担忧程立玩火，正从脑内取得合适的词汇。
“……文若大人，曹将军来访。”
唐蓉推开门，怯生生盯着荀彧。
“（……她是敲过门了吧？）”
唐蓉不会未敲门就径自入房，只有陷入沉思的荀彧未听到她的敲门声，才会让她如此。
“我知道了。”
荀彧暂时抛下思绪，起身整理衣襬，不让曹操久候。
“吾直接进来吧。”
曹操就在唐蓉的身后，征询主人荀彧的同意。
“请进。”
荀彧对曹操拱手后，为曹操引导位置。
“蓉儿，请妳准备茶点。”
荀彧吩咐唐蓉行事，尽量不让曹操感到寒酸。
“蓉儿明白。”
唐蓉点了头，转身负责招待的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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