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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 佛宗


  红衣大神官的皱纹折得很深,仿佛是天地间最深的沟壑。他看着宁缺严肃的说道:“光明神殿的病情很重,堵着只会越来越重,及时疏通才是要事。”

  白色的道殿建筑里是回转的长廊与阶梯,红色的暮光从石窗里射入,在石阶上来回折射,散发着暖暖的气息。

  宁缺怔怔的看着红衣大神官,问道。

  “还有多少时间?”

  “半年!”

  叶凡在墙后听到这段对话,面无表情的离开了。走在道殿后方的小道之上,叶凡的心情有些沉重。

  他明明知道如何治好桑桑的病,却是不能干预发展。他需要宁缺带着桑桑前去烂柯寺,然后他才能弄清楚烂柯寺的真相。

  佛宗老祖到底在躲着什么,他看到的东西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叶凡一直很在意镇龙渊下的那些荧光植物,那些东西一定与永夜有关。

  如果昊天不是入侵者而是守卫者,那么那些植物便是很可疑,还有那神出鬼没的轲浩然,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微风吹过,大殿里的宁缺只感觉有些冷。半年,自己若是在烂柯寺找不到救桑桑的办法,那便将烂柯寺砸了吧。

  很快几人便是离开了道殿,向着瓦山镇进发。即使有着叶凡法阵的镇压与齐国的搜集的药材,桑桑的身体还是一天天变得虚弱起来了。

  叶凡看着很不是滋味,他总不能说,只要让昊天部分意识回归便是可以彻底的治愈冥王阴寒带来的副作用。

  而让昊天回归的方法无非就那么几个,只要夫子往桑桑体内注入人间之力,昊天便是能立刻确定他的位置从未实行疯狂打击。

  还有一个办法便是让身上带着昊天标记的叶凡将自己的妖力注入桑桑的体内,叶凡还没有活够,没有想过与天大战三百回合。

  桑桑每天看着窗外秋日风景,即使是再沉默再枯燥的风景,桑桑也是看不厌。也许是感到了自己时日不多,桑桑看什么都是带着笑的。无论是看宁缺还是叶凡,叶凡的笑容不再时常能看到了。

  大多数时候,叶凡都是冷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是在决定着某些重要的事情。总之叶凡的心情不是很好。

  桑桑看风景的时间越来越长。小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甜,但她说的话却越来越少。以往这些年,她的话本来就不多。现在愈发的沉默。

  她不知道烂柯寺那位长老能不能治好自己奇怪的病,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将来,如果有会是怎样的将来,这种不知道所产生的惘然恐惧,便是沉默的原因。

  宁缺明白她现在的心情,却没有说什么,因为他知道桑桑的性情。

  看似温和实则倔强的桑桑,从来都不喜欢被安慰,因为这些年她和宁缺是拼了命才活下来的,所以她知道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软弱,越软弱越容易死,而如果因为被安慰而感动,那便是软弱的开端。

  叶凡最近也变得也越来越烦躁,时常宁缺能听到叶凡一个人自言自语,看着桑桑的眼神中带着犹豫,宁缺有些害怕叶凡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

  说实在的,最能保证桑桑安全的人除了自己便是叶凡了,若是叶凡为了桑桑做出什么惊世憾俗的举动,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桑桑掀起窗帘,向前方望去,只见南方的丘陵间,突兀出现了数座形状方正怪异的山峰,那些山峰顶部平直如削,看上去就像是屋檐上的黑瓦。

  瓦山到了。

  在昊天的世界里,佛宗千年沉默,闭门修行,偶有入世,也是甘为道门的附庸,更多的是以思辩禅修闻名于世,而在礼佛与祭天的关系上,很多高僧,更是直接认为命轮只不过是昊天意志的另一种表现方式。

  佛宗总是给人一种中正弱小的感觉,正是因为太过于低调反而是引起了叶凡的注意力。这一定是佛宗老祖故意而为之,为的就是掩盖某些东西。

  或许正是因为这种种原因,佛法在世间并不如何昌盛,除了那些行于乡野的苦行僧外,在南晋等国,想要找到一座佛寺都极为困难。

  位于荒原边缘的烂柯寺,传播最为广泛的便是月轮国了,月轮国苦行僧一大把。信徒更是无数,其中也不缺乏一些得道高僧。

  烂柯寺便在瓦山中。

  烂柯寺的历史极为悠久,根据典籍记载,就在西陵神殿建成后不久,当时人迹罕至的青幽瓦山深处便有树木倒下,有亭台楼榭新起,有塔殿渐作。

  在修行界的传闻里,烂柯寺是不可知之地悬空寺留在世间的山门,就如同于西陵神殿与知守观的关系,故而极得尊重,无人敢轻易触犯山门森严。

  此时还没有到盂兰节的正祭日,大唐使团尚未到来,然而瓦山之前已经变得非常热闹,青石街两侧的民宅二楼,挂着各式各样的旗子与幡,那些旗幡的颜色很是素净。

  叶凡看着这旗帜若有所思,天下为棋,弈棋亦是弈天下。昊天与那轲浩然做的不就是那博弈之举吗?

  也许轲浩然早早的来过这里,也许早就发现了那些文明的秘密,只是苦于那地宫强大的阵法进不去。叶凡是不相信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人能进入那镇龙渊。

  烂柯寺里的普通僧人,和在小镇上居住了数十代的居民,都已经不清楚这种习俗的来源是什么,对于活在现世的人们来说,盂兰节只是一个简单纯粹的盛大节日,他们所需要做的就是享受节日的气氛。

  瓦山不是单独的一座山,而是几座山相连。

  这几座在深秋依然散发着幽幽绿意的山峰,形状非常相似,峰顶平齐如刀削,远远看上去就像是数片黑瓦被顽童随意地搭在一起。

  小镇很热闹的时候,瓦山深处却还是那般安静,林间隐现古刹一角,仿佛被佛法感染,南方秋蝉最后的鸣叫,也显得并不凄厉绝望,而带着解脱的淡然。

  这里是后山,如果要往烂柯寺去,从这条山道上去,永远无法抵达正殿。

  但黑色马车此时正缓缓向山道上去。

  宁缺和叶凡带着桑桑来瓦山,本来就不是要去烂柯寺,而是要去后山找人。

  烂柯寺后的幽山里,住着避世隐居的数代佛宗大德。

  宁缺要找的便是其中一位。

  便是他已经听人提起过无数次的那位烂柯寺长老。歧山长老是悬空寺、甚至整个修行世界辈份最高的那个人,比曲妮玛娣高,甚至听闻比西陵掌教还要高半辈,除了书院这个特殊的地方之外,世间绝大多数人在他面前都要执弟子之礼。

  谁也不知道这位佛宗大德如今高寿几何,有人从当年那场他与西陵神殿掌教的著名谈话中,推断出他早已过了百岁。而说来有趣,那场著名谈话的破题,却是歧山长老与掌教大人猜测夫子的年龄。

  修行界传闻,歧山长老是百年前悬空寺前代讲经首座的私生子,当然没有人敢向他求证,甚至无人敢提,所以传闻永远只是传闻。

  但真正能够让歧山长老得到整个修行界敬重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辈份,或者是令人敬畏的身世,而是因为他高洁的德行。

  数十年前,大陆南方遇着一次极恐怖的洪灾,大河咆哮泛滥,浊浪淹没无数良田,各国江堤接连破毁,倒灌大泽,情形危险至极。

  当时还是烂柯寺住持的歧山大师,率寺中僧众,携着数十车多年积蓄的粮食与药物,出瓦山救灾,沿途施粥散药,救得灾民无数,歧山大师操劳成疾,又在处理灾民遗体时染上尸毒,险些重病不起。

  承蓄了无数河流的大泽,逐渐快要支撑不住,尤其是南晋康州方向的大堤,更是危在旦夕,于某夜出现了溃堤的前兆。

  歧山大师当时正在康州,见此情形,丝毫不恤重病之身,脱去僧衣纵身入湖,以难以想像的修为境界和意志力,拦在那段将要崩溃的长堤前,坚持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清晨,南晋剑阁以及西陵神殿的神符师赶到了康州,情势稍缓,歧山大师终于从浊浪里走了出来,甫一登岸便昏迷不醒。

  那一年的洪灾,最重要的便是那个夜晚,那个歧山大师以身代堤的漫漫长夜。长堤后的康州和南晋最重要的万倾良田极为幸运地被保住了,也就等于整个南晋乃至半个大陆都被保住了。

  经此一夜,歧山大师声震天下,无论是他当时所展现出来的意志力还是强大的修为境界,都令所有人惊叹拜服。

  然而他也为此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在烂柯寺里苦修数十年才拥有的一身惊世功力,就此消耗殆尽,受到了极为严重的损伤,纵使病愈后重新修行,也再没有可能恢复到最鼎盛时的状态。

  在修行界的传说里,歧山大师应该是在剑圣柳白之前,公认最有希望破五境,甚至能够超凡入圣的大修行者,可惜自至此后,他不得不永世停留在那道门槛之外,再也无法触碰到人间之上的领域。

  修行界乃至世间亿万黎民,念及歧山大师的大恩,对他的尊敬非但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愈发强大起来。

  宁缺与叶凡带着桑桑来烂柯寺,自然不是为了参加盂兰节会,也不是要代表大唐与诸国商讨荒人南下,甚至与冥界入侵的传说都没有关系,宁缺是来治病,叶凡想的是佛宗的秘密是他们不能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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