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杭州富贾
∽第一章杭州富贾∽
张姓实在是不罕见,更可谓是常见。杭州城北的屠夫,客栈里的小儿,茶馆里的茶客都姓张。要是赶上有集市,你还能遇上个百八十个。但若你是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要他们指个路:“叨扰了,请问杭州张家怎么去?”他们定然会给你指着南面的方向道:“钱塘江大门下那红门的大宅子就是了。”
坐守宅中的是杭州第一富贾,张万元。人如其名,可是大江南北屈指可数的经商奇才。五岁就自通了珠算,十岁就能读懂账簿了。而立之年起,城里大大小小的赌坊,当铺,青楼,镖局无不染指,各个掌柜手里缺了谁的也缺不得张家的大印,白纸上敲一个,就能当一张银票用。
都说朱门酒肉臭,但难能可贵的是腰缠万贯的张万元是一副热心肠子,财势两全的他欺软凌弱的勾当是从来不做的。这当地要是来个新官,风尘仆仆赶着来上任。到了杭州城,自家的澡堂子都来不及得进,就得先到张家来坐一坐,讨杯水喝。谁敢和张家过不去,那可就是和杭州百姓过不去。
有得与此,张家大门口风风雨雨什么都经历过,就是没有过腥风血雨。
张万元这辈子有两件引以为傲的事情。第一件就是自己有个聪明绝顶的脑袋瓜子,让自己这辈子有花不完的元宝。第二便是有个好老婆给自己生了一群乖巧的娃娃。让自己这辈子有享不尽的福气。
他的妻子阮氏,是一位出身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夫妻二人膝下的儿女更是个个少年才俊,标致的很。其中更有末子张永安,筋骨过人,吃苦耐劳。年纪不过十二,已经习得了一身本领。
张家龙凤之中,舞文弄墨的自然不在少数,可真正的练家子真不多。所以这张永安虽然是张家最小的儿子,可却最得张万元欢心,长兄也都对他疼爱有加。
张家的朱漆大门宽敞红亮,门上茶碗口大小的铜环闪闪发亮。走进去便是四季如春,别有洞天。门顶匾额用金字规规矩矩得写着“不问江湖”四个大字,金钩铁划,钢劲非凡。
江湖上的恩怨情仇,尔虞我诈,张万元做到能躲就躲,能避则避。但这江湖上,哪里能做到没有是非。张家几十年的风光,放在百年的江湖上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回说这张永安,从小也是对父亲的做派耳濡目染。眼皮子底下要是有那么几件不平事,不摆弄摆弄几套拳脚套路,晚上就睡不踏实。可谓少年英雄,行侠仗义,捉起贼来也比城中捕快还要快出几日。“听老李说,张家小少爷昨晚又抓来几个酒馆闹事的醉汉?”衙门的几个衙役凑在一块正在闲聊。“可不是吗,再这么下去,咋们的牢房都不够用了”另一个衙役抱怨道:“给这帮孙子送饭送的我腰都快折了。”“你也别抱怨了,张老爷家的人都很是不错。见个面总是客客气气道句辛苦。你们几个谁没从张老爷手上拿过酒钱不是?”“可不是,倒是你们几个整天好吃懒做,好比不过人家张家小少爷的拳头。”
他就这么无忧无虑,充实的过完了十二载的童年。
一日,张永安十三岁的悬弧之辰。张家自然是要大摆筵席。
一清早的,老老少少的下人就忙活开了。每个人都专心做着手上的事情,老爷宝贝儿子的生日可是不能搞砸的。
这时有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得跑过大院,脚步重的很。她径直走向了张万元的房前,“咚咚咚”三下,敲的唐突急促。
张万元本是睡得香甜,被这敲门声突然惊醒,便没有好气的道:“谁呀?!”
“老爷,是我!大事不好了!”
他听出这声音定是张永安随身的丫鬟小花椒,道:“呸!今天是你小少爷的吉日!一大清早的说什么晦气话呢?!”这夏天的晚上热燥的很,张万元光了膀子睡觉,如今衣冠不整,也懒得开门。
“老爷!小少爷他昨晚一宿未归,现在也不知去向啊!”
“当真?!”张万元突然在床上半坐而起。
“是!小少爷的被褥还是铺的整整齐齐的,不像是睡过的!”
听到这,张万元赶紧随手抓了一件挂在床头的大袍子裹上,用腰带随意束了束。只是那肚子圆滑肥大,疾走两步金色的腰带又是松了开来,滑落在地上。
如今他也顾不得这些了,一个上前拉开房门,眼前便是那六神无主带着哭腔的丫头。张万元道:“去!请夫人!”
只见小辣椒也不回答一声,听完这话一溜烟就跑开了。
张万元这一吼,把原本叽叽喳喳忙活开的院子都给吼老实了。其中有一老仆姓徐,在张家已是干了几十年的活,自家老爷什么心思一瞧额头上几刀褶子便心中有数。
只见他一个健步,蹿的比谁都快,上前问道:“老爷?出了什么事了?”
“老徐,你昨晚至今早可有看见安儿?”
“早上没有。小少爷他倒是昨天晚上穿着一副武行头让我在后院给碰见了。说是,怎么也睡不着,要去场子里练上几刀。”
“什么时候的事?”
“约莫着,刚进二更天的时候。”
“知道了!你随我来!”于是这一主一仆,一前一后快步往宅子深处的屋子走去。
张万元远远便瞧见自己的妻子早已站在张永安的房门口,等着自己。脸上连个胭脂都没抹,看来也是被那丫鬟唤醒的。
“夫人,你已经进屋查看过了?”张万元急问道。
阮氏点头,这大户人家出生的闺女就算是着急起来,说话还是慢慢吞吞斯文的很,道:“安儿他确实是一夜未归的模样。”
管家老徐在一旁听到这话,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两个手心出了汗,往干净整齐的黑裤管上擦了擦,心想道:“啊呀,这小活宝怎么又上哪里野去了。要是丢了小花椒可免不了一顿罚。”
“老徐,给我拿衣服来,再备几骑快马,叫上十个男丁随我去城里找!”
“老爷,小少爷今天本是要出去打猎的,所以马儿昨晚就备好了。”
张万元这才想起来,自己曾经答应安儿生日这天要带他去后山打猎。家里净是些吟诗作画的主,弄得他成天在家闷闷不乐。这才在早些日子托人寻了一骑小马驹赠给他,又特意请了自家镖局几个老道的副镖头要他们今天护他上山。一是怕小马性子烈,二来怕遇上个猛禽野兽。
知子莫如父,张万元心中稍微一盘算,就知道按着儿子的性子,定是半夜从后院骑着那马独自上山去了。
还来不及着急,只闻方才那小花椒远远跑过来,边跑边喊道:“老爷!不好啦!”
“啧!老徐,你这闺女嘴欠的很呐!”张万元本来心情就不好的很,冲着她吼道:“又是什么事啊?!”
“老爷!小少爷他回来了!在大门口满身是血呢!”
听到这句话,三人像是同一棵树上的惊弓鸟,噌的一下就冲了出去。
张万元活了大半辈子,这才体会到什么叫心急如焚,镖丢了货被坑了生意做砸了都没这么当回事儿过。
来到大宅子门前,只见张永安短衣短袖,一头黑色短发里掺和着土,满脸泥灰像个泥人。只有两只水灵的眼睛在那兴奋得咕噜噜转着。身上满是斑斑点点夏虫咬的血包,肿的厉害。
别看他个子不高,腰上倒是挂着满满当当,肥瘦不一十来只兔子。身边躺着一条比他还要大出两圈的野猪。
野猪眼睛还是睁着,侧腹有一深不见底的刀口,一看便知是一命呜呼。张永安背上一套双刀上的钢刃上,还留着血迹。
张永安的奶妈正蹲着,给坐在大门石阶上的张永安上药,边上嘴里边碎念着:“啊呀,小少爷呀!你怎么弄得这般狼狈呀!”
张万元看到他这模样,真是骂也不是,笑也不是,便道:“安儿!你跑哪里去了?!”
“爹爹,看我打得这些野味好不新鲜!今晚让厨子炒了给爹爹下酒岂不正好?!”
“啊呀,我的小少爷!不是都答应你今天陪你上山的吗?你怎么一个人半夜就去了呢!”老徐在一旁苦笑,一边仔细打量着张永安。看他没缺胳膊没少腿的,心里也算稍微踏实了些。
“嗨!要那么些个人陪着,还不都是把鸡啊鸭啊赶到我面前让我打!有个什么意思!还是一个人玩带劲!”
“你这一身包是怎么弄的?”阮氏这才赶来,接过奶妈手中的药膏,给张永安两条肿得通红的小腿抹上药。
“你们不知道!这野猪精得很!我伏在林子里等了一宿才等到个下手的机会哩!钻心的痒也不能挠,弄出点动静就给跑了!”
张万元顺着这话去瞅那野猪。满嘴又长又尖的牙,身上的毛像那绣花针一般又硬又亮,一条长尾要是甩起来能够一鞭子抽死一只鸡。
他心想就算是三个精壮的汉子一齐上阵也不一定奈何的这般野兽了。这小子能耐着性子不出声响,埋伏一宿就为出这一刀,真是不简单。
张万元于是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好!不亏是我的儿子!有胆识!老徐!把这些个交给晚上掌勺的厨子,让他好好料理,晚上请客人尝尝安儿打来的野味!什么大鱼大虾哪里比得上这个不是?!”
阮氏在旁一脸不满,道:“就是你把孩子惯得!”,随即又瞪了一眼脸上笑开花的张永安。
当晚,宁夏的夜。
张家院中大桌十六张,五湖四海各路豪杰群聚一堂,吃着张家小少爷打来的野猪野兔子,饮酒对诗,金樽对月。
张万元一身翠绿的宽袖长衫,一龙一凤跃舞其上。腰上束着的还是早上那条金带子,带子上别着一只妙手雕成的鼻烟壶。他陪着杭州名捕薛鸿,正喝着酒。
薛捕头道:“啊呀,张老爷。你这儿子可算给你养着咯!我家那笨驴都十八了,别说打猎,连个鸡都不敢杀!哎!”
“哈哈哈,薛兄你可不知道,上蹿下跳可难养活了。他要是能安静几天,我还能多活几年呢!你才是好福气呀!哈哈哈”,张万元喝得满脸通红,高兴起来又是满满一杯黄汤下了肚,再夹几口野兔子肉到嘴里吧唧,心里美滋滋的。
就在这时,老徐猫着腰凑上来耳语道:“老爷,有客。”
张万元心想,这都吃喝道一半了,谁这么不懂规矩,道:“那倒是请进来啊。”
老徐道:“老爷,来人只说了一个玉字。”
“哦?好好,他现在在哪里?”
“在偏厅等候。”
“知道了,这就去。”张万元又敬了薛镖头一杯酒,陪个不是,便起身离开了座位。
张万元的家规写在门口的匾额上,不问江湖。但谁也不知道他有且只有一个江湖上的朋友。也只有为了这个朋友,张万元可以得罪任何人。
但他不知道的是,今天这位贵客带来的却不是什么好消息。可说是他这辈子最不想听到的消息。
阮氏手上忙着张罗招呼客人,眼神却是左顾右盼的找不见两个身影。
张万元进去没多久,便要老徐把张永安偷偷带出筵席,将他唤进宅子西侧的偏厅,说是有要事相谈。
张永安心想这神神叨叨的是要干什么呢。
一进门,他便看见坐在爹身边的人一头黑发散乱得披在肩上,将他惨白的肤色衬托的更为惨白。眉毛又浓又厚,其下锐眼如鹰,眼神却不停留在近处,仿佛是隔着墙,看着更远的地方。两眼之间的鼻梁有些扭曲,一看便知是断过的,但却仍然高挺,让他仙人的冷面多了几分凡人的沧桑,显得温和不少。
这人穿着一身丝质的白色长袍,袍上用银线绣着一副山水。宽松的长袍子显得他体型修长瘦弱,见了张永安,抬起一只手来。手掌朝下,往里挥了挥,要他过来。这一挥,挥出一股兰香,充盈着整间屋子。
眼前的男人发鬓花白,模样沧桑,若不是这兰香,张永安一时真没认出来此人正是自己的师父。
张永安扑通一声跪地道:“沈师父!恕弟子有失远迎!”
世界上张永安最尊敬的人,除了父亲,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了。沈师父一向是来无影去无踪,张永安两岁起便拜了他为师,但是至今见面总共不会超过十次。
“起来,不用多礼。”男人道。
张永安嗖得起身,一股子喜气。他发觉师父说话的调子也不如从前锐利了。
这几年来男人的确是累了,武林传奇毕竟也是肉身。
“一别三年有余,可有怠慢过?”
张永安摇着脑袋道:“弟子不敢!”
“拔刀!”沈师父突然一喝,张永安原地不动,屋内应声却是刀光一闪。动作之快,张万元肯定是没看清。
“很好!”男人冷峻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贯穿左眼的一道疤也扭的滑稽。
要看见师父的笑脸可真是不容易的一件事情,因为师父教他武功,从来不是面对面口传心授这套俗路子,而是用飞鸽传信。今天算是破天荒了。于是张永安也笑得更灿烂了,心想这算不算自己不长的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天。
师父来的信,每年多则三四封,少则一两回。每一次就一张纸,或是字或是画,写着些心法招式。
男人自从瞧见张永安第一眼便知道,这孩子眼神坚定,毅力过人,的确是一块练武的材料。自己教他的招式虽然简单枯燥,但是不用在一旁督促他也知道这孩子一定会每日勤于修炼,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九岁的时候,男人要张永安练双刀,张万元就找杭州最好的铁匠给他打了一套。张永安也不挑剔,每天拔刀收刀练到天黑。如此这般积沙成塔,多年下来倒真是耍起来一招一式毫不含糊。
张永安曾问父亲,沈师父到底叫什么名什么,来自何处要去哪里。张万元回答他说:“江湖之上,有两种人。第一种人见过你师父的脸,却不知道他的名字。第二种人知道他的名字,却没有见过他的脸。到头来所有人都不知道你师父是谁。我不是江湖人,所以我知道。你是江湖人,所以你不能知道。”
于是张永安就再也没问起过。
方才起张万元就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和酒桌上相比简直判若两人。虽然对刚才那一刀也是点头赞许,脸上却还是紧绷绷的。
他双手捧着茶杯不饮。张永安奇怪:“爹爹这是怎么了,中伏天的还要用茶杯暖手不成?”
不容他多想,张万元倒是先开了口,道:“安儿,今日你师父来,乃是有一要是告知与你,你且坐好了。”
“不错。”男人收起笑脸,接口道:“安儿,你可有听过‘八器‘?”
张永安点了点头。再怎么迷恋武学,大字总是要识几个的。做不到大哥大姐那般出口成章,跟着他们书还是看的不少的。他就是从书中知道“八器”这个名字的。
《兵器谱》道:古有君王铸成八器,是以治海神仙那得来的深海极寒玄铁配合烛龙之火打造而成。机关巧妙之极,绝世无双,无坚不摧。分别名曰:无情,有意,无心,离别,长生,无形,恒古,多情。这八器自古至今都是由列朝侍卫——“王守八大家”所有,用其驰骋沙场,抵御外敌。刺客反贼从来只能见器出,不能见器入。因为无论多厉害的高手,也一定会死在器下。
无情却有意,有意惧无心;无心伤离别,离别为长生;长生是无形,无形即恒古;恒古本多情,多情又无情。八器环环相扣,互生互克,维持着绝妙的平衡。不仅让人感叹古人的智慧深不可测,直让人叫绝。
可天下已经有百年的安定。如今的江湖人根本没有亲眼见过它们。久而久之,纷纷开始怀疑八器是否真的存在,或许烛龙,玄铁什么的一同只是存在于古卷中的传说罢了。八般杀人的神器也就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那你也应该知道,十年前八器被夺走了一事吧?”沈师父道。
“知道。王守八大家之一的沈家沈玉心,起了反心。只身一人斩下七家五十三颗人头后消声灭迹。”张永安答道,心里嘀咕着为什么师父要提这个事。张家从来是不闻江湖事的。他这才发现张万元已经起身离开了自己的红木椅子,手背在身后站在窗前,望着明月一言不发,也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不错,从此天下少了七位大将,多了一个天下第一恶人。”只见男人说到这,慢动作似得从怀里取出一副铜质的面具,里面泛着红铜特有的光亮,烛光下晃眼的很。正面则被涂成了煞白,一张凹凸有致,精致无比的鬼面被雕刻其上。
那面具与他的脸框十分贴合,甚至不用套绳固定。张永安看着自己师父不紧不慢地把它戴在了脸上,自己的呼吸也随着他的动作慢了下来,直到最后空气像固体一样在肺里凝住了。
“白,白鬼玉心!”
“是我。”沈玉心对着自己的徒儿,冷冷地说道。声音透过面具的铜质小口引起共振,听起来格外刺耳。
张永安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口干舌燥。“师父,今天我生日,你在寻我开心呢吧?”
然而屋子里并没有人笑。张永安转头看着父亲,他一语不发,默认着屋里发生的一切。
两人都不说话,等着张永安开口。
张永安现在只觉得口干舌燥。他端起一旁的茶杯,却发现茶杯里是空的。他想夺门而出,一头栽进后厨的水缸里喝个痛快,喝到五脏六腑都冷静下来。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自己的师是个人皆要诛之的大反贼,自己的父还和这反贼来往如此亲密。换作别的孩子要是想到这些,应该早就发狂了吧。好在张永安的心智早是超出了同龄的孩子。
沈玉心轻轻得把面具收了起来,动作小心翼翼好像会惊到一只戒备中的猫一般。他尝试重新用着十几年来一贯的慈爱面孔面对张永安。
“为何今天要把这件事告知于我?”张永安心想接下来再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会感觉惊讶了吧。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沈玉心这次并没有马上接口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犹豫了一下。他终是觉得有些于心不忍,要把这么多残酷的事实一股脑的灌给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孩子,是一种不计后果的做法。
可是情况已经是迫在眉睫,心中的话已经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了。沈玉心恨自己,责怪自己当初没有考虑周全,才让情形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张兄,我看接下来的事情,由你来说较为妥当。”
只见张万元对着明月无力的点点头,拖沓着脚步转过身来,眼神竟是在波动。如此豁达的一个生意人,张永安这辈子都没见过父亲红过眼眶。
他悲伤道:“安儿,不论接下来我说什么,你只要记住张家永远是你的家就行了。”
“爹爹请说......”还有别的选择吗?
“十二年前的一个晚上,你的师父叩响了张家大门。他交给我一个襁褓中的男婴,要我好生待他,不得有任何闪失。”张万元有些梗咽,要不是屋子里这么安静,实在无法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十二年来,我和你娘遵守这个约定,将其视如己出,精心培养成人。我们打算把这个秘密藏一辈子,只要这个孩子开心得活着就好。”
“这个男婴就是我?”张永安问。
张万元喉结一个上下,才缓缓道:“是。”
“谁都好,来给我倒一杯水吧!”张永安现在心里只祈求着这一件事情。“最好从自己头上一股脑儿浇下来,醍醐灌顶让我醒过来。或是有一碗酒,仰脖子一口喝干,今夜求一个难得糊涂。”
他咬紧了牙关,额头爆出了青筋。他花了吃奶的力气才抑制住心中的惊涛骇浪,道:“那你们倒是告诉我,我的生父母不是你们,又是谁?!”张永安这句话的语气有点冲.
可没想到沈玉心脱口而出:“你是半夏云游与无盼兰的儿子。”
“半夏云游...无盼兰...”张永安嘀咕着,对这两个名字毫无印象。
“不错,半夏一家也是王守八大家之一”沈玉心补充道,语调没有什么起伏,反而听起来别扭的很。
“如果我真是半夏家的人,那师父你岂不是......?”
“你说的不错,半夏一家全都死在我的手下。除了你之外”
“为什么?!”这个为什么包含太多问题,张永安自己也不知道想听到哪个答案。
“不为名,不为利。为苍生,为天下太平。”
“那为什么你就留我一个活口?”张永安本能得相信沈玉心说的任何话,哪怕是借口。他们之间就是这种感情。他只是不理解很多事情。
沈玉心没有回答张永安这个疑惑。张永安也没有力气追问下去。一边是敬意万重的恩师,一边是素未谋面的父母。孰轻孰重,无需在心中多掂量,要说恨更是没有。从头到尾张永安就好像听着别人的故事一样,有些恍惚。更多的是无法接受。
“我是你的杀父仇人,你不恨我?”沈玉心这才开口。
“我的爹叫张万元。”张永安一字一句郑重的说道。一旁的张万元肩膀剧烈得颤抖着。
沈玉心听到这,眉头一琐,轻轻说:“可惜江湖上可不是这么认为的啊。”声音轻的好像羽毛落在地上,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说完后他便低下头去沉安了。
“江湖上?师父这话何意?还有谁知道这件事情?这就是为什么张家不问江湖的原因吗?”故事总有开头与结尾,张永安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可对着这一连串的问题,沈玉心却动也不动,完全没有作答的意思。脸色好似比平时更要白上一些。白的好似窗外明月的光。
春日春风有时好,春日春风有时恶,屋里的气氛就好似春天多变的天,而屋外倒一直是高温的盛夏。
十六桌早就分成了两队,一队在吟诗作画,一队在豪言壮语。谁也不会料到,天下第一恶的沈玉心,死在了几步之外的地方。
张永安怔住了,发现恩师连气息都消失了。张万元回过身子来,对着张永安说道:“安儿,这里是你师父留给你的一封信。看了之后你自然明了。磕一个头,回屋去吧。”
笑傲江湖十余载的天下第一恶人白鬼玉心,在杭州张家自断了经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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