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胜天半子
叶凡摆了摆手，示意老人坐下。
“您忘了？我是可是知守观弃徒。”
卫光明颓然的坐在凳子上，仿佛那句天胜人半子如同抽干了他所有的生命一般，让人看着都有些心惊，仿佛这个年近百岁的小老头马上就要驾鹤西去似的。
“你怎么会知道....”
卫光明喃喃自语，这是他一生中最大最不愿透露的秘密。正如这个世界没有一个完美的鸡蛋一般，这个世界上也同样没有一个一点秘密都没有的人。
卫光明的一生人如其名，一生在光明中成长，长大后又成为光明大神官，四处散播光明。但是自从他听到一个昊天的秘密开始，这份光明便不再纯粹。
千年前，昊天与一异人下棋，天惨胜半子，于是永夜降临。卫光明初得这个秘密很惶恐，年轻的他不知道未来是否还能一片光明。
为了忘记这个秘密，卫光明将这个秘密写进了一本普通的书里，放置在西陵书楼废弃的旧书中。
心里的东西一落了笔，秘密便被掩盖到了纸上。卫光明全当没有发生这件事，继续着自己的修行之路。
一直到发现冥王之子的存在，一直到现在，卫光明都不愿意去想起自己得到的这个小秘密。
叶凡毫不在意卫光明惶恐不安的目光，他难道能说这个秘密是听雨楼的探子偷回来的吗？偷书虽然是读书人的事情，但是始终不够光彩。
太阳西斜，转眼便是黄昏，叶红鱼众人望着还在棋盘喝茶的一老一少，神情有些紧张。两人已经在这坐了一天了，看样子还要继续坐下去。
杯中茶早已冷了，桑桑不知道续了多少遍茶了。直到发现不管桑桑怎么续，叶凡总是能一饮而尽后，桑桑便失去了烧茶的兴趣了。
两人还在棋盘便坐着一动不动，仿佛是两个木头人。叶凡有些饿了，是真的饿了。盯着老人陷入沉思的脸庞发了一会呆，而后起身进了后厨。
叶凡动了！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叶凡的身上，动了就是败北？众人也不太明白，只是感觉高手对招都是这么奇怪，总是要一动不动的坐上半天。
叶凡其实就是在等人来，拖着时间。他知道自己是难以说动这个执拗的光明神官。他需要一个帮手，一个能让卫光明正视的人。
这长安城，能让卫光明正视的人不多。皇帝不够格，夫子够格但是卫光明不够格。大先生不在，但是颜瑟在。
颜瑟身为惊神大阵的掌控人，南门的神符师，符道的最高引路人。卫光明与颜瑟有旧，两人实力相当，惺惺相惜。
桑桑抱着新瓮，在旁边听了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听懂，只是听懂了最后几段话，才知道教授自己神术的老师居然是西陵神殿的光明大神官。
而且隐隐约约听明白似乎整个世界都在找寻老人。新瓮没有从怀里跌落，在地面上砸成碎片，但她抱着瓮缘的两只小手却是格外用力，因为不如此不能压抑住心头的惊愕。
老人看着她，忽然非常认真凝重说道：“黑夜的影子已经不在长安城里，如今书院又遇着了我，所以我要离开，你……愿意跟我走吗？”
桑桑低头看着像井口样的瓮口，闻着新砂的味道，沉默不语老人对她很好，老人很孤单，老人似乎把生命最后的重量全部都安放在了她的肩上，老人很盼望她能跟着离开，这些她都知道，但她却有不能离开的理由。她抬起头看着老人，说道：“我要在家里等少爷回来。”
老人早就料到会听到这个答案，微微一笑，笑容里有些感伤。
便在这时，老笔斋门外响起一阵极恼火的骂声：“就你家少爷那个憨货，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过我倒好奇了，这是谁居然敢来拐我家徒弟的侍女？”
趴嗒趴嗒，破烂的鞋底击打着地板，满是油垢的宽大道袍带着难闻的臭味随风而入，一个老道士仰着头走了进来，三角眼里闪烁着猥琐恼怒的意味。
当他看到棋盘旁那个穿着普通棉袄，佝偻着身子像个普通老头的人物之后，三角眼里的猥琐意味顿时烟消云散，化作高峰之上的流泉，宁静到了极点。
风暴的前一刻，总是无战的宁静。
逃离桃山的光明大神官卫光明，在长安城一条不起眼偏巷里一家不起眼书铺里平静生活了段时日，然后在一个极不起眼的冬日遇见了颜瑟大师。
一位是西陵神殿数百年来最深不可测的光明神座，一位是数百年来在符道之上走的最远的神符师，一位是昊天道门的叛徒，一位是昊天道南门的供奉，如此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直欲让命运都感到错愕的相遇，会导致怎样的结局？
老笔斋里长时间的沉默，仿佛死寂一般。
颜瑟大师看着老人。
老人看着颜瑟大师。
桑桑盯着他们两个人。
陈皮皮盯着面前的棋盘，冷汗如浆哗哗淌着。
颜瑟大师叹息了一声，感慨说道：“我在长安城里找了你很多天。”
老人叹息了一声，感慨说道：“我在长安城里躲了你很多天。”
颜瑟大师继续感慨说道：“我可不想这么遇见你。”
老人如他一样感慨说道：“我也不想遇见你。”
老人微微一笑，看了眼一直沉默在旁的桑桑，轻声说道：“我也有徒儿了，而且她也相当不错，我想将来总不至于比你的徒弟还差。”
淡然的话语却透着极强烈的信心以及难得一见的争执心，在老人看来，桑桑是昊天赐予自己的礼物，是自己生命里最大的机缘，颜瑟就算幸运地找到了神符师的传人，无论如何也无法与自己疼爱的女徒相提并论。
颜瑟大师微微一愣，震惊于光明神座居然在临去之前寻找到了自己的传人，然而顺着老人的眼光望去，赫然发现那个所谓传人居然是桑桑，他脸王的神情瞬间变得极为怪异，震惊错愕里开始生出极以抑止的荒谬感受。
“你收的徒儿就是这个黑脸小丫头？”
老人微异望向他，然后认真说道：“正是，不过桑桑并不黑。”
“哈哈哈哈哈！”颜瑟大师一手指着桑桑，一手捂着笑痛了的肚子，望着老人说道：“你可知道，让你得意骚包成这副模样的徒心……是我徒弟的侍女？”
老人怔了怔，皱眉问道：“那个人不是夫子的亲传弟子吗？”
颜瑟大师得意说道：“趁着夫子不在，我也抢了个老师的名份。”
老人感慨说道：“原来如此，想不到那个年轻人居然有如此大的气逊……不过就算桑桑是他的侍女，那又如何？将来桑桑领悟我授她的神术，即便不去西陵神殿继位，想必也是吴天道门年轻一代里最了不起的人物，岂是你徒儿所能比？”
颜瑟大师冷哼一声，轻蔑说道：“且不说我那徒儿是未来的大唐国师，也不说在夫子教诲下还会有何造化，只说他二人的关系，就算这丫头将来成了光明神座，遇着我徒弟还不是得给他铺床叠被，甚至还要暖床。”
老人叹息一声，说道：“你很得意？”
颜瑟大师吐了一口痰，狠狠说道：“至少有一项能稳稳压过你，凭什么不得意？”
叶凡端着一一锅面从后厨走了出来，见颜瑟已经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一点也不觉得惊讶，仿佛早就知道颜瑟会来似的。
碗筷不多不少，正好六只。
叶凡很是自然的一碗一碗的盛面，端到二老面前。
面是普通面，配料却是有十来种，显得很是丰盛。问着那香味，陈皮皮竟然瞬间放松了下来，暗暗咽了一口口水。
同时陈皮皮明白，今晚他算是回不去了。叶凡这样子明显是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陈皮皮也有些好奇，到底今晚谁也活下来。
叶凡要是知道陈皮皮心里的想法，定然会狠狠的拍他一后脑。既然他把卫光明和颜瑟都堵在这里，就绝对不会让他们打起来。
颜瑟很大大咧咧的吞了一碗面，对于唇齿之间留香的味道赞不绝口，不由的破口大骂南门的饮食倒底是多么糟蹋人的胃。
卫光明也吃了一碗，只是说了一声很香便不再多吃了，卫光明怕自己对人间还有留恋。他知道自己这位旧友来的目的就是要拉上自己陪葬。
美食再好，一碗也足够了。
叶凡看着两人已经一副准备上路的样子了，嘴角不由弯出一道弧度。心想这两小老头真有意思，天天想着拉谁下水。
叶凡清了清嗓门，说了一句。
“且慢！”
陈皮皮看戏正看得热闹，正在心里激烈的猜测着什么时候打起来，忽然听到叶凡说了一句且慢，心头忽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一般叶凡在坑人前都会有一段足够长的铺垫，一声关键的且慢就像是催命的令箭拉开坑人的序幕。
这一幕是何其的熟悉，陈皮皮眉头抖了抖，心中默默为这两个小老头同情了一番。
“唉！可伶，年纪这么大了，还要被叶凡骗。”
叶凡看着卫光明，眼中笑意正盛。
“大神官可曾听过秘密的下半句？”
“何解？”
“人以命相赌，再弈一局，胜天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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