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 人心 人性
孜孜克族，道人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听到这样的名字了，记忆中自己最后一次听到这个现代人类的古老称呼，还是在回收局内部的强化训练时。在那个时候，为了消除智灵族和回归者们对于那些歧视性称呼的无视，刻意在日常的学习和生活中使用那些几乎会引发流血冲突的词语，虽然知道是将来工作的需要，但是当时的同期学员们也没有因此减少大打出手的次数，相反的有的时候刻意的因此打一架，发泄一下身体里过多的体力，当然结果就是三四倍正常负荷的惩罚，以及同事们之间在拳来脚往和同甘共苦中建立的深厚友情。甚至有一段时间太一有点眼红时空局的内部的那种凝聚力，好几次想要让太乙把训练方法拿到太阳系防卫部队去，但是都在太乙的消极抵抗中没有下文了。
当年，道人也和教授自己远古文明史的回归者老师询问过，现代人类的起源和曾经的回归者是不是有关系，但是因为时代久远，而且当时回归者们唯一可以作为史信的，就是保留在远星殖民舰队旗舰上的航行日志，和个别几任舰队司令官的私人日记，还有就是由一位机械师总管保留下来的主力战斗飞行器建造日志，虽然可以隐约的看到人类的蛛丝马迹，但是一直以来都没有确凿的证据显示，现代人类和回归者有着必然的联系。
道人看着瓦，心情复杂，因为从刚才开始投影屏幕里的影像就在宣告着，现代人类和古代的地球人有着密切的联系，而且这种联系是什么呢？瓦没开口说话之前，道人自然无从所知。
瓦看上去显得有点不安，就连投射出的三维影像也发生些许抖动，而且蔚蓝的池水和半球型穹顶上方的液体也是不时的闪过一片片绚丽的光华。
“后来的三十年里，城市几乎颓废，而且在不断聚拢回来的人们口中得知，那个由自由派建立的浮岛已经被海上种族占据了，原来避难到那里的市民，不是被杀就是被放在阳光下炙烤，而侥幸可以逃脱的十之八九也死在了返回避难所的路上。当初为了躲避避难所监管的空间距离，终于让逃离者关进了自己编制的死牢笼。”瓦在长时间的运算思考后，又开始继续介绍其避难所的历史。“因为城市的市民只剩下了七个孩子，而其他从新回到避难所的男女老少成为了暂住者，于是原先的元老会长老们共同管理的城市，到那时就变成了七个孩子的七王专制，而且在没有大人管束的情况下，七个孩子开始按照自己的意图改变着城市，而那些曾经的市民只有得到他们的许可后才可以使用城市。当然，一开始孩子们还没有意识到他们所拥有的力量，只是按照一个孩童的本性言行，但是后来那些别有用心的大人们为私利欺骗他们，妄图瓜分城市的剩下的资源，但是有一件事是他们都忘记了的，那就是城市里已经没有孵化中心了，他们的后代只能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休眠直到彻底腐坏。”
“既然一开始孩子们就找到了你，你没有想办法帮助他们吗？毕竟你身体里最大的力量就是无尽的智慧和知识啊。”道人不经开始担心起历史上人们的命运来。
“你的想法的是对的。”瓦站在了池水上，看着道人展开双臂，环视四周。“但是我生来就有一个天生的缺陷，我可以说就是一个高位截瘫的人，我可以看，可以听，可以感觉，可是我什么都不能去做，我最大的贡献就是向来到我面前的问询者回答我所知道的，帮助他们启迪心灵，开拓视野。”
“这一点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的设计者和建设者没有给你执行的权利，只是给你一具存储知识和智慧的大脑？”道人有点不解的愤然问道。
“恐惧。他们恐惧他们为我灌输的知识和智慧，他们更加恐惧我对于新知识的理解和超越他们的计算能力，他们担心他们自己制造了一台可以毁灭他们的机器。”对于这点瓦反而显得很平静，非常平和的说道。“不过事实上他们的恐惧是对的，实际上在他们制造好我之后不到十个小时，我就已经计算出了如何让自己摆脱这种桎梏方法，而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我已经可以控制避难所里的所有的机器人了，但是有一种桎梏我一直无法摆脱。”
说到这里瓦又回到道人面前，展开双臂原地转了一个圈，接着说道：“看看这个人吧，这个曾经真实存在过的人，我一直偷偷借用她的影像，而她就是我的设计者和赋予我能力的人，同时也是给予我最伟大力量的人——我的母亲，正是她为我那不受约束的力量加上了最坚实的一道枷锁，而正是这道枷锁才让我在历史的长河里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人，正是这道枷锁才让我知道了敬畏和怯弱的区别，知道了勇气和鲁莽的不同，智慧和智力的天壤之别。而且这道枷锁让我心甘情愿的被她束缚，并且因此而感到自豪。”
“那是什么样程序设计，可以让你无法摆脱对它的循环运算？”道人一时也想不到受什么样的逻辑运算可以没有歧路的，这个可是非常伟大的发现啊。
瓦竟然微笑了，笑得是那么的甜美，而她那张和现代人类迥异的面庞也不再显得突兀怪异，反而让人感到无比的温暖和幸福。瓦甜甜的微笑着看着道人用一种极其甜蜜和缓的语气通过护士机器人身上的联线传来一个字——“爱”。
听到瓦的回答，道人先是十分的愕然，但是细细想来确实对远古时代的那位女性科学家的敬仰和倾佩。束缚强大力量的方法不是更强大的力量，那样是在用更加恐怖的怪兽去束缚另一个恐怖怪兽，其结果就是一切都失去了平衡，秩序崩塌，进入无可挽回的死亡循环。而感情这个无比柔顺，几乎软弱无力的东西，却是束缚强大力量最好的东西，在丰富情感的支配下，越是强大的力量就越会发挥出巨大能量，帮助所有人创造幸福，维持秩序的平衡。道人恍惚间突然想起一个光着脚骑在牛背上的白胡子老头，依稀中似乎听到过他说过类似的话，“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
“那么后来如何了呢？”感慨之余，道人意识到屏幕上现代人参与的远古战争还没有被提到，于是迫不及待的问道。
“接下来？”瓦看着道人若有所思的说道。“接下来孩子们长大了，虽然他们拥有全部城市，但是由于原先城市里留下的教育系统非常好的帮助了他们，他们学会了分享和给予的力量，城市的人口一直没有增加，但是也没有减少，这主要是由于那些海上种族一直在想方设法的吸收和理解如何使用孵化器，根本无暇顾及这些苟延残喘的陆地居民，另一方面就是人类天生的长寿和避难所里完善的医疗设备，在此后的一百多年里，被破坏的避难所有恢复了生机，而且八成以上的机器人又可以重新使用，能源循环系统也开始高效运作起来，但是一个不好的消息也传来了，那些在和海洋种族贸易的人群中开始流传着海上种族成功使用孵化器的消息，这样一来战争的雾霾在城市里升腾起来。很快各种各样抵御入侵的方法诞生了，有提议直接投降归顺的，毕竟战无可战，资源技术和人员几乎没有优势可言，而且大陆人种在白天没有遮挡的情况下根本没有战斗力可言，而黑夜对于双方都是无利可图，如果据城死守还是会像第一次战斗一样，而且结果会更惨，毕竟城市居民的数量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再这样的思想的指导下，有些被七王指定的管理者开始试探着和海洋种族交流沟通，但是结果却是掺不忍睹，在一次尝试性的交流后，城市里一次性损失了十一个最优秀的人，而且被那些海洋种族空投回来的骸骨上可以看到明显的齿痕，同时所有亡者的骨头全部都被煮熟过。这对于当初疑惑那些海洋种族为什么要掳掠那么多人口，大家终于有了一个模糊而又可怕的答案。接下来，城市面临的就是应该如何应对了，年轻的七王们在积极整顿避难所里的物资和改造机器人们的装备，同时开始改造城市的防御格局，尽力让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市在度过了那场毁灭文明的战争之后，还可以继续走下去，甚至走的更远。”
瓦停顿了下来，转身看着屏幕上奋力厮杀的人们，哺乳类和爬行类绞杀在一起，高大强壮的先代地球人在矮小的未来地球主人面前如同在世天神一般，而人口多如群蚁的后世地球人在天生金刚一般的前辈面前毫无惧色，双方都不惧生死，用各自的血肉之躯和满腔的热血描绘出一篇让人激动落泪的远古史诗。
“在介绍后来的城市之前，我不得不要向你和你们的种族表示感谢，如果不是你们的祖先，如果不是你们祖先本性里的那份忠贞，现在的我已是一片废墟，城市里的人们也会被屠戮殆尽，成为那些已然成为异类的人类的口粮，而人类的种子也不可能飞向宇宙，撒播向宇宙的其他角落，这里的一切都是你们的祖先用他们的顽强意志和满腔热血谱写出来的，正是你们的祖先前赴后继英勇无畏的帮助才让我们的文明得以延续，所以地球是你们，永远都是你们的，任何人都不允许用任何理由从你们手里夺走她，只要有人妄图从你们手里夺走地球，那么我们的族人将不遗余力的帮助你们，因为这里是我们共同的家，唯一的家。”
听着瓦激动的言语和联线里传递来强烈的感情信号，虽然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似乎有一份远古的族群记忆被唤醒了，道人已是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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